因为这番话,就相当于在催促她“赶快把婚事敲定”的意思,而且还是在有侍女等在的场合,那意义可就非同寻常——当然,女司书跟格物坊主的亲密关系,要说在常夏宫跟紫辰阁里早已是半公开的秘密。事在如今,也不用特别在意众人那期待的视线。
邬真露出略慌乱的神情,过了片刻才冷静下来,有些迷惘地摇摇头。
“这个嘛,说不定会让姐姐失望哦……”
“什么?”邬言端酒的手猛抖了下。“那小子敢始乱终弃?”
“不是不是,公子什么都没做。”邬真连忙摇头解释。“只不过,大概是我多心也说不定,但公子最近好像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我……”
“……你们之间出了什么事吗?”邬言皱眉问着。
“不,我想问题应该不在我和公子这里……”
被询问的邬真摇摇头,随即却抿着嘴唇沉默半晌。就在邬言忍不住想要催促时,邬真带着有所觉悟的抬起头,先看了看旁边的芭芭拉等人,视线再落到邬言身。
“姐姐,公子从紫辰阁回来后就有些不对劲,是发生了什么吗?”
女司书的话虽然形式是疑问句,但语气却已是毋庸置疑的肯定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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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和谷辰发生了什么?”
并非没想过被这样问的情况。说到底邬言就没想过要瞒着邬真。
妹妹和青年相恋,但姐姐却先和青年睡过。这样的关系倘若放到中原诸国那些终日花前月下的诸侯千金身,搞不好有机会演成一出混杂着横刀夺爱、争风吃醋、姐妹悲恋及国愁家恨的纠葛剧幕。
然而,对幼弟罹难、在四面楚歌携手撑起邬氏家业的姐妹俩来说,“争风吃醋”这般选项打一开始就遥遥被保家兴邦的现实需求给压倒。
现实中那人是黎阳不可或缺的梁柱,邬言不觉得当时的选择也有任何不妥。当她把那时候谷辰的糟糕状况跟邬真坦言后,后者相比起被横刀夺爱的愤怒来,生出更多的却是恐惧。
“公子,和那时候的尚一样……”
说这话时邬真的声音都在颤抖。
公子尚是邬真邬言的弟弟,也是两人共同倾注爱情来教育的目标。公子尚的罹难不仅是黎阳战祸的开端,对两人来说也是心中永难磨灭的伤痛。
从拒绝推荐游学的那时起,谷辰几乎已被邬氏姐妹视为自家人。邬氏男丁中公子尚罹难,黎阳公退隐,好比“谷辰接连步彼等后尘”的可能性,对姐妹俩来说并非空穴来风的妄想,而是时常令她们头皮发麻的恐惧宿命。
“我居然一点没注意到……”
邬真倒抽着凉气,本想喝口水镇定心情,但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端不起水杯来。
“不用勉强。毕竟尚出事那阵子,我可比你要慌乱多了。”
邬言呼出口气安慰着。事到如今也不需要多余的言语,这对患难与共的姐妹只要互换眼神,就能体会到彼此心中那股残留的动摇和恐惧的回响。
“是……”
被姐姐安慰的邬真隔了好半晌,才算勉强整理好了情绪。
虽然来之前她已考虑过诸般可能性,也打算认命地接受现实。然而邬言给出的答案远远出乎她的预料,让邬真不禁猛烈动摇。女司书在羞愧中反省着自己到底有没有想过去理解男人,同时也对拯救自家坊主的姐姐充满感激。
“抱歉,我好像一直在给姐姐添麻烦……尚的事也是,公子的事也是……”邬真向姐姐低下头。
“说什么呢?你帮我不知道多少回了,我谢过你吗?”邬言豪快地摆摆手,跟邬真商讨也解开了她心中的纠葛。“总之今次就这样过去了,我会跟那人说清楚的,今后你们还是该成亲就成亲,该生子就生子……”
“那可不成!”邬真抬头断然否定着。“既然姐姐都跟公子睡……睡过了,那理当是姐姐嫁给他才对!”
“我嫁给她?说、说什么蠢话呢?”邬言脸红驳斥着。“那家伙根本就不是我欣赏的类型,瘦得跟竹竿似的……虽、虽然也有勇猛的时候啦,不过我都二十六七了,再嫁人不会很奇怪吗?所以不用管我啦,你们早点成亲就好。”
“按长幼顺序,本来就该是姐姐先嫁。”邬真半步不对地坚持着。“而且要是姐姐怀公子的孩子,那要怎么跟父亲说呢?”
“呜……”邬言顿时哑口无言。
对人丁希少的邬氏而言,邬言若怀孩子无论男女都绝对是本族至宝。打掉是没可能的,但要生下来就必须得有名有份。除非邬氏想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不然邬言哪怕再怎么不甘愿,也没法反驳妹妹的主张。
就在姐妹俩苦闷纠葛着时,旁边的芭芭拉女吏突然插嘴进来。
“这样的话,真殿下言殿下,干脆一起嫁给他就好了?”
“啥……”
掌府女杰跟贤才淑丽,像挨了拳般的愕然望向高壮的南蛮女吏。
一般来说家臣插嘴主君家务是禁忌,不过芭芭拉却是从前代黎阳公时便侍奉邬氏的元老家臣,也是从小照顾邬真邬言的保姆。基本算是半个邬氏族人的她,有着对两公主直言进谏的特权。
不过就算如此,这番进谏也太过激进,以至于其余老侍女都隐约流露出不安神情,但芭芭拉倒是满不在乎地继续说下去。
“要说起来,咱们姑爷可不是省心的主儿哦?才踏荒回来又忙着去怼蜃楼,整天让人提心吊胆,交给真殿下一人看顾未免太可怜了。要是哪天姑爷又发生类似今次的事情,言殿下没在又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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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极具可能性的描述,让邬真邬言同时打了个寒颤。
“诶诶说实话,为帮两殿下张罗婚事,芭姨我也算是见过不少青年才俊啦,但像姑爷那样好脾气又重情义的坊师,那还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哦?不好好抓住机会的话,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