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芜醒来的时候,是在江御淮怀里。
早晨有雾,哪怕隔着被子,也很容易感觉到那冷意,她还没来得及换上更厚实的被子。
叶芜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他的体温更高,紧挨着,烘得她暖洋洋的,被子外面的冷意在这一刻,好似都无关紧要了。
他睡得很熟,头发凌乱的遮着眼,看不到他眼睛里温柔的笑意,这时候,他的脸就显出一种很冷峻的锋锐来。
她轻轻的将手从他的手臂间伸出来,入了迷似的,用指头描绘他的轮廓,她轻轻的叹,有点愉悦,有点怅然。
她想啊,她怎么就遇到他了呢?对她这么这么的好,像上苍赐予的礼物,只独属于她的。
她刚醒来,脑子里还有点混乱,她并不着急理清楚,她安心的躺在他的怀里,与他亲密,也躲避风雨。
叶芜嘴角微翘,眼睛里流淌着细碎的光,在这样的目光下,江御淮很快就醒了。
“早啊,可爱。”
他的嗓音带着初醒时的沙哑,他跟她打着招呼,手臂收紧,脑袋也挨过去了,就靠在她耳边,轻轻的磨。
嗯,叶芜并不讨厌,哪怕这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但因为是他,她一点不觉得别扭,反而有种就该如此的念头。
叶芜眼睛开始闪烁,因这一刻,这样的念头而羞涩,江御淮看见了,他轻轻的笑,轻轻的送过去一个吻,然后偏头将通红的耳朵藏进被子里。
呀!他太没出息了。
她不动,他也没动,时间一点一点的走过,等叶芜挣扎着起来,已经是十一点了。
她推了推他,笑着:“你还不起来?打电话请假了吗?”
江御淮一怔,心里想着‘哪里需要我打电话?,面上却:“我昨晚打过了。”
叶芜点点头,她对昨天晚上的事没有什么印象了,所以他什么就是什么。
叶芜挪到床边上,准备下去,结果却发现没有拖鞋,她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昨晚她没有穿鞋,做了那个混乱的梦之后,进进出出都是他抱着的。
她犹豫了一下,那边江御淮已经爬起来了,他随手拍了拍睡得乱七八糟的衣服,然后弯腰将她抱起来,他抱她的姿势像抱孩,叶芜将头搭在他的肩膀上,有点不好意思的蹭了蹭。
但她还是没有拒绝,这样的抱法她是很喜欢的,就像……就像她是他的姑娘。
江御淮把她抱到沙发上坐下,给她裹了一件厚厚的外套,然后将头发一捋,趿拉着鞋去厨房做饭。
到了这会儿,叶芜才有心情打开手机,手机昨晚被她关静音了,一打开,就是一连串的消息外加一连串的未接来电。
她翻了翻,电话是谢灿打的,信息也是谢灿发的,她沉默了一会儿,挨个点开听——
“叶姐……”
谢灿喊她,然后沉默,沉默过后,她似是叹了口气,然后:“不好意思,我们隐瞒了你。”
“你大概也知道了,想想……是你弟弟,他的母亲,也就是我的继母,叫姜絮,十年前,她与我父亲结合,远走国外,虽然离开了,但这些年她一直念着你,想想的名字由此而来。”
“今年她四十六了,身体有些毛病,也来爱追忆过去,以前是自己念着,后来她爱跟想想起你,她一直在为丢下你离开而后悔,想想也是因为她的念叨才特别喜欢你。”
“目前我们定居在G市,想想是童星,前段时间他参加了一个节目,没有注意就起你了,节目播出之后,友们很热心的要帮他找姐姐,不知道你关不关注络,之前热闹了好一阵子。”
“我们找到这里来,多亏了你的亲戚,你妈……她你恨她,一定不想见她,想想便自告奋勇的要来找你,所以……真的很抱歉,希望你能谅解一个天真的孩子对血脉相连的姐姐的爱。”
叶芜面无表情的听完,然后将手机关机,她仰躺在沙发上,抬手臂挡住眼睛。
她缓缓地、缓缓地露出一个嘲弄的笑,被挡住的眼睛里,是一片化不开的暗色。
一直念着?找不到?多亏了亲戚?
她咧开嘴,咧大,咧大,到最后,她忍不住的笑起来,笑声低低的响起,然后来大,等到了一个度,她又将声音压低,最后,嘴里吐出一个充满讽刺的字。
“呵!”
叶芜是谁?
是那个从来不被那个叫做‘妈妈的人喜欢的,年纪便失去了天,见识过人间冷暖,独自踏过荆棘地,最后满身伤痕独自舔舐的人啊,这样的她,是能轻易被哄骗的吗?
不能的。
她不相信,不只是情感上的不相信,她是理智的,她清楚的知道,自她离开后,纵然她离了老家,但与大姑,甚至是与那些形如陌路的亲戚,都有着若有似无的,剪不断的牵扯,她要是真的想找她,很废力吗?
不不,不费力,只要她想,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可她从来没有。
叶芜疯狂的笑,是笑,是没声儿,她张着嘴,笑得癫狂,然而笑,眼神却是冷,是历经数年数十年百年都不能融化的冰川,是永远不能打碎的寒刃,她逐渐理智,也逐渐失智。
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响,有锅盖与锅沿碰撞出的声音,有菜刀搁到菜板上的声音,筷子在筷筒里哗啦啦响,雪白的米粒在沸水中翻滚,他慢慢的走动,轻轻的哼着没有调调的歌谣。
叶芜止住了笑,她爬起来,趴在沙发靠背上看着厨房那,他挺拔的身影时不时的从敞开的门前晃过,偶尔也会回回头,她就朝他笑,然后他也回以一个笑。
此间岁月安好。
叶芜眼睛里的冷漠慢慢消解,她跳下沙发,冲到厨房里去,然后在他疑惑的眼神中,猛地跳到他背上去,她死死的缠住他,将脑袋搁在他肩膀上,轻笑着:“缠住你了,你是我的了。”
江御淮托了她一下,然后笑着,非常认真的回她:“是的,我是你的,永远都是。”
叶芜喜欢永远,哪怕‘永远到来之前,充满了不可预料,她依然喜欢。
“嗯,”她声的:“我也是你的,永远都是。”
*
吃了饭,江御淮跑进卧室鼓捣了好一阵,换了身打扮出来,他靠在门边,将的包往身后一丢,趁它还在背上晃荡,他一手撑着门框,一只手捏着帽檐往上一抬,然后朝她邪邪的笑,“姐姐,有个约会跟你谈谈,你谈是不谈?”
叶芜将抱枕一丢,飞快的窜进卧室里,只留下一个字:“谈!”
今天,他穿的衣服是嘻哈风的,她将柜子翻了个遍,从旮旯里翻出一套皮衣裤,她看了两眼,快速的换上,然后扎起头发,画上浓妆,开门出去。
江御淮跨坐在椅子上,听到开门的动静,关了手机抬头看过来,看到大变了模样的叶芜,他惊讶了一下下,然后眼睛里就泛起浓浓的笑意。
“可爱……”
他起来,凑近了她黏黏糊糊的喊,叶芜抬眸,漫不经心的勾住他的领口,将他拉到面前来,她伸出一根指头,从额头到下巴,慢慢的走了一遍,然后抬起他的下巴,露出一个酷酷的笑。
“可爱?不,叫我女王。”
她有点傲慢的扬扬下巴,然后就着勾着他的姿势转身,将他勾到了门边去。
江御淮非常纵容的看着他,临出门的时候,一把将头上的帽子取下,戴到了她头上去。
“咱们出去再玩。”
他。
叶芜抬头看了他一眼,傲慢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她索性不再装模作样,等关了门,便伸手去抓住他的手,懒懒靠在他身上走。
这一路没什么人,所以也没人注意到她,出了门之后,江御淮喊了车,他跟师傅了地,师傅应了,然后启动车子直奔目的地。
江御淮的目的地,一开始,叶芜以为是之前玩碰碰车的那种,结果没想到,他带她去的地是游乐场。
游乐场啊……
叶芜站在入口,静静的看着,挤挤挨挨的人群中,有一个女孩趴在父亲背上,大声的跟他话——
“爸爸爸爸!我要玩旋转木马!我要坐摩天轮!我还要玩旋转秋千!”
“爸爸爸爸!你看!有丑人!啊啊!我要过去过去……”
有一个老人,牵着男孩儿从他们身旁走过,老人一边咳嗽一边:“磊,你想玩什么呀?爷爷带你去玩儿。”
有一对情侣,女孩儿趴在男孩儿背上,有气无力的:“我再也不要玩大摆锤了,都怪你!你为什么不陪我!我都吓死了!”
男孩儿就愁眉苦脸的安慰:“不气不气啊,我、我下次陪你……”
女孩儿嘿嘿笑了一下,娇娇的:“人家跟你笑的嘛,我知道你恐高啊……”
……
人来人往,不同的面孔,此时此刻,却是同样的幸福,叶芜握住江御淮的手,抬头朝他露出一个笑。
“阿淮,我想坐旋转木马!”
她摇了摇他的手,不怎么熟练的用脑袋拱了一下他的手臂,然后冲他笑。
江御淮就软了眼神,亦软了心,他毫不犹豫的:“好好好!玩玩玩!”
他去排队买票,叶芜就靠在栏杆边等,有两个朋友手牵手从她身前走过,男孩儿看了眼她,然后挡着手跟女孩儿:“囡囡,你以后可不能这个大姐姐,真的好丑好丑啊……”
他着,还非常嫌弃的看了她的眼睛一眼,然后声的跟女孩儿:“你看她的眼睛,好像熊猫哦。”
女孩儿就非常乖的点头啊点头,然后用非常羡慕的语气:“姐姐好高啊,囡囡能长那么高嘛?”
男孩儿就非常严肃的点头,“嗯!囡囡一定可以!”
……
叶芜从兜里掏啊掏,掏出两根棒棒糖,她含了一根,另一根则塞进买票回来的江御淮嘴里。
他含着棒棒糖,含含糊糊的:“咱们进去了。”
“白龙马,蹄儿朝西……”
稚嫩的歌声响起来,叶芜眯着眼,回头朝着江御淮的镜头比了个‘v,这一刻,她的笑容真实。
*
第二天的时候,叶芜接了个电话,电话来自临市G市,号码陌生。
她接起来,淡淡的问:“你好,请问你找哪位?”
电话那边呼吸声骤沉,过了好一会儿,在她忍不住挂断之前,对面的人话了。
“芜……”
非常陌生又隐隐熟悉的一道声音,从电话那端传过来,叶芜一下子变了脸色,她的眼神沉了沉,手指头也忍不住用力握紧,过了十秒,她回了神,然后她立马将电话挂断。
过了一会儿,有消息进来,她拿起来看,发信人:“芜,我是妈妈,你……过得好吗?我想……见见你。”
叶芜将人拉黑,然后删了信息,她打电话到门卫室,跟张大叔:“张大叔,我最近得罪了一个人,她准备来区找我,然后报复我,麻烦您注意一下陌生车辆与陌生人,多谢。”
张大叔立马应道:“好的!你放心!我绝不让陌生人进来一步!”
叶芜再次道谢,然后关了手机潜心宅,江御淮上班去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不用出门,也用不着电话,她倒要看看,她要做些什么。
事实上,姜絮不想做什么,自那个电话与信息之后,她再也没有来骚扰她,之前那一切,就好似她的错觉,但她同时也知道,那不是错觉。
周六,谢想放假了,他在谢灿的陪伴下,来到叶芜门前敲门。
“姐姐姐姐……”
他声的喊,似乎还记着之前的事,他一直要哭不哭的,可怜极了。
叶芜听到声响,来到门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豆丁满是眼泪的脸,她没有出声,任他哭,也任谢灿用一双锐利的眼睛四处打量。
“姐姐,姐姐是不是不想再见到想想了?”
他又要哭了,但谢灿很快就哄住了,她跟他:“想想,姐姐会见你的,你是男子汉,不能动不动就哭,爱哭的孩儿可不讨人喜欢呀。”
谢想就抽抽嗒嗒的问:“真的吗?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