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夕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门铃声结束的同时,那扇对于来人形同虚设的门也被打开了。
“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夏明韵看着沙发上的秦夕豪不吃惊,反而笑盈盈地开了口。
秦夕面色不善地看向她,这个女人已然将装模作样、虚与委蛇刻进了自己的骨子,变成了她的招牌标签,比如刚才的门铃,又比如现在的春和景明。
“怎么?生气了?”她的大红唇微弯,浑然不在意落在自己身上的刀子般的目光。
这让秦夕忍不住想,哪怕自己此刻用刀抵着她的脖子,她应该也能维持这幅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自若面容。这让秦夕原就很焦躁的心更焦躁了。
他不确定夏明韵这次来的目的,只能粗略理了下自己手上剩下的筹码,然后开了口,“哪些是你做的?”
夏明韵不急不缓地走到他身边,然后在距离他半米的地停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世人都女儿像父亲,而这会的夏明韵简直就是三年前夏嘉豪的翻版,从仪态到举止,从眼神到灵魂,都一模一样。
透过眼前的这幅皮囊,秦夕仿佛被拖回了三年前的绝望之中。而那里面他最不愿意面对的,却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施舍者,是那个他一遍又一遍,想设法抹除掉的弱而愚蠢的自己。
过了良久,夏明韵突然退开了一些距离,她在旁侧的沙发椅上坐了下来,好整以暇道,“我听你想让律师把戚浅浅保释出来?”虽然是个问句,但她用的却是陈述语气,完后也不等秦夕回答,又自顾自了下去,“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要不要再同我交易一次?像上次一样?”
秦夕的目光划过她微微隆起的腹,一丝厌恶从他的眼底一闪而过,“这次你想要什么?”
夏明韵给自己找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同时将整个身体又往后仰了一些,“这次我想先问问秦总,您想要什么?”
秦夕没接话,他在心中揣摩着夏明韵的心思,却发现自己有点看不清她了。眼前的女人就好像只是披了一张名叫夏明韵的皮,内里的西却都变了样,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还是,从一开始,他就看错了呢?
这个想法出现在心头的刹那,秦夕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让我先来猜猜吧。”见他一直没开口,夏明韵又兀自了起来,“我猜重情重义的秦总,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找块橡皮擦直接抹掉昨天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对吗?又或者您想把这些年与我们夏氏的纠缠都一起抹去?”着夏明韵突然笑了起来,就寂静的客厅因为她这突兀而怪异的笑声变得更加诡异起来,“瞧我什么傻话呢,秦总肯定是不后悔的。就算让您再做一万次选择,你也会做一万次同样的决定,对吗?毕竟只有牢牢将一切控制在手中才符合秦总您的需求,不是吗?”
秦夕倏地皱起了眉,沉声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就像换了一张画皮一样,夏明韵脸上的讥讽消失,又变成了一副诚恳的道歉模样,“是我不好,胡八道了。我们还是回到刚才的话题吧,秦总,您想要戚浅浅好好的出来吗?”
秦夕并不接话,而是抓着这个问题背后的西反问道,“这么,偷窃案是你设计的?那幅画还在夏氏吧?”
夏明韵仿佛被吓了一跳,叹了口气道,“天,一日夫妻百日恩,秦总你怎么狠心把这么大的黑锅直接扣到我头上的?”着她又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腹,“你也不怕自己儿子在监狱里出生。”
一听她这个,秦夕更恼火了,“夏明韵,麻烦收起你的假模假样,演上瘾了就让你爸送你去娱乐圈,估计以夏氏的财力,直接把你捧成当红一姐也不是没可能。”
夏明韵将他的讽刺一字不落地收入了耳中,还顺着他的话思考了起来,“确实是个好建议。如果我是当红一姐,你大概也没胆子去和戚浅浅纠缠不休了吧,也许夏氏和上也不会出现那样的绯闻了。嗯,我会好好考虑的。”
“你!”秦夕出奇愤怒了。这会的夏明韵仿佛化身成了一个无赖,你问她茄子多少钱一斤,她却给你橘子市场挺好,你顺着她的话去谈橘子生意,她又扯出了香蕉。总之,了一堆,毫无进展,纯粹浪费时间。在商场的时候,秦夕不是没遇到过这种胡搅蛮缠不讲理的对手,但因为背靠夏氏这座大山,他可以轻而易举将这类没诚意的人撵出去。
可眼前的人,确是夏氏根正苗红的千金,换句话,她自己就是那座高山。秦夕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好在夏氏股大会就要召开了,到时候如果自己能顺利将夏明川踢出去,再慢慢消化掉夏氏这只大象,就再也不用受制于人了。
想到这里,秦夕干脆起了身。与其在这里和夏明韵没完没了地打太极,还不如去找林哲一确认下他那边的状况。
可就在秦夕起身的瞬间,夏明韵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还我百分之十的夏氏股份,我还你一个完好无缺的戚浅浅。”
秦夕心头一跳,百分之十?
“百分之九也行。”仿佛是怕他不愿意似的,夏明韵迅速往下调了一个百分比,仿佛她口中的涉及的不是几十亿的资金,而是一颗普通的牛奶糖。完后,她又迅速补充了一句,“不能再少了。”
可此刻的秦夕却来不及考虑她的提议。他满脑子都是那个数字,为什么这么巧,刚好是百分之九?是巧合吗?还是夏明韵知道了什么!
他猛得看向夏明韵,如果目光有温度,她大概已经被他灼热的目光烧出了两个窟窿了。
夏明韵一反刚才不疾不徐的态度,突然催促道,“秦总,你的答案呢?”
秦夕被迫思考起她的提议。
百分之九的夏氏股份意味着几百亿的资金,用这么多资金去换一个戚浅浅的平安,值得吗?这个问题放在平日就足够难倒秦夕了,而放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则更难了。
因为这百分之九已经不单单是一笔简单的股权了,这还意味着秦夕需要放弃自己多年的经营和对夏氏的掌控权。
夏明川已经回来了,如果错过这一回,他真的没信心能在将来再筹谋一次。
而戚浅浅呢,她还不是他的女朋友,虽然很可能已经和肖扬分开了,可也不意味着她将来会接受自己。
至此,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夏明韵读懂了他的神情,悠悠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为谁,“秦总,走过这村就没这店了,确定不再考虑一下吗?”
既然夏明韵刚才能还他一个完整的戚浅浅,那就证明这桩案子确实与她有关。只要她做了,就不怕找不到蛛丝马迹。实在不行,等自己掌握住夏氏后,再想办法帮戚浅浅。
秦夕这样安慰着自己,是安慰,他自己的选择也变得发合理了。
“我知道了。”有那么一个瞬间,夏明韵清晰地感觉到了胸口的刺痛。
她默默地起了身。离开屋子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厅中的男人,外面的阳光柔柔地洒进客厅,为他渡上了一层光晕。但她想起了在滂沱大雨里递过来的那顶伞,明明那么普通,却让嚎啕大哭的她止住了眼泪。现在的他比那时更加成熟,更加英俊,却又同那时一样,将金钱和权利放在了人生价值的首位。
她忽然有些释然,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女子,都被他放弃了两次。这样想来,自己也没那么凄惨,不是吗?
从未被放弃,因为从未被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