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聪八年,十月九日夜,也就是乌尤黛奉旨和亲的前一晚,哥哥乌克善领着队伍带着她,穿过夜色来到盛京城外,距离盛京城还有五十米的地,安营扎寨。
满人不比汉人,新娘在未与丈夫成亲之前,先不用遮上红盖头,红帐轿内,乌尤黛身穿蒙古新娘喜服,娜拉妲和吉娜烈分别坐在乌尤黛身侧,握着她的手。两个未经事的姑娘,脸上带着喜色,只因看到她家格格穿上这身红色的嫁衣美的惊为天人,娜拉妲无法控制自己的喜悦:“格格不愧是咱科尔沁的宝石,这一身嫁衣穿上就像仙女一样,一定会叫后金的大汗眼前一亮,对格格你爱护有加!”
在蒙古族人的心中,护佑他们生存的伟大的天神是长生天,而女人们则认为男人是长生天派来保护柔弱的她们的英雄,美丽的女子生命当中一定要有一位英雄来爱护,她们此生可无忧。
另一边的吉娜烈也跟着附和,她顺便检查一下乌尤黛格格头上的发饰是否佩戴妥帖。
两个人这么努力的烘托气氛,只有乌尤黛人神思游离,眼下她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那人跟来了没有。她不过刚这样想,那首熟悉的曲子却由远而来,温柔而沧桑的飘过清冷的夜,传到她的耳朵里,笼罩在她将行的路上。
乌尤黛猛地回头,看向轿撵后头,对身旁的娜拉妲和吉娜烈:“他追来了,他还是追来了!”
吉娜烈握紧她的手,皱眉劝她:“格格,忘掉他吧,你和她是不可能的!王爷不允许,你的哥哥也不允许,你身上带着科尔沁的使命,长生天的旨意,若你为了他一个人,就会毁掉整个科尔沁!”
吉娜烈口中的“他”曾是乌尤黛最爱的男人,也是她最尊敬的英雄,可自那场祭祀之后,他变成了科尔沁的罪人,也是人人要远之灾难之人。
还未等乌尤黛有任何反应,哥哥乌克善已经下命令:前五十米安营扎寨,而后马蹄声嘚嘚响起,窗户便旋起一阵疾风,乌克善沿原路折回,去堵那追来的人去了。
隔得很远,乌尤黛只隐约见的哥哥最终与那人迎面,勒缰绳,马蹄溅起,哥哥跟那人矫健的身子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乌尤黛无力的闭上眼睛,眼前出现的是他被绑在篝火之上,以血谢天的场景。
长生天他是灾星,是会给科尔沁带来灾难的恶魔,所以要将他烧死,以泄天之怒火,这样长生天才愿意继续保护科尔沁的子民。
可是只有她知道,他为人善良,是科尔沁草原上难得一见的英雄。那日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并用长生天女儿的名义,证明他是好人,不是恶魔。
若是他们还不肯放了他,她就以死明志。后来大祭司争不过她,只能将她放了。而后,他便收了凡心做了喇嘛。
外人道他是恶魔,只有她知道是她伤了他。
乌尤黛眼眶酸涩,一滴眼泪掉了出来。
禾哲戈不要再追了,是我对不起你……
“莫要在追了,”寒风凛冽,一棵冬树下,乌克善冷着脸,截下禾哲戈。
禾哲戈摘下兜帽,露出一颗剃掉了发的头,饶是如此,在他抬起头的瞬间,依旧可以看出那张沉着而温柔的脸庞。
藏在喇嘛服下的手里,是一只玉做的笛子,乌克善见此物才皱了眉。制作笛子的玉采用的是上好的玉石,只有他们贝勒府才有。
还是乌尤黛十五岁生日的时候,后金送来的贺礼。她怎可轻易给他!
禾哲戈也察觉乌克善盯着自己手中的笛子,便大的把它拿出来,交给乌克善,柔声道:“拿去还给她吧,今日是她和亲之日,我不远千里而来,终于追上了她。乌克善台吉,既然我已经决定将前尘放下,那这个笛子是万不能再要的。你且叫她放心,从此世上再无禾哲戈这个人,我只是一介云游四的喇嘛,不在是他心上之人。”
乌克善盯着他看,他是贝勒之子,身份高贵,美宇之间,自有一股英气和魄力,显然着温柔的禾哲戈在他面前不具任何攻击力。
乌克善伸手想要接来,但手到半空却突然停下,他以贝勒之子的身份,居高临下的优感命令禾哲戈,“既然送出去了,你还是收着吧,从此以后,你们一个留在科尔沁,一个远嫁盛京,只要你不起歹念她的后半生便可平安无虞。我若要回替你转交给了她,她便记你一生。你若真心放下,又何必出此毒计叫我代替你害她!”
禾哲戈低头,淡淡笑了一下,抬起头,收回了笛子,“也罢,你不肯帮我还,我便留着,你们…”他哀伤忧愁的目光绕过乌克善看到她被人搀扶着,从轿子里下来的背影,终于还是释然:“一路顺风!”
乌克善态度生硬:“那是自然,自然不用你担心!”
罢,他便跃身上了马,朝篝火的向而去。
乌尤黛坐在篝火前烤了烤手,忽然一阵风起,娜拉妲抬起衣袖一边护着她,一边跟吉娜烈抱怨:“这是什么鬼天气,咱们科尔沁到晚上虽然风多,但也不至于风里卷着冰碴子往人脸上割呀!”
“是呀!”吉娜烈也受不了着鬼天气,对乌尤黛:“格格,外面有他们守着,我和娜拉妲扶你进屋吧,别被这风伤了身子。”
“嗯。”乌尤黛被吉娜烈和娜拉妲扶着回到了营帐内,乌克善赶回来的时候,不见乌尤黛,便忧心她一人跑出去见那禾哲戈,便拉住出来取水的吉娜烈:“格格呢?”
吉娜烈笑,“台吉最紧张格格了,格格在帐子里呢!”
乌克善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哦,好,好生照顾主子,明日就是大婚了,千万不能出差错。”
“知道啦。”吉娜烈取了水,欢欢喜喜的回去了。
见她入帐之后,乌克善便寒着一张脸,转身对送亲队伍下命令:“提高警惕,不能出任何差错。”
“是!”
寒风凛冽,篝火堆里火星溅起,乌克善来到火堆前烤火,忽然听到前有马蹄声传来,立即戒备,握紧手中的弯刀,并嘱咐队伍做好战斗准备。
马蹄声来近,直到乌克善看到从马背上翻跃下来一个人,那人孤身一个便朝队伍走了过来,乌克善心道:好大的胆子!
但随着那人的影子在篝火光影里发清晰,乌克善惶恐,急忙上前跪拜:“乌克善参见后金大汗!”
只见皇太极身材魁梧,战甲未褪,身上披一件黑色的斗篷,面容严峻,伸出那双有力的手,将乌克善从地上扶起来:“请起!”
乌克善看着皇太极,并未在她脸上看到任何情绪,心中满是疑惑,便开口问:“明日便是大汗大婚,大汗为何要今晚一个人骑马赶来,可是有什么更变?”
“更变?”皇太极笑了,反问乌克善:“你以为若是一个的更变,至于汗连夜亲自赶来,乌克善你好大的脸面!”
皇太极不过是平平常常的了一句,乌克善再跪:“臣不敢!”
“你不敢?”皇太极挑眉,转身走到篝火前,留下话:“起来吧,一直跪着,我话你能听到?”
“是!”乌克善起身,眸光一动,光看着皇太极坐在木桩上烤火的背影就不寒而栗,这个男人聪明至极,也是不放心他了。
皇太极把手放在火上烤了一会儿,故意留时间,让乌克善想清楚了再问。
乌克善双手抱拳,低头:“大汗请恕乌克善失礼,大汗连夜赶来,可是对我科尔沁的中心有所怀疑?”
完之后,乌克善忐忑的等着皇太极的答案。
皇太极嘴叫有一抹微笑,在篝火的映照下若隐若现。可他偏偏就是那种极易隐藏心思的人,让外人根没有权利猜到他到底在想什么。
等烤的暖和了,他才转过身,抬头看着乌克善,沉声命令:“把头抬起来,像个男子汉一样,让汗看着你的脸!”
“是。”乌克善将头抬了起来,皇太极命令他看着话,他便看着,一眼都不敢眨。
皇太极的唇角勾勒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纹,他也在想,这个乌克善,自幼便受到寨桑的重视和培养,是草原上当之无愧的雄鹰。对后金忠心,可也胆大包天,连他的空子也敢钻。
皇太极忽而笑出来,他站起身看到不远处的帐篷,脸上的笑容又突然消失,回眸问乌克善:“那是谁的帐篷?”
乌克善心中大概有了答案,清嗓后回答:“回大汗,是妹海兰珠的帐篷,今日已晚,我叫人安营扎寨,在此处休息,待明天一大早即刻启程。”
皇太极没有回应而是抬步像帐篷向走去。
“大汗!”乌克善急忙拦住。皇太极这才皱了眉,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他:“怎么?”
乌克善上前:“大汗,明日就是大婚,大汗不用这般着急,想这个时候海兰珠已经睡了,还是……”
乌克善不曾想这话将皇太极惹怒,他折回来,将手中的马鞭奋力一挥,那鞭尾便朝乌克善手腕飞去,乌克善的手腕上立刻绽开了一道血痕。
乌克善跪,皇太极大怒:“乌克善,还想跟我再玩同样的把戏吗,我今天之所以来这里就是怕你把我的新娘给换了!”
乌克善跪在地上不敢起来:“臣不敢!”
皇太极:“退下!”
乌克善再不敢言,他看着皇太极收起鞭子,怒不可遏的朝妹妹海兰珠的帐篷走去。
帐篷里,海兰珠坐在临时搭的梳妆镜前,先前娜拉妲已经帮她褪去了喜服,拆了珠环,准备就寝。吉娜烈在铺床被,娜拉妲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海兰珠:“格格,您等等,我去帮你打盆水来,咱们洗了脸就能睡了。”
“去吧。”这珠环她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摘,娜拉妲转身拿起盆子去外面打水,刚出帐篷的时候就撞见了皇太极。
看到后金的大汗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娜拉妲瞪大眼睛,作势就要下跪,却被皇太极伸手扶住,他把另一只手的食指束起来放到唇边:“嘘,你家主子在里面?”
娜拉妲点头:“格格在。”
皇太极挥挥手,示意她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自己一个人走进了帐篷。海兰珠依旧在拆耳环,没注意到谁进来,就突然觉得有人从身后靠近,脖子上有温热的呼吸,接着细密的吻就落了下来。
海兰珠受到惊吓,抬头间才发现是皇太极,“你…”她能的想问,你怎么进来了?娜拉妲呢?但还是没有忘记规矩,就要起身给皇太极行礼。
肩膀被皇太极按住,声音粗沉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你坐下!”
后知后觉的吉娜烈这是才发现皇太极,转身便是一跪:“大汗!”
“是。”
皇太极那深邃冰冷的眼神并未从古铜镜中移开,只对吉娜烈:“你出去吧。”他征战沙场数十载,自然知道与敌交锋,最重要的就是敏捷度和警惕度,刚才吉娜烈的反应太慢了,甚是不和心意。
寨桑是怎么挑人伺候的,这样的蠢笨丫头,竟也能放心,安置在女儿身边。
海兰珠看着吉娜烈一步一步退了出去,不禁皱了眉,帐篷里面一个帮衬的人都没有,她要怎么跟皇太极相处。而这一幕也恰好落在了皇太极的眼中,他的眉头皱出了一个川字。
等到吉娜烈完退出去之后,皇太极用手心反掌抚摸着海兰珠的脸,弯腰与海兰珠视线相平一同看向镜子中的彼此。他的声音变得极致的温柔诱惑:“我的海兰珠就算不穿喜服,不戴珠环也是一样的美丽。”
海兰珠的性格极其敏感,当他这样时,她便觉得有哪里不对。
吉娜烈守在门外,看到乌克善的时候,想要上前,却被乌克善挥手,让她站在那边守着就好,正巧娜拉妲取水回来,准备拿进去给海兰珠洗脸,却被吉娜烈拽过来:“你干什么呀,后金的大汗突然来了,跟格格两个人在里面,我刚出来的时候看见……”吉娜烈言语娇羞,不好意思的底下头,可是娜拉妲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呀,只是她突然话一半她就好奇,问她:“你看见什么了呀?”
“我看见,我看见……”吉娜烈犹豫了好久,终于忍不住了,“大汗在亲咱家格格!”
话落,娜拉妲急忙捂住吉娜烈的嘴,往里面看了看,直到确定里面没有动静之后,才松开手,拉着吉娜烈走远一点:“我的长生天啊,你能不能点声啊,万一被里头两位主子听见了,你的命还想要吗?”
吉娜烈单纯:“还不是你要问的我!”
娜拉妲:“我问你你也要看情况给我呀,这种事情是能大声吆喝的事儿吗?”
吉娜烈沉默,等过了一会儿,她又往帐篷里面看了一眼,好奇的问娜拉妲:“你大汗明天就和咱家格格成亲了,今天晚上来干什么?”
娜拉妲更奇怪:“我怎么知道?”
吉娜烈不死心追问:“我刚才看见大汗亲格格,他该不会是想要先做夫妻吧?”
娜拉妲脸红,伸手就去捏她的鼻子:“不许随便猜测主子。”
她的话刚完,就看到吉娜烈的眼睛瞪起来了。
娜拉妲:“你怎么了?”
吉娜烈伸手过她的肩膀指向帐篷:“你看你看!”
帐篷里烛光充足,娜拉妲转身的时候刚好看见,皇太极抱着海兰珠,将她放到床上,然后倾下身体……
娜拉妲来不及收回目光,却感觉到身旁的吉娜烈又要叫了,想都没想就捂住她的嘴,拖着她离开!
帐子里,皇太极没有经过海兰珠的同意就把她从梳妆镜前抱起来,放到床上,那双如鹰一般深邃野性的眼,锁着她,让她感到害怕不安。
海兰珠知道,他如果就在这里要了她,那必定不是因为爱自己,而是因为他要泄愤,所以预感到他的吻要再度落下来的时候,海兰珠别开了脸。
这一举动却叫皇太极生厌,一向不与女人计较的他,竟粗鲁的把她的脸掰回来,命令她看着自己,对着她露出了他从不对外示人的极度冷笑:“海兰珠,告诉我,你凭什么玩儿欲情故纵的把戏?”
乌尤黛挑眉,这个时候她才认真注意到皇太极脸上的表情和看她的眼神,怎么会那样讽刺那样的恨呢?
他最终选择放手,推开她,收回眸然看不见乌尤黛被他的用力捏红了的下巴。
皇太极肃然起身,并头也不会的大步走出去。海兰珠也从床上下来。
帐篷外,娜拉妲和吉娜烈看见怒气冲冲从帐篷里面走出来的皇太极,刚才还打闹的两个姑娘,顿时觉得情况不妙。皇太极翻身上马,连他们的台吉都不理,就骑马离开了。
“我们去看看格格!”娜拉妲拉着吉娜烈就往帐篷里跑。
“格格!”他们看见乌尤黛孤零零的坐在床前流泪,娜拉妲先跑过去把衣衫披在她身上,担忧的问:“格格你这是怎么了,大汗对你什么了吗,难道他不喜欢你,要退婚?”
乌尤黛机械的摇头。
“大汗他不会!”撩起门帘进来的乌克善给两个丫头吃了定心丸,因为他知道皇太极铁定不会这么做,但是看到中间流泪的妹妹,他又忍不住心疼。
“台吉!”
“台吉!”
乌克善走到乌尤黛面前,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温声安慰:“不会的,你放心,他一定会娶你。”
乌尤黛讷讷的抬起头,眼里闪着泪光,开口问乌克善:“哥哥,皇太极他为什么那样?”
乌克善皱眉,“他什么了?”
乌尤黛:“他质问我,为什么我要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乌克善神情一滞,随后吩咐娜拉妲和吉娜烈:“你们先出去吧。”
等两人走后,乌克善才坐在床边,捧起乌尤黛的脸,并用指腹将她脸上的眼泪擦干,还像时候那样哄着她:“傻妹妹别哭了,你这么漂亮有谁会不喜欢你呢?你忘了阿爹和阿娘为什么给你取名叫海兰珠了?你是他们最珍爱的女儿,不然阿爹也不会不舍得你嫁人把你留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情是怎么回事,等到了盛京,哥哥帮你问问,不哭了。”
可是乌尤黛毕竟不是孩子了,新婚当夜,她的丈夫将她独自一个人留在这冰冷的内宫里,她蜷缩在床上,枕着手臂,哭着睡过去。
梦中,她看到了布木布泰,她恨她,恨她和她抢丈夫,她掐着她的脖子,瞪着眼睛想要了她的命。梦里,她的话一遍又一遍的着:“这宫里不单纯,皇太极是我的,他是我的,你休想跟我抢,你抢不过我的,哈哈哈哈……”
乌尤黛是被吓醒的,身的汗,刚好外面又下起了雪,一股冷风凉飕飕的灌进了她的身体。
她觉得冷,把被子裹在她身上,怯怯的看着着周围的一切,这里已经不是科尔沁了,也不是她以前住的蒙古包,这里是盛京,是皇太极的后宫,昨天她就已经成了他的妃子。
是啊,妃子。
可笑,怎会有她这般凄惨的妃子。
“福晋,你醒了!”吉娜烈和娜拉妲进来给她梳妆。乌尤黛细细的看着他们,经过一夜,他们两个已经不在穿蒙古服装,而是入乡随俗,穿着满人的衣服,梳着和满人一样的旗头。
娜拉妲将她从床上拉下来对她:“福晋,今天是你第一天去后宫朝拜的日子,咱可不能迟到,让其他的福晋们看了笑话。虽中宫是有哲哲大福晋做主,但是大汗的福晋庶福晋也多,这大汗一下子娶了你们姑侄三个人,毕竟是没有的,这下后宫热闹了,很多人都在看着你们。所以大福晋很早就派人捎过话来,咱今天可不能迟到。”
娜拉妲这般叨叨,乌尤黛反倒觉得她这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当她看到欣慰的时候,娜拉妲突然大叫起来,“哎呀,福晋,你身上的衣裳怎么都湿了,快起来换,别感冒了!”
皇太极昨晚上批了一夜的奏折,天亮时终于放下了笔,当他起身时,张灯的太监都还在打瞌睡。
“醒醒!”皇太极提醒。
“大汗,”太监急忙跪下,“奴才该死,在大汗跟前伺候竟睡着了。”完,太监就开始赏自己嘴巴子。
“好了,我没怪你,跟我去趟海兰珠福晋的宫里。”皇太极一边,一边往外走。
“啊?”太监以为自己还没睡醒,又赏了自己一巴掌,这是闹得哪一出啊?思来想去间,皇太极已经走出大殿,他再不跟上又要罚了!
“大汗!”
天蒙蒙亮,这个后宫,除了皇太极,大概也就那些雪花了,当他走到海兰珠的宫门前的时候,便听到里面传出声音来,是海兰珠的衣服湿透了。
他听了皱眉,撩开帘子,跨步走了进去。
吉娜烈正打开衣柜让海兰珠挑衣服,吉娜烈觉得,她昨天才成婚,今天应该穿的艳丽一些,毕竟在科尔沁时,那些新妇都这样做,但是海兰珠却不甚得意,她看了眼外面的天气,特意选了一件颜色比较素的,青绿色:“这件拿给我。”
“啊?”吉娜烈把它挑出来,跟海兰珠抱怨:“福晋,人家新婚头一天朝拜,那个不是把自己穿的花枝招展,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穿这么素的我还是头一回看见!”
“那就让你看看呗!”海兰珠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把衣服夺过来,命令:“走,换装去。”
“是,我真命苦!”吉娜烈期期艾艾的跟在海兰珠身后。伺候她穿好衣服,然后把她拉到化妆镜前,开始梳头化妆。
吉娜烈是想给她画个浓妆好引起皇太极的注意,但都被她拒绝了。最后吉娜烈的脾气上了了:“不行,福晋,你已经穿的这样素了,如果脸上再不化妆。会被那些侧福晋庶福晋笑话的,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画眉笔落到海兰珠的眉毛上,海兰珠躲闪:“哎呀不化不化!”
“画画画,你今天必须听我的!”吉娜烈威胁。
一旁挑选钗环的娜拉妲都笑起来,“你们两个快点时间来不及了。”
海兰珠急忙般救星:“娜拉妲你看她,威胁我!”
娜拉妲这时候也站吉娜烈:“福晋,您还是化点妆吧,眼袋很重啊,其实。”
话落,海兰珠趴在镜子前看自己的眼睛,她发现何止是眼袋啊,连整个脸都苍白没有气色,怪不得吉娜烈要嫌弃她了。
海兰珠垂下眸,心里不好受。
最终妥协:“你画吧,画漂亮点。”
“嗳。”吉娜烈高兴,“福晋放心把你交给我,娜拉妲的手艺整个科尔沁找不到第二个。”
“好,我知道你最爱臭美了!只不过这么久,还没把自己嫁出去反倒跟我嫁到盛京来了。”海兰珠与她开玩笑。
“格格!”吉娜烈生气。
“逗你玩儿的!”海兰珠。
主仆两个嬉笑打闹,吉娜烈是个单纯的性子,相比较起来,娜拉妲就比较细心了,她注意到海兰珠失落的神情,暗自替她委屈,这样好的格格,为什么大汗不知道珍惜她,难道真的要让她就这么守下去?
化好了妆,梳好了头,钗环也戴好之后,海兰珠起身,两个丫头却对着她一顿夸:“福晋,你真漂亮!”
“让我看看有多漂亮。”这时一道声音突然响起,皇太极已经站在门外听他们主仆对话了好久,也该自己出声了。
“大汗!”
“大汗!”
见皇太极进来,主仆三人行李,皇太极只上前扶着海兰珠:“你免跪,”他托起她的下巴,“让汗看看,汗的新福晋是如何的花容月貌。”
来只是一句撑场面的话,但是当皇太极看到海兰珠容貌的时候,这一切都变得言不由衷。她的眼睛清澈,眉黛温柔多情,点绛红唇,真像是长生天赐给的礼物一样,那般的美好,不容亵渎。
皇太极哈哈大笑起来:“汗的新福晋果然不同凡人!”
吉娜烈和娜拉妲听见这话,对视笑了出来,她们真当皇太极是夸人的,但接下来,皇太极却把海兰珠拽过去,在她的脖子上咬了一口,海兰珠吃痛。
等到皇太极松口,推开海兰珠的时候,他的唇角边上有一抹血,皇太极用手擦去,再看海兰珠的脖子上,多出了一道血痕。
“娜拉妲!”皇太极冷声吩咐:“去给你主子换衣间领子低的。”
娜拉妲犹豫:“可是大汗,外面正下着血呢,福晋这样出去恐怕是要着凉了。”
“那有什么?”皇太极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娜拉妲,高高在上的冷漠开腔:“这盛京就是这副天气,你们还以为在科尔沁呢?还不按照我的去做,带你主子进去换衣服!”
海兰珠看着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沉沉的闭上眼睛。只留耳畔娜拉妲被皇权逼迫妥协的“是。”
当娜拉妲站起身扶海兰珠的时候,皇太极深沉的目光也聚焦到她的脸上,轻飘飘的开口:“我昨天没有宿在这里,传出去了对哲哲和玉儿都不好,你刚来凡事要心谨慎,不要辜负了他们的一番苦心!”
这般帝王的警告,让海兰珠无力回击,只能叩谢汗恩。
是的,他总要在她身上留下点什么来堵住悠悠之口。
衣橱里唯一一件素色旗装被毁了,海兰珠只能选一件花色不是太多的紫色旗装换上,等她出来的时候,皇太极看了她一眼,开口:“这样就顺眼多了!”
海兰珠抬眸看着他,竟发现自己想笑笑不出来。
皇太极在转身离开之前提醒:“我下了朝之后会去哲哲那里,你要保证你在。”
又是一次威胁。
吉娜烈和娜拉妲陪着海兰珠一起去给哲哲朝拜,路上雪滑,海兰珠却穿着露脖子的低领,吉娜烈抱怨:“这整个后宫,怕只有咱们家福晋这样了。大汗也太狠了,竟给福晋这样的下马威!”
娜拉妲想要提醒她不要再了,可是那丫头的嘴就是刹不住,非要吧想的完才行。
海兰珠停了下来,冷冷的的看着吉娜烈:“你忘了我跟你过什么了吗?这里不是科尔沁,是大金的后宫,人多做杂,可不是我一个人了算的,这话以后不要再,否则出了事情,我未必能够保你!”
海兰珠将吉娜烈丢下,让娜拉妲扶着,但刚才的那番话实则出自皇太极之口,他在提醒自己,这里不是科尔沁,她也不再是尊贵的格格,便和那些被她娶进来做侧福晋的女人一样,这辈子唯一的出路就是服从他,就像姑姑一样,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福晋你等等我。”反思过来的吉娜烈追上去,缠着海兰珠:“格格我知错了,你别生气了好吗,我以后话一定注意!”
娜拉妲知道海兰珠心软,便在一旁笑:“格格,你就念在她是初犯,饶了她这一回吧!”
海兰珠被这两个丫头折腾的什么气都没有了,便提醒他们:“你们该叫我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是,福晋!”
去哲哲那屋里的时候,众人已经到齐了,谈的热络,她这忽然进来。便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她便在这众人探究的目光之下走过去行礼:“海兰珠拜见中宫大福晋。”
哲哲:“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拘泥。”
“哟,”突然有人开口“怕是大福晋的家人来了吧?先前您一连给大汗生了三个格格,生不出儿子来,索性又叫了玉福晋来,以为玉福晋能帮衬着你一把,没想到也是个不争气的,今儿个您就指望这个弱不禁风的能提你们科尔沁博尔济吉特生出个皇子,稳固地位,大福晋臣妾提醒您,这可是您最后一次机会了,可别再闪了手!”那人含笑不语,明摆着就是要看笑话,戳痛脚。哲哲一时脸上无光,拿手绢擦了擦鼻子。不话。
布木布泰也听见了,正要回击之时,只见海兰珠拿起一杯茶,就直接朝看笑话的人脸上泼了过去。
“你干什么!”扎鲁特仓惶不及,这后宫里除了哲哲为她做大,平日里便是那哲哲都要让她几分,海兰珠也太太放肆了!
有话,有人宠,自然有恃无恐,昨儿个夜里,皇太极不在房内,海兰珠也正好得出空儿,叫吉娜烈和娜拉妲将这后宫里所有妃子出自何处,什么身份消息都找来认识一遍。心里大概有个谱儿。
扎鲁特?依澜诺倒是个有手腕的女子,原先为入宫之前,布木布泰仅次于哲哲之下,但自她入宫后,皇太极偏宠她,特地为她开了侧宫,宠冠后宫。平日里没几个福晋敢违背她的意愿。她便恃宠而骄。
哲哲虽然不话,但也觉得解气。身为中宫,她替皇太极管理整个后宫,让他在前安心打仗,饶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些年她一直压抑着不,其实内心里还是介意自己未能给皇太极生下皇子。
原以为让布木布泰过来能帮她一把,谁知道布木布泰也一样为皇太极生了三个女儿,这才落人口实。
扎鲁特大声嚷嚷,“你们博尔济吉特就是这样的品行和素养吗,还是名门大户,对的起吗?”
“博尔济吉特是不是名门大户,需要你来评断吗?大福晋就算生育了三个女儿,地位也在你之上,也是你能够冒犯的,你以下犯上按罪当诛!”海兰珠不惧一字一句回应。
扎鲁特当即脸色惨白,竟遇上个厉害的!就连哲哲都没想到,海兰珠会这这样重的话来。布木布泰看着海兰珠,眸子沉了下来。
一众福晋看到新福晋这样,也都不敢吱声,哲哲善做和事老,没一会便笑着开口:“海兰珠,你今天刚来,还不认识宫里的姐们们,来我们认识一下,以后大家都是好姐妹了,有什么话好好。”
“是,福晋。”海兰珠行礼。
哲哲一一跟她介绍了这些福晋都是出自那些门户,氏族。家族长辈被安排在哪旗。
刚介绍完,门口的太监就高喊:“大汗到!”
众福晋下跪,迎接皇太极进门。
“起来!”皇太极进来之后,直接走到殿上伸手扶起哲哲之后才:“你们都起来吧。”
众福晋们列座,皇太极还没开口便看见瓜尔佳氏身上被泼的茶水,脸立刻沉了下来,质问扎鲁特氏:“你这是怎么了,连基的礼仪都不懂了,穿成这样就敢来见大福晋!”
扎鲁特怯怯的看了海兰珠一眼,便向皇太极哭道:“大汗明鉴,我跟新福晋不过是了几句,不知道哪一句就触犯了新福晋,这茶就是她泼我的!”
“哦?”皇太极移眸海兰珠,脸色比刚才更难看:“是吗?”
众妃都等着看笑话,他们虽然极度扎鲁特氏独得恩宠,但是这海兰珠不过刚进宫就得罪了大汗的宠妃,他们与其去般一个搬不动的扎鲁特氏,倒不如,依着她,除了新来的海兰珠。
“大汗恕罪!”哲哲跪了下来,“是臣妾疏忽,海兰珠刚进宫,臣妾还没来得及教她这宫里的规矩,请将她交予臣妾,臣妾定教好她。”
“大汗!”布木布泰看了海兰珠一眼,出列下跪:“海兰珠福晋她并不是有意要这样做,实在是扎鲁特福晋话太不知分寸,海兰珠福晋才没忍住教训了她。”
布木布泰看扎鲁特氏:“你敢把你刚才对大福晋的那些不敬的话再一遍吗?”
有皇太极撑腰,扎鲁特?依澜诺脾气硬了,冷笑了声:“哟,这就急着维护起来了,你们科尔沁那点心思众人皆知。”回头,依澜诺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就伸出藕臂,搂着皇太极的脖子,娇滴滴开口:“大汗,您是知道澜儿的,澜儿就是心直口快了些,就被科尔沁一族抓着不放了,论心机,我可真是不如。”
皇太极当真是偏着依澜诺,对她温情,便对海兰珠冷言相对:“没忍住?”皇太极咬住了这三个字看向海兰珠,而他放在软塌上的手已经不由自主的握紧,“海兰珠,扎鲁特氏是汗亲自册封的福晋,你刚入供就对汗的爱妃不敬,你有把我这个汗王放在眼里吗!”
扎鲁特氏心中得意,便朝海兰珠冷笑,看她怎么回答。
海兰珠下跪,抬起头直视皇太极:“敢问大汗,哲哲大福晋可是您亲自受封的中宫第一人?”
“海兰珠!”哲哲出声呵斥,她大概能想到,海兰珠接下来要什么。
皇太极却不理会,回答她道:“是。”
海兰珠:“那么今日有人当面诋毁您亲自受封的大福晋,是不是也打了您的脸呢?同入后宫,自当长幼有序,尊卑有别,若是得了宠便可叫嚣大福晋,若是有朝一日,扎鲁特氏叫嚣到朝堂之上,大汗也要纵着了?”
话音刚落,扎鲁特氏噗通跪在地上,她就是在不明白也懂得大汗还是贝勒爷的时候,就有一位侧福晋以下犯上冲进了先汗的朝堂,结果被大汗处死,海兰珠好厉害,第一面竟想至她于死地:“大汗饶命,是臣妾不会话,是臣妾该死。”
“你放肆!”皇太极赫然起身,沉着脸盯着海兰珠,真想掐死她。忽而冷笑:“好啊,科尔沁的人真是事,竟敢以下犯上。你不是要三纲五常吗,你不是要长幼尊卑吗?扎鲁特比你先进宫,位比你尊,你以下犯上,汗罚你,跪在雪地里抄宫规,直到天黑为止!”
完,故意一般将扎鲁特打横抱起,当着众人的面儿带着她离开了。
哲哲等一干福晋在后面喊:“恭送大汗!”
等他走后,哲哲才干起身,其他附近也都匆匆离去,只剩哲哲和布木布泰,哲哲端坐上位,怒其不争:“你啊,你啊,刚进宫就给我捅这么大篓子,你可知道一个心肺被大汗亲自下令,跪在雪地里抄写宫规,代表着什么吗?你在这宫里还未走动,就已经被打入冷宫了,操心你这个,操心你那个偏偏忘记了告诉你,不要去招惹那扎鲁特氏,她现在正得汗宠,连我都要让她三分,你却去惹她,太放肆了!”
哲哲完,站起身,背对着海兰珠挥手:“既然大汗已经发话,我也救不了你,跪出去,抄宫规。”
“是,海兰珠谢恩。”
“一直到下午,海兰珠才把宫规抄完,哲哲才允了她回自己宫里去。她都跪了一下午,腿都跪麻木了,以至于站起来的时候,差点又摔进去。
“格格你没事儿吧?”吉娜烈心疼的哭了,“这个大福晋也真是,明明是你亲姑,还能那样对你,这下得去手。”
“好了,不了,我们回去吧。”海兰珠摸了摸她的脸,天快黑了,要赶紧往回走,不然她就冻死了。原以为,大家都走光了,哪知道回宫的路上竟发现布木布泰沉着脸在那里等她。
海兰珠笑:“雪下得这么大,你怎么还没走?”
布木布泰身旁站着苏茉儿,便朝她开口:“你名字到姑姑是故意的,为什么还要着她的圈套?”
布木布泰果然是聪明的孩子,不过海兰珠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我自己脾气急,不关姑姑的事儿。”
布木布泰了冷笑:“看着吧海兰珠,你会吃亏的!”完便领着苏茉儿走了。
经过布木布泰一点拨,两丫头才知道海兰珠是故意的,都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海兰珠笑笑:“冷死了,先回宫再。”
回到自己的宫中,皇太极已经在等着了,她刚进来,一个滚烫的茶杯就扔了过来,碎在她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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