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出来埋酒?”霸王负手而立,正值变声期,少年嗓音有几分暗哑。
二姑娘竖起白嫩手指,在唇边“嘘”了一下,而后乖乖一点头。
大眼弯弯,笑容腼腆又可爱。
霸王低咒一声。
强忍住伸手在那莹润脸上一掐的冲动。
对天上掉下的仙男,二姑娘很诚实,“哥哥若知道我埋酒,会偷喝,所以我就趁嬷嬷睡着出来。”
霸王嗯了声,昂起矜贵的头颅:“现在我也知道了。”
二姑娘一脸信任的眨着大眼:“公子知道也无妨,仙人是不会做偷鸡摸狗之事的。”
霸王:“……”
神他妈仙人。
二姑娘找出藏在花地里的铁锹,动作笨拙的开始挖坑,锹了几下,霸王看不下去了。
“你好笨”这句话根据仙女的颜值换成了“我帮你吧”。
二姑娘又惊又喜又害羞,乖乖把铁锹交给了他。
两三下的功夫,那地坑就挖好了。
二姑娘把酒坛放进去后,霸王再填坑,为了不被人发现土地被翻过,还心细的在上面铺上一层草甸。
“这是我和公子一起埋的葡萄酿哦!”二姑娘很高兴,笑起来瞳光闪闪,险些晃了霸王的神。
他耳尖有点红,故作不经意地别开视线,“你不必一口一个公子的叫,举手之劳罢了。”
霸王不让她唤他公子,二姑娘便问他的名字。
霸王斟酌二三,只了他的字:“修与。”
二姑娘嘴甜,对着仙男哥哥一点也不生分,当即软软的叫起“修与哥哥”来。
她声音很甜,人也很甜,霸王哪里被人这样叫过,狭眸微微一垂,出神看着姑娘毫无戒备心的笑容,有点心猿意马。
末了,失笑的想,这尚书府的二姑娘,真是个傻子。
虽从树上掉下来,遇见个仙女,他也被忘最初的目的。
墨色长袖在空中略划一抹悠扬的弧,霸王的很矜持,“听闻贵府上的葡萄不错”
姑娘福至心灵,长长“啊”了一声。
“你跟我来。”
葡萄架离珑香阁这个人工开凿的水池很近,绕过缠满花藤的游廊就是。
金秋九月,月光清冷,夜幕之下的葡萄架上缀满晶莹剔透的紫葡萄,粒粒饱满,散着果香。
姑娘很大,怕引起值夜的下人注意,压低了声音:“修与哥哥,你请随便拿。”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霸王的预料,他实在没想到,礼部尚书这个臭老头家的千金,居然如此活泼胆大。
霸王酌情只摘了一串,临走前,回头看了巴巴盯着她瞧的姑娘一眼,薄唇微张:“若是葡萄好吃,我明夜会再来。”
二姑娘樱红唇张了张,道别还未来得及,面前身量极高的少年咻地一下没入茂盛的树冠中,不见了踪影。
她呆呆立在原地许久,哇地一声感慨。
果真是仙人哦,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
翌日醒来,二姑娘谈樱还以为昨夜只是一场离奇的梦,去母亲和祖母住处请完安,她悄悄来到那棵榕树下,找出铁锹细细翻了翻。
唇角轻软一弯。
昨夜,不是梦。
转眼一日过去,谈樱熬睡了丫鬟与嬷嬷,捧着珍藏画,悄悄出了闺房,她期待了一日,也不知那葡萄滋味足不足够好。
那仙人哥哥今夜是否会来。
月色似水温柔,谈樱踏过游廊,看到院中石桌边坐着道影绰白影。
风格一向冷傲不羁的霸王,今日竟破天荒着了一袭白袍,衬着那张如玉俊脸,愈发不食人间烟火。
姑娘呆了一瞬,下台阶时险些栽倒。
她见过哥哥穿白衣,若哥哥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眼前的修与哥哥可谓是风流骄矜,孤高冷冽。
美色虽诱人,姑娘很快回神,抱着话,向在院中枯等许久的霸王问出许许多多古怪的问题。
在她眼中,仙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霸王表现的也如她想象中的那般,不过比起将怪诞诡谲的仙妖鬼魅之事,他更喜欢讲人间见闻,讲边疆将士如何敌退西戎蛮人,贤官志士如何治理黄河水患,江湖游侠如何行侠仗义劫富济贫。
姑娘撑着脸蛋听得津津有味,问:“修与哥哥可是专门下凡历练?”
霸王嘴角抽了抽。
张张唇,恬不知耻应了声。
既然姑娘如此渴盼见到话中的仙人,还坚定不移的认为他是下凡历练的神仙,那他就日行一善,满足她这个的愿望吧。
霸王完没有去考虑,他马甲可能有被扒掉的一天。
借着“吃葡萄”的理由,霸王时不时来隔壁窜下门,两个少男少女默契的结了个暗号,只要傍晚时分院子石桌上有束桔梗,霸王便会来此“摘葡萄”。
平南王府重金聘来的花匠发现,王府花园那片王妃娘娘最爱的稀珍桔梗花,最近平白秃了好几处,可把下人们急坏了。
伺候二姑娘的大丫鬟抚萍发现,最近她家姑娘闺中的花瓶,多了好些府上没有的稀珍花种。
就那蓝边重瓣的桔梗花,听是西域还是哪处国进贡来的珍稀花种,据圣上只把这花种赐给了备受爱重的贵妃娘娘与平南王妃。
抚萍偷偷问姑娘花从何而来,她家姑娘笑得娴雅可人,抬手指了指天。
抚萍默默发誓,以后再也不能帮她家姑娘偷大公子书房的话子了。
姑娘看起来深受荼毒啊!
不止如此。
某天二姑娘不知受了什么刺激。
居然唆使她去搞来两套男人穿的衣服。
“你跟在我身边十四年,除去平日随我赴宫宴花茶会和寺庙祈福,可有出过府?”谈樱有理有据,循循善诱,“抚萍你就不想随我去外头看看这盛京?你若不想,我便自己去好了。”
“姑娘,我去!”抚萍一听,忙表忠心。
作为二姑娘唯二的大丫鬟,抚萍比抚月活泼,玩心也重了那么一点点,都是十几岁的半大姑娘,哪个不爱玩。
谈樱挑了个家中长辈忙碌不在府上的一天,有模有样的换了男装,糊黑一层脸,悄悄翻墙出了府。
头一回干这种事,姑娘兴奋异常,瞧什么都稀奇,早听修与哥哥谈这盛京繁华,她就起了溜出府玩的心思。
谈樱没敢跑太远,带着抚萍耍了一个时辰就回来,还险些迷了路。
不是她不想多潇洒一会儿,主要是不认识盛京的路。
她决定等再见到仙人哥哥,好好问他一番。
只是葡萄架上的葡萄愈来愈少,谈樱担忧等无鲜果“进献”,仙人哥哥再也不来此处,以后就没人给她讲那些令人心驰神往的故事了。
等再次到石桌上的桔梗花儿,她早早便打发了下人,嬷嬷一睡便来院中候人。
九月末梢,气温宜人,谈樱单手支着脸,险些等的睡着。
再一睁眼,对面石凳坐了一人。
谈樱蓦地撞进两汪灿若星辰的眸瞳。
霸王的眼睛很漂亮,标志凤眸,瞳仁大而黑,不笑时清冽威仪,可他注视她时,多半是温柔的。
“你来啦!”她笑意盈盈,满眼欢喜。
霸王骄矜“嗯”了声,从袖兜中拿出一盒西,“来时路过明柳居,味道还不错。”
盛京老字号明柳居的糕点点心,谈樱是吃过的,味道当称一绝。
借着月光一看,是明柳居的招牌鲜花酥。
她最喜欢的就是明柳居的鲜花酥和绿茶酥。
姑娘脸微微红了下,大大地道谢接了。
霸王送她点心,正好便她打开话茬,谈樱旁敲侧击问了他许多盛京的事情,哪条街最热闹,哪条街吃最多,哪个字号的酒楼最贵人最多,哪里最乱最穷,还问他能不能画个简单的舆图。
霸王敏锐聪慧,早察觉出姑娘的心思,闻言轻轻一笑,“拿纸笔来。”
谈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眨着单纯无害的大眼,笑容略有那么点狗腿。
霸王执笔的姿势厉中带和,霸气高贵,笔尖似乎都带了峰。简略的舆图画的干净简洁,还在每处要点地标注了标识。
他的字很他的长相一样,隽逸又好看。
二姑娘想,他若生在王侯世家,功课武功一定皆是顶顶的好。
离别时,霸王高深莫测一笑:“姑娘家,最好不要乱跑。”
谈樱:?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霸王回到府中,一夜辗转难眠,只要想到那一只弱柳扶风的丫头独自溜出府,外面不比尚书府中,她心思单纯天真,万一碰到恶人
他无法再想下去。
只稍一想他心中洁白干净的姑娘染上尘埃,他心中便有股无名之火。
那火愈燃愈旺,似要把他燃烧。
霸王一声哨令,唤来暗卫。
他府上的暗卫兵,随便拎出来一个,怎么都会比尚书府的强。
只是可惜,他身边暂时只有男卫。
霸王点兵点将,点出武功最高五官最丑的一个。
“你去,暗中护好谈尚书府上的二姐。”
被扣上五官最丑标签的暗卫:???
他家世子爷最近怎么了?
他才十六岁鸭!这是突然开了窍打算养媳妇了?
……
又隔几日,谈樱陪母亲去相府和各府夫人姐聚一番,中午归来用过午膳,借口温书躲进书房,揣着蠢蠢欲动的心,换上男装,带着抚萍,再次偷溜出府。
此次出门比之上回有了目的地,她直奔盛京最热闹的长安街,打算好好玩上一番。
长安街熙熙攘攘,繁华似锦,果真热闹非凡,街道两侧商铺琳琅满目,品种应有尽有,谈樱看得目不暇接,每家铺子都要进去瞧一瞧。
还买了不少玩意。
抚萍抱着西跟在后头,险些累惨。
姐看着纤瘦,哪想脚力如此好,逛了一圈还不嫌累。
谈樱从霸王那听百福楼是盛京最好的酒楼,还有书先生。
她从没听过书先生书故事,也不知会不会比修与哥哥讲得有意思。
进了百福楼,厮打扮的抚萍给了二一锭银子,两人直接被引进二楼雅间,正值申时茶点,酒楼人并不少,那书先生站在二楼与一楼中庭间搭起的高大上,吐沫横飞,声情并茂讲着故事。
桌上已上好上好的碧螺春与茶点,谈樱坐着听了会儿,听出来书先生讲得是则历史典故。
实在,她对那些历史人物故事并没多大兴趣,反而更喜欢志怪或寓言类稀奇古怪的西。
再坐了会儿,她兴致缺缺正准备走,楼下忽地传来大动静,有人骂骂咧咧地吵起来了。
连书先生都脸色一变,声音戛然而止,雅间里不少人探出头往下瞧。
谈樱也不例外,好奇地刚探出半个脑袋,“嘭”地一声,木屑翻飞,她眼睁睁看到有人一脚把楼下的红漆木桌踹地四分五裂。
两道身影缠斗不休,招招如风卷残云之势,好似那会飞檐走壁的侠客,一路破坏着西,从一楼打到二楼,楼下不少客人惊叫地如鸟兽四散,三楼天字号雅间离得远尚没有动静,只有堵在二楼的客人,惊疑不定,上不去也下不来。
抚萍怕误伤到自家姑娘,忙去拦人,哪想谈樱看打架看上瘾,睁着双大大地水眸,看那两人在长廊里打地不可开交。
两人具是不过弱冠的青年郎,看衣着打扮,家世皆是不凡,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他们在骂仗。
什么“不过是五皇子的一个走狗”,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凭着只言片语,谈樱脑补了一波狗血大剧,大胆猜测,两位公子莫不是在争哪家姐?
只是其中一道青竹身影,怎的愈看愈眼熟。
谈樱踏前几步,定睛一瞧。
抚萍先慌了,震惊捂脸:“姑娘,那不是大公子么!”
第二次出门就碰到自家大哥跟人打架,谈樱也傻眼了。哥哥采斐然,功夫只是尚可,对上另一人显然已经落了下风。
眼看哥哥俊朗无暇的脸上又青了一口,谈樱气得脸颊鼓鼓,左看右看,抓起桌上装着点心的盘子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