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大眼瞪眼,一个垂眸,一个仰脸争执老半天,还是有宫女往这处来,谈樱敛起神色,闭上嘴,瞠他一眼,先规规矩矩走了。
那窈窕蹁跹的身影,好似镀了层浅淡火苗。
段修与收起漫不经心的姿态,隐去唇畔笑意,落她一段距离跟上。
回廊悠长曲折,谈樱在折弯处巧遇了那岳国公府二姑娘,两人不熟,只淡淡相视一笑,行了一礼,擦肩而过。
关于霸王提议的到他府上弹琴,谈樱并未往心中去,散宴时谈晚笛和她与母亲一车,也寻不到机会再问母亲讨秘密。
第二日,谈驹白臭着脸过来,问谈樱要不要同他一起去隔壁王府做做客。
之前下棋下输,欠了霸王一个约定。
今儿一早,那厮过来找他,居然把这个珍贵的约定用在叫他嫡妹一同拜访王府上!
一听就没安好心!
这盛京问他打探嫡妹消息的公子哥能从尚书府大门口排到城墙那去了,敢如此明目张胆利用他这个做兄长的,霸王是第一个。
想到一头恶狼明目张胆的觊觎他的宝贝妹妹,谈驹白气得当场差点把重金淘来的古砚台给砸了。
“哥哥,你让我和你一起去平南王府?”谈樱惊讶反问。
谈驹白内心在做最后一缕挣扎,沉着脸:“过会儿我随你和母亲。”
平南王府就霸王一个独苗苗,平南王府未曾纳妾,只王妃一人,连个庶女都没有,谈樱一个世家姐无缘无故过去,怎么听都不合礼数。
谈驹白坚信母亲会拒绝他的提议,若是母亲阻止,就不算他违约。
他依然还是个言出必行的君子!
谈樱乖乖跟着谈驹白去母亲的沁水苑。
沈氏眉开眼笑,“去罢,好好玩,不过不能空手去,我叫杜嬷嬷去库房拿点礼品打点。”
谈驹白:“……?”
不是。
母亲怎么就同意了?!!
从沁水苑出来,谈驹白脸色更黑了。
谈樱乖乖跟在他身后,满脑子想的是,也不知王府有没有古琴,那古琴可好用?
到了平南王府,谈樱见到了美若天仙的平南王妃。平南王妃与沈氏幼时便是手帕交,平日里也经常走动,谈樱见过王妃很多次,时候常常被王妃抱在怀里逗乐。
见到王妃,如同见到自家远嫁的姨,自然不会太拘束。
霸王把谈驹白骗到一片有阵法的密林,趁他焦头烂额破关卡找出口的功夫,把谈樱拉到他的院子。
如愿以偿听了半个时辰的古琴独奏。
谈樱后知后觉发现兄长不见了,问他寻人。
段修与神秘一笑,暗地派暗卫去密林把谈驹白弄出来。
谈驹白在寒风中被冻成狗,不但被蒙在鼓里整,还被霸王无情戏谑:“让你乱走,迷路了吧,愚蠢。”
谈驹白:……
谁来帮忙撕烂这厮的嘴!
有了拜访王府这一回,礼尚往来,第二日王妃便带着霸王亲自登门拜访。
在厅堂坐着听母亲与王妃讲话时,谈樱再迟钝,也嗅到了几丝不同寻常。
王妃望她的眼神,赤、裸裸地像在瞧自家亲闺女。
母亲望霸王的眼神,明晃晃地比瞧兄长还热切。
几个脑回路下来,谈樱看霸王的眼神,也别别扭扭,奇奇怪怪起来。
同时,心脏深处涌起一抹不可言的娇羞之意。
只有霸王,坐在她旁边,姿态一如既往的骄矜,看她的眼眸一如往常的黑亮深邃,带着浅浅笑意。
没几日,盛京有谣言传出,平南王府愈与谈尚书府结亲。众人为之哗然。
平南王在大梁是何样的存在?
平南王手握军权,封地万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备受百姓爱戴,圣上见到了都要谦让几分,虽手握军权,平南王并不拥兵自重,一片忠胆赤城之心,更何况圣上当年夺嫡成功便是借助平南王之势。
而平南王又仅有一子,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霸王自便是万众瞩目的存在,饶是平日里跋扈不羁,可平南王世子偏又样样出挑,单就平南王府的背景家世搬出来,已是盛京的香饽饽。
平南王世子早就被不少贵勋世家视作囊中之物。
当今并未立太子,贵妃盛宠,所出的四皇子备受皇帝宠爱,皇后虽有二子,可嫡长大皇子体弱多病,六皇子虽荣宠不断,但又不能过嫡亲兄长去,因此朝中势力暗涌,站队的那些,无不想拉拢到平南王府此大助力。
若真如谣传那般和谈尚书家连姻亲
朝中各官都该掂量掂量了。
大人的事由着大人去操心,舒旎见到闺中密友时,满脸写着八卦好奇。
“阿樱,我听平南王府有意和你家结烟亲,可是哪一位姑娘?”
谈樱面颊咻地红了,支支吾吾。
舒旎掐指一算,谈府和段世子年龄相当的,也就她和她堂姐了呀。那二房的出身哪里有谈樱这长房亮堂。
能配的上段世子身份的,非谈樱莫属。
舒旎瞪大眼:“阿樱,真是你啊!”
“八字没一撇呢,不要听外头胡。”谈樱拒绝不是,点头也不是,毕竟家里头并未把这种事放明面上过。
可她觉得,她与阿旎关系好,有些事瞒着未免不够义气。
谈樱轻声把她的秘密分享出去。
舒旎惊呼不断,满脸吃到八卦的餍足笑容:“哇!世子居然和你有娃娃亲!你是不是诓我?哦不可能,阿樱怎么可能会谎话骗我!可是你若真和霸王成亲,霸王那么凶,你岂不是要每天被他欺负?”
“……”
“他那么会打架,不会以后连你也揍吧?!”
“……”
谈樱脸异常严肃。
完没觉得伙伴在开玩笑。
因为她也深刻思考过这个问题。
舒旎神秘兮兮,勾了勾指,凑在她耳边,偷偷分享以前听到的道消息。
“阿樱,段世子生得那般好皮相,盛京喜欢他的姑娘可不少。听段世子有日在街上,被来访大梁的西戎公主瞧见,惊为天人,竟胆大妄为的扯段世子的玉带!当场被世子折断了手,若不是使者出面,恐怕那公主命都不保!”
舒旎描绘的栩栩如生,仿佛亲眼见过似的:“那西戎公主未免恬不知耻,那时段世子不过十五,比她还上两岁呢!”
谈樱掩唇震惊,听到西戎公主扯玉带时,心底咻地冒出点点涩意,来不及细想那涩意是谓何物,舒旎继续道。
“自那以后,哪怕是宫里觊觎段世子的公主都收敛了些,不敢再有人随意与他攀谈搭话。只除了一人。”
谈樱下意识脱口:“谁?”
“我偷偷告诉你,不要声张出去哦。”
“嗯!”
“那人,便是岳国公府的二姑娘。”舒旎声音压得更低,“我亲眼瞧见,段世子曾和她在湖畔长亭相谈盛欢。”
谈樱睁大眼,张唇话还未,后头突然传来幽幽男音。
“哦?舒姑娘倒是,我在哪处如何与人相谈盛欢了。”
“……”
“……”
场景一度尴尬。
亭内落针可闻。
直到舒旎扭头看到来人的脸,惊叫一声丢掉谈樱蹿出老远。
“世子你别误会!我可没有你坏话!哎呀,我肚子突然好疼欸!秋鸳,快随我找茅厕!”
谈樱:“……”
谈樱:“……”
谈樱不敢直视来人,磕磕巴巴:“我、我也”
“哦。”段修与冷冷吐出一个单音节,伸指点了下她光洁的额,“你也想找茅厕?”
“……”
“不如我带你去。”
谈樱悄悄往后迈着步子,满眼写着: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这就走。
刚逃两步,后颈衣领就被揪住。
段修与都气笑了:“你跑呀,看是你跑的快,还是我劲大。”
“你你你你!”
他冰凉指尖穿过衣领,触碰到她温热的后颈。
还似有若无抚了下。
电流肆虐。
谈樱被他的无耻彻底惊呆了。
脚像生长在原地,僵硬着身板一动不动。
段修与觉得她这样很好玩,指尖移动,轻轻勾起她的下尖巴。
肌肤相触带起的异样感,让姑娘慌张茫然,表现在外面,便是两眼一红。
哭了。
段修与:“……”
这下慌张的人换了对调。
“你哭什么?我又没欺负你,哭包。”他慌慌张张找出帕子,不甚熟练地替她擦眼泪。
谈樱别开头:“你就有欺负我!呜呜呜,我才不要以后被你揍!”
段修与啼笑皆非,才她们的对话,他一字不落听到了,当然知道她在表达什么。
他弯下腰,与她平视,勾唇笑:“我什么时候揍过你了?”
“你欺负我!”
“那我让你欺负回来好不好?”
“我才不像你那么坏呢。”
“嗯,阿樱最好了,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你不哭了好不好?”
谈樱嘤嘤嘤,吸着鼻子,抬头看他,一字一顿:“世子是个骗子。”
姑娘眼眶红红,鼻子红红,其他地白嫩嫩的能掐出水,梨花带雨,煞是可爱。
段修与想,若是骗能把她骗在手心捧一辈子,那他甘愿做个十恶不赦的大骗子。
他语气很温柔,极尽耐心:“我不骗你。我若是骗你,我就是猪。”
谈樱:“……”
用一正经的语气出这般弱智的话,也就霸王了。
这弱智的表达式怪管用,谈樱破涕为笑,拿手帕捂脸,害羞的不敢看他。
段修与揉着她发顶,也跟着笑:“走,我带你去醉风楼吃烧鸡。”
谈樱不哭了,可心里还是不大高兴。
她努力去想不高兴的点,走到半路时悄悄问:“世子,你也会带其他人吃烧鸡吗?”
段修与唇角勾了勾。
满盛京的吃货,他就寻到这一个,还能带谁去吃?
“我只带盛京最漂亮的姑娘去吃。”他顿了顿,“只有阿樱最漂亮。”
“……”
谈樱长这般大,没碰过第二个比霸王还直白厚脸皮的家伙。
等走到酒楼,脸蛋已经红成了个苹果。
可藏在心底的喜悦像发了芽的花,一朵一朵往心外绽放。
那时她还不明白情为何物,在浅薄的人生经历里,只以为他是个如兄长一般,又特别的存在。
见到霸王,她会开心,会笑得比平日多。
见不到霸王,她偶尔会沮丧,会有那么一点点想念。
在她眼中,都不过是一点点罢了。
盛京今年的冬日极冷,光是大雪便下了好几场,听南也是大雪连绵,不胜其扰。
没多久,便听南某些城镇闹了雪灾,各郡城有不少可怜人冻死在外,事情让圣上多为忧思,朝中特地派遣了官员去南边赈灾,其中就有谈樱的父亲。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北疆几个游牧国开始蠢蠢欲动,前几日在边境一城烧抢掠夺,边疆情势告急。
在此番内忧外患的情形下,平南王被委以重任,整兵千万北疆镇压平乱,平南王世子也主动请缨,准备随父征战。
因战况危急,平南王连除夕也来不及过,择日准备出发。
谈樱听到消息时正在屋中作画,狼毫笔狠狠一抖,画尽是毁了。
战场她未去过,也从未见过,可怎么也知道战场危机重重,兵荒马乱,刀剑无眼,流血浮丘。
霸王却主动随父征战。
其中险恶,岂是单看想象能勾勒出的?
出发的前一天,霸王在石桌上放了两束梅花,夜里再度翻墙过来。
谈樱裹得很暖和,早早坐在石凳上等着。
“明日一早我便要去北疆。”他脸上还挂着那抹漫不经心的笑,在她旁边坐下,“一去至少一年半载,更久或是三两你。”
谈樱默默听着,心里莫名很难过。
又听他:“阿樱可会想我?”
谈樱抬起头,借着月色静静看他。
她从未如此认真的看过霸王这张脸。
今夜细细一瞧,好似比头一次见他从天而降落在她眼前时,还要俊逸好看。
谈樱莫名有点鼻酸,顾不上害羞,很认真一点头:“会想的,世子。”
段修与唇畔漾起,笑容昳丽,凑近在她耳边,轻声又坚定的:“阿樱,等我回来娶你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