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附耳声,“姐别吓着了。”
兰清若侧目看看并排走在身后的三位毛樱三人,瞪她一眼,还没容她话,梅香已经挑开门帘,诺大的梨木镶玉石八仙桌上布满菜品,梅效白坐在一侧,上首是一位身着军装的男子,看见她进来,挑目望来,把她吓得一激灵。
第一眼望去,此人腰背挺直,神情肃穆,颇有些军人的肃杀之气,再一定晴,他一大一的眼睛一只犹如铜铃怒目圆睁,一只却眯缝着仿佛打盹的看家狗呆滞无神,这样的两只眼睛放在一起让人完忽视了他身上的其它特点。
“清若,”梅效白站起来拦住兰清若,“我来介绍一下。”
兰清若忽地清醒过来,乖巧地点点头。
“这位是陈司令的长子,陈大公子,现任雅安驻军一团陆军团长,陈长青,陈团长。”
“陈团长。”兰清若礼貌地颔首示意。
“啊!”后来进来的刘湘君惊叫着后退了一步。
陈长青皱起眉头不快地坐下,但似乎也习惯这种场面,没有其它表示。
毛樱一把扯住刘湘君,刘湘君喊了一嗓子后也觉得冒昧,有些尴尬地上前,“对不住,初次见面,被先生的、、、、、气势震住了。”
陈长青哼了一声,没理睬她。
毛樱上前干笑两声,“你怎么来了,不是听你今天要出外公干么?”
陈长青依然哼了一声,端起酒盅一饮而进。
几个人都尴尬地坐下。
“我是来、、、、、”毛樱还在解释,“是微水,她来看她的表姐夫。”她用胳膊肘戳戳李微水。
李微水瞥了一眼梅效白,垂下眼脸,“陈团长,我听姐夫遇险,所以拉着表姐一起来看看,您别怪罪表姐。”
“老爷和李姐还沾亲带故?!”兰清若岔开话题,她看见李微水轻轻吁出一口气。
“李姐是英宁的表妹,她们的母亲是表姊妹。”梅效白解释道。
“那真是亲!”兰清若若有所指。适才梅豹在介绍李微水时,她是毛家的远亲,在这个地被称之为远亲的一般都是出了五福,勉强能扯上亲戚关系的人;而向英宁和李微水应该是很近的表姐妹。可为什么放着向家这样近的亲戚,李微水母女俩要去投靠毛家,她看得出李微水在毛樱面前战战兢兢隐忍心,由此可以推断,她们母女俩在毛家过得并不好。
李微水抬眼快速瞄了一下兰清若,又低下头。
“我听效白正在建中药药丸厂?!”陈长青虽然努力微笑,可一大一的两只眼睛却不配合,整张脸看上去很纠结。
“也只是刚有这个动意,”梅效白微笑着看看兰清若,只见她眼神一亮,“西药有西药的好处,中药有中药的妙,而且西药太贵,老百姓还是以中药为主。”
“你的药丸厂如果能建起来,可以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我听城防处的人很多搞中药的这几天都聚到雅安,恕我冒昧,梅家是不是有什么诀窍。”陈长青试探道。
“成药丸的制作涉及很多问题,我父亲当年留下了不少、、、、、心得。”梅效白含糊了一下,“最重要的是药丸在试用期间需要随时关注,我们有四十多间铺子,铺子里都有坐诊的大夫,正好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听张连生也听到风声,派人过来了。”陈长青没有表情的脸似乎看得顺眼一些。
“是打探成药丸的事?!”梅效白笑道,“还早呢!”
陈长青扫了一圈面色有些紧张的几位姐。
梅效白懂了,对兰清若,“花园有几株牡丹开了,其中姚黄开得尤为艳绝,你们可以去看看。”桌上的饭菜只动了几口,“梅妈亲自下厨,她做了拿手的甜羹,一会儿让她端过去伺候你们尝尝。”
看着毛樱不快地走出花厅,陈长青的卫兵迅速一左一右把住花厅。
“我知道效白临回雅安前曾见过杨主张和武仁合,且,兰姐的长兄兰清熙是凤阳吴祖光的拜把子兄弟,我们是身在其中难以看透,效白却是身处两道,我以为现在的局势如何?!”
梅效白笑起来,“实话告诉老兄,这几个人都对我问出过同一个问题。”
刘长青一愣。
梅效白摆摆手,“并不是我有什么独到过人之处,而是现在局势混乱,让人无法真正看透呀。所以你之疑惑也是所有人的疑惑,你之惶恐也必是所有的人惶恐。”
陈长青果然松了口气,他解开衣领,露出锐利的喉结。
“那依效白的意思、、、、、”
“我哪里有什么意思,”梅效白自嘲道,“我只是一介商人,春江水暖鸭先知而已。各地现在都在闹独立,如火如荼,从朝廷的态度来看,共和肯定取代朝廷已成定局,否则、、、、、毛家也不会靠上陈司令。”
五年前陈大秀就已经在雅安驻防,可那时候毛家是正尝的当权世家,而陈大秀属于武夫莽汉。
“现在大家一致盯着朝廷无暇顾及其它,所以群雄割据,各势力基能够相安无事,一旦共和成真,就不可能保持现在这种局面,依然会涉及到谁主政的问题,到时候恐怕真就到了群雄逐鹿中原的时候了。”梅效白长叹一声,“你没看杨主张,汪才关心朝廷的动向么?!他们现在的眼光看的可都是将来,打的也是将来的算盘,将来就是谁的枪多谁就占据主动。”
陈长青沉默下来。
陈大秀能够雄踞雅安及周边,得益于他的表叔前任两江总督熊才的扶持,和其它几势力无法比拟。
没有清廷可以依靠,陈大秀不过是一只任人碾踩的蚂蚁,杨主张就能把他灭了,他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抱住一条大腿,或者效仿汪才,与人结成联盟,共生共死,共和的火烧得浓烈,他们是焦虑。
“杨主张又在攻打绍安。”梅效白绕开话题,“虽然他行事鲁莽不拘节,却看着还有些章程。这个时代最忌讳分不清主次,在事上纠缠。”
“此话怎讲?!”陈长青突然问。
“我也是有感而发,前一阵我们做了一批鹿茸膏,做的过程中发现这批鹿茸原料有残次品,管事的就要停工追查此事,我恰好在那里,阻止了他们停工,一直把药膏做成,虽然是残次品,我们可以当残次品来卖,可一旦停工,这批药膏就会完报废,连原料钱都会打水漂。”
陈长青忽地站起来,“多谢效白的款待,我就先走了。”
不等梅效白话,他就推门而出。兰清若带着刘湘君三人从院回来,毛樱手里折了一只盛开的姚黄,虽然依然怒放着,却因为没了根基,少了几分水灵。
陈长青逆光站着,面目遮在阴影里,轮廓倒很俊朗。他盯着姚黄看了片刻。
毛樱忙把姚黄丢到旁边的树丛中。
“我们也走吧,”她拍拍手,挽住刘湘君,“我和湘君话还没完,我想请她去我家住两天。”
刘湘君脸色僵硬地挣扎了一下,被毛樱死死地拉着。
“去吧,湘君。”兰清若宽慰道,“让梅香去伺候你,晚上就回来。”她看向毛樱,“晚上我们有接风宴呢,怎么能少了湘君,过了今天,如果毛姐还要我们湘君话,我再送去毛府。”
“好好好。”毛樱直点头。
毛樱和刘湘君在梅香的服侍下去春和院收拾。
梅效白送陈长青出门,人一没过拐角,李微水立刻松弛下来,虽然脸色未变,身上像拂去尘土的珍珠,散发出一种淡然出尘的味道。
兰清若叹口气。
“陈团长很紧张毛姐!可能真如她所愿,对她很是倾心。”
李微水没话。
“可惜毛姐并不珍惜,”兰清若看着梅妈把装盒的甜羹交给守在远处的丫头,不觉加快了语速,“这些事李姐当当替罪羊也没什么不可以,就怕有些事李姐承担不起。”
“我当然知道我不是万能的,承担不起的时候她自然会把我推出去任人宰杀。”李微水略背过身,声音依然清淡。
“李姐是个爽快人,是谁让你们来接湘君的?!”兰清若哂笑道。
“这没什么不能的,是毛樱的朋友,我见过,可能是、、、、、革命党人。”李微水迟疑片刻。
“叫什么名字?”
“我没问,你知道我巴不得我什么也不知道才好呢,怎么会上赶着去问。”听不出李微水语气里的异样,她像家常事一样。
“好,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兰清若恢复了淡然无波的态度,她从树丛间把那只被毛樱丢弃的姚黄拾起来闻了闻。“李姐母女为什么不投靠向家,怎么向家也是你们的正经亲戚,不比毛家亲近的多么?!”
李微水虽然没有回头,身体却晃了两下,“母亲和向老夫人是表亲,我和向英宁是表亲的表示,如何谈得上亲近。”
“这好歹论得上,你们和毛家却是论都难论。”兰清若轻声。
“也许是缘分吧,我们和向家没有缘分。”
兰清若走上前与李微水并肩而立,太阳从斜上照过来,脸上微微有些针扎般的痒痛,“姐的对,有时候缘分比什么都要紧。李姐是对向家有什么心结吧。”
兰清若侧过脸,李微水的眼神跳了几下,睫毛微微抖动着。
“适才你的话其实是对的,”兰清若收回目光,“不了解向英宁我怎么能够了解梅效白,想必你也听了昨晚发生在西苑的事情,没人给我解释,梅效白只让我别过问,可我怎么可能不过问,所以我在嫁梅效白之前一定会把向英宁弄清楚的。”
李微水抿紧嘴角,“你何必非要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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