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毛家大门,毛樱的脸倏地抹下来,脚下生风,不管不顾地往前走,再不理睬刘湘君;再一回头,李微水也不见了踪影。
刘湘君反倒没了适才的慌乱,沉稳地跟在后面,一路走到花园山石后毛老爷毛君贤的书房门口。自从毛君贤纳了第四房妾,他就再没来过这间书房,负责打扫的厮被毛樱遣去临镇办事,最少三天;这里虽在外院,却是一处僻静之所,需要穿过一只浮桥,以前下人不敢轻易过来,现在更是无人过来。山石后并未栽种绿植,只是凭空用几根木桩支起这间书房,空中楼阁一般。
“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毛樱冷着脸,把刘湘君一把推进去。
久无人用,虽然天天打扫,依然有一股子沉闷的霉味;格栅窗上的五竹帘部放了下来,缝隙间透进的光线带着窥视的怯懦,不敢往里探,列显屋里幽暗。
“湘君!”有人突然闪出来,悄声喊。
“林秋白!”刘湘君一愣,还没看清楚就下意识地喊,“是你么?”她不由地也压低嗓音,心里泛起一阵狂喜,眼圈倏地红了,“真是你?!”她看清了。
“是我。”林秋白点头,似有些不确信面前的人就是刘湘君,神情有些木然。
“你在找我?!”
“是,是来找你。”林秋白动容地吸了一口长气,把刘湘君往书房深处拉了拉,躲在巨大的博古架后,“我一直跟着你来到雅安,原想救你出去,可他们太心,一直没找着机会。”
“你知道他们会抓着我不放?!”刘湘君仿佛突然醒过味来,有些不确信地问。
“我、、、、、”林秋白迟疑着。
刘湘君笑了,“你们都没对我实话,清若你要置她于死地,可你怎么对我的?!”
“没办法,这是命令!”
十天未见,林秋白瘦得像个幽灵,眼窝深陷,只隐见闪烁的眸光,在这幽暗的空间里,让刘湘君感觉害怕,她后退一步。
“清若可能有什么误会,能不能联系万先生跟上面解释一下,她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警告她不许出去就是了,她一个女子、、、、、”刘湘君有些气恼,第一次听到上面布置这个任务时,她虽然很疑惑却没有犹豫,甚至有些跃跃欲试的干脆。
“万先生、、、、、”林秋白垂下头,刘湘君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她又后退一步。
“他死了!”林秋白狠狠心,突然抬起头,眼里满是惶恐。“我原想去找几个帮手,可是、、、、却听他死了。”
“怎么死的?”刘湘君只觉得连牙齿都冻了起来,话含糊不清。
“掉进河里淹死的。”
“也就是我们再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要杀兰清若,”刘湘君突然清醒过来,更加惶恐,“可是兰清若却把我箍在身边为她找那个人。”
林秋白不忍地垂下头,又抬起来,纠结道,“我来、、、、、是告诉你、、、、、、他可能连我们也要杀。”
刘湘君对这话并不陌生,兰清若不只一次地在她耳边重复这句话,可她始终不相信,现在万春秋死了,几乎把他们摘了出来,因为他们的手再长才不可能过一个死人够到背后的那个人去,对该放心才是。
“你知道我为什么逼着毛樱把你叫来,”林秋白的声音带着一丝凄凉,“昨天我险些被马车撞死,是我命大,当时恰好有一名乞丐横冲过来,被马车撞得飞出去几十米远,当场就死了。”
“是不是凑巧?!”刘湘君感觉一股凉气丝丝地从脚底下冒出,一直往上蔓延,一点点直到她的心口。
“不可能,车夫很机灵,看见撞死了乞丐,头一低一溜烟就跑了。”林秋白一脸羞愤,“如果死的是我,恐怕他还会下来做做戏。叫你来就是想告诉你要心。”
“怎么心?”刘湘君茫然地大声喊起来,“怎么心,有人要杀你,你要怎么心。”
“湘君,”林秋白双手摁在刘湘君的肩膀上,使了点劲,“我也纠结了一天一夜才认清这个现实,这个亏我们无处去,谁也不会相信。”他苦笑一声,“当初让我杀兰清若时我、、、、、、”
“那,那怎么办?!”刘湘君软软地靠在架子上。
林秋白沉默片刻,“我来见你,一是告诉你事实,二是来告别,我想离开。”
“离开?!”刘湘君心里一动。
“现在各地风起云涌、、、、、、”林秋白万分艰难地。
“走!”刘湘君嚅嚅地,“我怎么没想到。”
“就怕,就怕背后的人太大了,走也走不出他的掌心。”林秋白抹了一把脸,酸涩被一并抹了去,他淡然了很多,苦笑道。
“什么意思?”
“万先生布置任务时,我问过一句,”林秋白明显犹豫了一下,“我何必这样大费周章,万先生兰清若家族势力很大,现在又加上一个梅家,上面不想溅上一滴水,你想呀兰家和军有瓜葛,梅家也不简单,那这个人、、、、、怕更不简单。”
“走,走是对的。”刘湘君却明白自己无法脱身,更何况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兰清若一直在找那个人,梅家也在帮忙,我想也许能找着。”
“现在想找这个人的势力可不少。”林秋白又往暗处退了退,“我们什么也没,兰清若也不可能,可这件事的涟漪已经无限地扩散开去。”他不由地恨恨道,“聪明反被聪明误。”又苦笑一声,“你还记得肖可为过的一句话么,他兰清若就像一束光,在什么地都能聚拢人的眼神,他的真对,怪不得那人这么怕她。她到底看见什么了?”
“她哪里会告诉我?!”刘湘君嚅嚅道,“但她肯定看见了,她她看见了。兰清若那人聪明透顶,诡计一个接一个,我想她一定能找到那了个人。”
两人一时都觉得再无可谈,甚至留下来默默相对都是折磨。林秋白拱手正式作了一揖,转身就退进书房内室,只听到几声窸窣的响动,书房里立刻变得空空荡荡,适才的霉味瞬间就向她身边再次聚拢过来。
刘湘君追进内室,时面已经空无人影。
出来时,梅香正被毛樱用剑逼到墙角,看到她出来,毛樱将剑甩在地上,“别给我惹麻烦。”
“谁让你带我来的。”刘湘君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别是你也有把柄在他手里。”
毛樱慌乱地左右看看,“他走了?”
刘湘君点点头,漫不经心地问,“他怎么会来找你。”
梅家虽然富有,也许没有女眷,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深宅大院,她在府里走了一圈就看出内院外院没有严格划分,想见她并不是难事,何必找到毛樱,兴师动众得有点故弄玄虚。她心里一阵翻涌,离开的林秋白那削瘦干枯的背景再细想竟然让她看出一丝僵硬来。何必远走高飞,换个门庭不就多了一层保护么,出来革命谁又怕过死,怕的是不明不白的死。
她攥紧拳头。
“我记得你们并不熟。”
“我哪里知道?!”毛樱双手叉腰,颇不耐烦。
这是她心虚的表现,当初她把毛樱带进圈子,万春秋就毛樱道行太浅,万事都浮于表面。
“那我回梅家了。”刘湘君满脸疲惫,心力憔悴,梅香上前扶住她。
毛樱没有送。
毛家大门前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刘姐。”大门对面的茶馆有一中年仆妇追过来,“我们姐请您过去叙旧。”
刘湘君望过去,茶馆二楼有一扇窗子倏地推开,又迅速送上,但她还是看清窗前端坐的正是李微水。
对李微水,刘湘君心情很复杂,虽然她平时低眉顺眼,但她看得出那是无奈之下的臣服,李微水人是出色的,不仅是长相,那偶尔露出的明睿智不知高出毛樱多少倍,但她依然不愿和她亲近,现在想想,似乎就为了她自甘下贱,任人驱使。
刘湘君犹豫着,还是四处张望了一下,向茶楼走去。她现在实在不想回梅家,更是无处可去。
梅香什么话也没。
李微水依然还是穿着之前的袍子,只把辫子打开,用两只发卡固定在耳后,辫子结出的头发自然地带着弯曲,像水波一样在身后荡漾开,惊人的美。
刘湘君诧异地不敢走进去。这是她第一次与来面目的李微水见面,让她、、、、、很不适应。
“李姐叫我做什么?”刘湘君一狠心把自己甩在锦凳上。
“三叔的外书房后门直通内院。”李微水没有看她。
“什么?!”像有一记重拳又砸了下来,刘湘君软软地滑到地上,“什么?!”闪念间的模糊怀疑转眼就成了事实。
“他早把你卖了。”李微水冷笑一声。
“哈哈,”刘湘君突然笑起来,“好哇,太好了。”笑声转为痛哭,她只觉得自己成了被拍打在岸边的鱼,只剩下挣扎的份了。“你告诉我为了什么?!”她爬起来,抹抹眼角。“在她面前装,在我面前用不着了?!”
“没有人天生自甘下贱。”李微水摆弄着手腕上有一道瑕疵的玉镯。
“别废话,既然这么明白,告诉你想让我回报你什么?!”
“其实很简单,告诉兰清若和梅效白!”李微水淡淡地睥睨着刘湘君。
“为什么你不,你不怕多一个人你多落一份别人的口舌。”
“你么?!”李微水扬起头,不屑地瞥了刘湘君一眼,“你不会!你只管按我的办就好。”
“你是想让兰清若误会我与你是一伙,让你在他们眼里也有那么一点份量吧。”刘湘君鄙视道,“我不你又待如何?!”
“那好呀,你不我就去,到时候我会你与那个背后的人并非不相识。”李微水懒懒地摇摇头,眼里弥漫着一层寡淡的笑意。
“你胡!”刘湘君惊恐地跳起来,哆嗦着手,语不成调,“你胡。”
“别人我不了解,万春秋我却很了解,”李微水轻声,“他一向自诩待女子如同姐妹,怎么会让一个女子身处险境,他身边高手云集,你和那个林秋白根不算什么,为什么选择你去杀兰清若、、、、、”
“因为他想让我把兰清若骗下船!”刘湘君突然打断她,她很怕她再继续下去,“别人办不到。”
“为什么要把她骗下船,多此一举,”李微水嗤之以鼻,“林秋白原他自己就可以干净利索地处置了兰清若,上面非得绕那么大个弯子,为什么呀,依我看,你也是他的目标之一,你想呀,如果兰清若如你们的愿死在沧澜河,梅效白不一刀劈了你才怪。他绕这个大的圈子杀你们两个女子可不是简单的事。”
刘湘君瘫倒,这一直是她不敢想的事情,她的水性一般,更别提在污泥中淌了两个时辰,林秋白几乎是架着她坚持到最后,这样的任务根不该是她一个女人承担的事情,原,原他也要杀她。
他、、、、、与她相识?!刘湘君忽地地爬起来,“你我与他相识?!他是谁?!”
“不相干,他杀你做什么?!”李微水嗤笑道。
刘湘君脑子急速地转动,额头的汗顺着脖颈往下流,与她相识的人太多了,此刻却如同堵截在洞口的猎物,只闻声不见人。
大人物,她并没有认识过什么大人物,她的级别还不够。
“我帮你找出这个人。”李微水淡然地。
“我只需要告诉兰清若林秋白和毛府的事?!”刘湘君不相信地鼓着眼睛。
“当然不是,至于其它,我一时还没想好。你的对,要让他们以为我们是一伙,我要让他们对我心存忌惮,却不得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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