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议论
回程的马车上,兰香坐在一角,她穿着蓝布碎花粗布袄裤,一脸辛劳沧桑。
“瘦了很多。”兰清若摸摸她的脸,心疼又惭愧地。
兰香却流着泪一个劲地摇头,凄然地看着她。
兰清若脸一僵再笑不出来,一把扯开帘子,耳边却一直回响着江怀远的话,‘是上面安排的,你们也别问我上面是谁,我是不会的,革命原就是流血,没有生命的付出哪有新时代的到来、、、、、‘,他的话没完,兰清若拿起床边的一书砸过去狂奔着下了楼。
“姐!”兰香抓住兰清若的手,吸溜着鼻涕,“别怕,姐从不做亏心事,对什么人都好,老天有眼,他是不会辜负好人的。”
“别担心,我不怕。”兰清若安抚地微微一笑,“老爷为什么把双安还留在那里,有什么意思?!”
“我自有安排,你不用担心,”梅效白脸色如常,看不出生气还是沮丧,却犹豫了一下,“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太焦心。”
“我没有,”兰清若不以为然地笑道,“我反倒松了口气,总想着我到今天这步田地恐怕最自责的会是他,是他阴差阳错地把我引上了这条路,现在好了,他不自责,我也坦然了!”
“哪能就这么算了?!”兰香撇嘴,“不知道的情况下害了姐还有情可原,明知故犯,这不就是刽子手么?!,生人尚且不会这样做,更何况、、、、、”她惊慌地瞥了眼兰清若,嘀咕声弱了下去。
“江怀远是个赤诚的人,对革命赤诚,对你这个表妹也不会不赤诚。”梅效白犹疑着,现在有多少人喊着革命的口号在行一些苟且之事,他只怕江怀远的赤城要被人辜负,然而革命是这个时代的主流,他不可能劝他不要革命,苍茫大地,滚滚长江,沉浮凭自己。“他过上面那人提到他表妹机敏过人临危不惧是棵好苗子,最好带上一起锻炼锻炼,这句话明你是被他有意识地带到现场的,江怀远只是照章办事。”
“他为什么要把我带到现场?!”兰清若的注意力一旦集中,适才的软弱和仓皇就通通消失不见了,她的眼睛蹭地一下闪出一抹异。“他不是想找个替罪羊,是谁不行?!”
“你想想,如果你没有意外地出现在我的舱里,你会怎样?!”梅效白问。
兰清若神情一凛,垂眸掩住双眼,“我的水性不错,但恐怕也逃不过武仁合的大范围搜铺,十有**我会让表哥自己走,我、、、、被抓。”
“你会供出你表哥么?!”
“不会!”兰清若挺起胸膛,“我肯定不会!”
“但武仁合很快会知道你的家世背景,兰家就会被扯进来,我得可对!”
“、、、、、对,”兰清若犹豫着,“你的意思是他要把兰家牵扯进来!”
“兰家既然牵扯进来,就必然要极力为你洗脱罪名,这时候即使你把江怀远的事告诉你大哥,他也不敢轻易往外,不定还会要你三缄其口;而武仁合有了那块碎布,必然认定偷西的人就是你,你们只要一查就知道你并非革命党,也没有其它的党派嫌疑,那你偷这西是为了什么,只能和你大哥联系到一起。”
“你是他们是想用我把大哥牵连出来?!”兰清若倒吸一口冷气。
“一石二鸟,既保了江怀远,你还记得初到庆丰那几天吧,肖九天天来找你,他几乎已经认定你就是他要找的人,哪里还有心思去追查别的人。”梅效白,“我猜你大哥已经意识到,你一个无党无派的姐被牵扯进这么复杂的事情里,即便不一定是因为他,他至少脱不了干系。”
“真的?!”兰清若眼角滚热。
“至于牵连他为什么目的,我们不得而知,但他是凤阳刘祖光的义兄,自然少不了与刘祖光的干系。”
“哎哟,”兰香惊叫,“我想到一件事!”她捂住嘴。
兰清若看着她。
“姐不是那天你原想带那条缘金边的黑纱裙么?!”兰香咬着下唇,眼神灼灼地看着她。
兰清若点点头。
“兰草裙子脱了线还没有补好,我记得那条裙子是整片织的,不可能脱线,她了谎话。”兰香急忙。
兰清若略一思考,点头,“的对,也就是兰草知道江怀远要用这条裙子。他怎么会告诉兰草?”
“那还用问么,两人早就、、、、、暗度陈仓了!”兰香不敢大声。
梅效白锁紧眉头,“你觉得他会随意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其它人么?!”在他的印象里江怀远虽然赤诚,却绝对机敏干练。
“不会,他不会。”兰清若摇头,“他的事从来在我面前不,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所以,要么他们是同伙,或者叫同志,要么兰草也知道这个将你抛出去的计划。”梅效白。
“那条黑裙是我最好的一条裙子,如果我被武仁合抓捕,只凭着那个布片,恐怕我的同就会认出我也有一条同样的裙子,江怀远不可能知道这些,只有兰草,她最了解我的西。她也参与了?!”兰清若连笑都挑不起嘴角,只觉得周身疲累,“兰草在哪里?!”
“我和双安先去了姨太太家,姨太太被表少爷气得病倒了,他带着兰草回去时,连门都没让进就把他们赶走了,他们就在少爷校外租了个一进的院住着,表少爷一直没回,我们在门外悄悄等了五天,他才露面;平时就兰草一人在屋里,她基不出门,连出外买西都要隔壁的厮帮着带。”兰香事无巨细地把那几天的情形了一遍,“后来我们就跟着表少爷走了。”
“这个兰草不简单。”梅效白下结论。
“让我去吧。”兰香忙,“让我去,他们这样害姐,我实在是、、、、、”
兰清若看着兰香狼狈的一身衣着和黑了不知几分的面孔,“你一个人怎么成?!”
兰香拉着兰清若的胳膊,“如果是以前我一个人真不敢,可在外面随着双安大哥晃了这么一圈,我觉得也没什么。”
“让她去吧,”梅效白,“雅安有直奔顺义的船,我让梅家在顺义的刘掌柜去接你,把你安顿好,你有什么想法直接告诉他,有什么消息也直接告诉他。”
“兰香!”兰清若眼睛酸涩,“你、、、、、你要当心。”
“我会的。”兰香倒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她悄悄觑了眼梅效白,“姐,你要安心,有、、、、、梅老爷帮着,这事一定会过去的。”
“我知道。”兰清若咧嘴。
事情虽然来复杂,却似乎有了几道隐隐约约的脉络让兰清若有了一窥究竟的冲动,这冲动不似前几日那样凭着一股子无畏一腔骁勇,还有对梅效白身心的信任。她闭上眼睛,把这几条线来来回回地在心里掂量了几遍。
那人有可能是大哥,兰家的敌人,他想用她将兰清熙勾引出来,至于目的,对于她已经不那么重要。
那人是江怀远的上级,也许兰草也认识。
那人应该在汪才那日召见的几个人当中。
那人是军界的人,又与革命党有瓜葛。
、、、、、
就这样睡睡醒醒,醒醒睡睡,只在一个镇上随意吃了点早饭,就马不停蹄地往宝相寺赶。天一直阴着,雨却没下下来,天地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感。
到了山脚下,梅效白兰清若徒步悄悄回到围房,梅香正等着心急如焚,看见他们进来,长舒一口气,“都很好,谁也没发现,适才李微水姐来,我还告诉她你去观音堂参拜了。”
“李微水!”兰清若若有所动。
梅香看着梅效白进了厢房,附耳过来,“姐让我传的话我都传出去了,下面有个卖甜水的,那里人多,宝相寺周围十里八乡的人他都熟,这会儿他那里可热闹了,的就是那事,我只起了个头,那些人的可比我详细。”
兰清若默想了片刻,“今明来的人会更多,势必会有人前去拜访李微水,你去告诉她,不必来见我,随她的心意即可,我、、、、、会帮她的。”
略做休息,兰清若换上雅致的衣裙,在梅效白的陪伴下,走出宝相寺山门,顺着寺前九百九十九级石阶,一步步往下走去。
台阶右侧有几棵有些年头的树木,树杆虽不是很粗壮,但虬枝交错盘结成了一处偌大的树冠,树下有一卖凉茶食的,此刻围坐了二三十个人。
“兰哥会的坛主没想到是李傲,他不是死了有四五年了么?可我听兰哥会的坛主没死,另有其人?!”有人问。
“现在主事的是向英,还不是凭他一张嘴,什么是什么!”有人故作神秘,欲言又止。
“你这话里有话!”其它人把他死死地围住。
“别问我,别问我,你们问问茶老倌,人家可听了个满耳。”
“快,快。”众人站在摊主面前。
他颇为无奈,也有些后悔,“我可什么也不知道,你们这是害我呢,要喝茶就喝,不喝就请好走。”
众人不快,却三五一堆聚在一处,继续议论纷纷,“听李傲有六个好兄弟,李傲死后其它人也相继死去,唯独向英还在,接管了兰哥会。”
“可没听李傲是坛主呀,他看上去除了好交朋友,没看出竟然有这样大的事。”
“这事不简单呀!”有人低声,“听有几位兰哥会下面的头目找到寺里来,要接济李傲的家眷,李傲的寡妻和女儿原投靠了毛家,不知什么事得罪了毛家被赶了出来,现在就借住在寺里,也是可怜,李傲一代枭雄,他的妻女却落得如此下场。”
兰清若梅效白停在远处听了片刻,上了车。
“这个消息足以让兰哥会分崩离析,”兰清若靠着车厢,看着一点点远去的宝相寺,阳光随着马车不停地跳动,让寂静的空间有了灵动之气。“会不会坏老爷的事。”
“我过你可以做任何事。”梅效白神色淡然,不以为然,“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看上去你是偶然爬上我的船的,如果你必定要进我的船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