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之前苏暖就叫她去考一个驾照，但她害怕路上的车来车往，不敢，以至于到现在她还不会开车，以至于现在她急着送苏暖上医院，但她不会开车，也拦不到一辆车。
“救命啊，停车，停车！”
从那条弯弯曲曲的巷子走出来后，苏暖手腕上雪白的布条早已染成了血红色，而布条依旧还在往下滴着血。
时间不等人，苏柔管不着是不是出租车，看见车就冲了上去，还好司机反应得及时，嘴里的脏话还没飙出来，苏柔就拍着车窗，“师傅，救命啊，求求你送我们去最近的医院吧，求求你了。”
车窗上赫然出现惊悚的五个手指印。
司机重新挂上档，也不追究苏柔在车窗上留下的血印，骂了一句“傻逼”后，油门一踩，车以很快的速度绝尘而去。
“等一下啊，师傅，救命啊。”苏柔失魂落魄的脚步跟着车后面追了两步，确认追不上后，回身看了一眼苏暖，站在马路正中央，张开了双臂。
很快又强行拦到一辆车，车刚停下，她就趴在了引擎盖上。
“妹啊，你这是什么新型的碰瓷？”
苏柔侧了个身，身体没离开引擎盖，只是对着司机双手合十，苦苦哀求，“师傅，我妹妹受伤了，求你送我们去医院吧。”
和上一个司机骂骂咧咧的样子不同，这司机肥头大耳，眼睛没有笑却弯着。随后视线跟着苏柔的手指的向，看到路旁站立的女孩，右手捂着左手腕，地上还有几滴血。
下一刻，司机没有耽误，严肃的声音喊道，“上车！”
苏柔的心松了开来，一松，眼泪又蔓延出来，满是血污的手擦了一把眼泪，快速过去扶苏暖。
坐进车内，不知道是车里的视线不好，还是因为流了太多的血，苏暖只觉得眼前发黑，眩晕感排山倒海般压住了她。
“向阳，向阳……”苏暖倒在苏柔瘦弱的肩头上，虚虚地出声，“给向阳打电话……”
伤口被血红的布条裹住，她不知道里面的血是怎么流的，但是她能感应到身体慢慢无力，像被人一点一点抽去她的生命力一样。
苏柔立刻去找手机，抖着手艰难地拨通了向阳的手机号码。
手机贴在耳边，在焦灼地等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后，苏柔哭丧着脸，“电话没有人接。”
他们现在应该在忙。
苏暖撑着厚重的眼皮，道，“那我给他发微信。”
手机在苏柔手里像筛糠一样，苏暖无声地笑，然后忧伤的目光流连到那只粉色的手机上，对着手机的话筒，嘴上下合了两下，话没办法出口。
如果，他知道她想给他留下的是遗言，他是不是又要跟她生气？
从花剪狠狠割开她的手时，她一点也不觉得痛。现在想象，如果她真的走了，独留他一个人在这世上，心无以复加地抽痛起来，随着她的呼吸，随着跳动，心痛了起来。
“向阳……”
窗外的景物快速地往后倒去，就像时光，她又回到那天他抱着她，浑身的哀伤。
“暖，不要离开我，这辈子都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我已经找不动了，如果你再走，我怕我真的会弄丢你。”
“如果弄丢了我，你要怎么办？”那时她还没心没肺地笑着问她。
“不知道怎么办，”他的指腹顺着她的笑痕摩挲着她的脸，跟她，“但是暖，没有你，我再没有了快乐。”
从回忆里抽出来一点意识，对着手机，苏暖的嘴角勾勒出当时一样的笑来，“向阳……我要是不在你身边，要快乐地活下去，一定要快乐地活下去……”
“暖……”松开按压着的手，苏柔紧紧抱着自己妹妹，呜呜地哭出声来，“你没事的……你会没事的……别这种傻话……暖，你没事的……”
“师傅，求你快点，快点……”
“呜呜……陆韩，陆韩……”
苏柔语无伦次地哭着，苏暖只觉得自己累了，很累很累。
苏国安的死，谢雨君的恨，向阳的爱，所有的所有，都像一场场的过眼云烟慢慢地在她眼前飘散而过，然后再与她无关。
向阳点开那条语音是中午1点多吃午饭的时候。十几秒的语音听完，向阳从头到脚都凉了个透，一股最黑暗的恐惧感铺天盖地而来。两腿一软，险些站不住脚。
极力镇定后，给苏柔回过去电话。
电话一被接通，里面立刻传来苏柔的啼哭声，“向阳……刚才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向阳一只手扶在墙面上，提上一口气问道，“暖呢？暖出什么事了？”
“暖用剪刀割腕了，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向阳你快回来……呜呜……”苏柔只了一句，就再也不下去，声音悲戚戚地哭了起来。
割腕？
向阳狠狠抓了一把头发，头痛得像要炸裂了一般，腿是能地挣扎地往外走去的，但脚走在地面上却连一点触感都没有，“现在人怎么样了？”
“刚刚……人还没醒……”
因为哭得太厉害，苏柔已经没办法清楚话，中间了什么向阳听不懂，但是“人还没醒”这几个字，他听得很明白。
“你告诉她，我现在马上就回去，你告诉苏暖，我现在马上就回去！她要是敢死，我就跟她一起死！我到做到！”
这句话的时候，鼻梁上垂下一行泪，向阳只是觉得鼻子有点痒，手指擦了擦才发现是眼泪。
挂了电话，向阳又紧接着给导师打了请假的电话，连回去当面请假的时间都没有浪费。
从芜山回宿城的一路上，向阳的心一直都很平静，出奇的平静，除了刚刚听到苏暖临终遗言似的那条语音。
她要是不在他身边，她要他快乐地活下去。
坐在车里，向阳被她这句话笑出眼泪来。
心痛的同时，他竟感到几分心寒。
电话里，他只知道她割腕了，现在生死不明。苏柔已经没有能力告诉他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她为什么要选择死这种式。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现在都不想知道，一点也不想知道。
他对她还不够好吗？是不是还不够好？还是她根就不够爱他？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蠢事？
他们分离了五年，好不容易才在一起。
他现在比以前好睡觉，每天都能比没找到她的时候多睡一两个时的觉。
他以为他的好日子就这样能开始了。
五年前，也是这样，走就走，音讯无。哪怕他找了她五年，哪怕他在QQ上给她发了17多条信息。
现在做得更绝，连命都不要了。
她活着，他还能找她，还能给她发从来都不会有回音的信息。
可是，如果死了，死了呢？
什么事都不能为了他忍着吗？不能为了他苟且在这个世上几十年吗？就不能为了他活着？
是不是他这个人，他的爱，对她来还没有重要到那个地步？
苏暖，你是铁石心肠吗？
苏暖，你到底有没有真心爱过我？
到底有没有……
心里怪了她很多，但担心和害怕的更多。
白了，只要人没事，不管他的爱在她那里重不重要，只要能让他爱她就行，只要她好好的，他别无所求。
在车上，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着时间慢慢过去，等着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地缩短。
可是什么都不做，这一百多公里的路，他怕难以熬过去。向阳解了手机的屏幕，不是往苏柔的手机发，而是给苏暖的手机上发语音。
“暖……”一开口，喉咙就哽塞得厉害，清了清把嗓子，向阳才接着道，“为了我，能不能当作为了我，好好地活着？我会对你好，不让你受一点、一点委屈……”
心里不停地膨胀出一股酸涩感，一股委屈的酸涩感。
他一直想对她好，他也一直尽力对她好，他不知道还要怎么对她好才算真的好。
“暖，挺下去，我马上就到宿城了，你坚持住不要放弃。你的话，我不答应……没有你，我快乐不了……暖，你知道吗？没有你，我真的没办法快乐……”
手机捏在手心里，他的头深深地埋进手臂里，只有裸露在外的两边的肩头不停地抽动着。
陆韩接到苏柔的电话，从她边哭边中花了将近五分钟时间才把事情弄清楚七八分，弄清楚后，心也被提到了嗓子眼。
“向阳人呢？”
“在、往回、赶。”苏柔的哭嗝太严重，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你也别哭了，心把自己哭伤了，医生既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那就没事，知道没？”
“知、知道。”苏柔控制不住自己的舌头似的，“陆、陆韩……”
“我在，别怕，我现在就去找你妈，安顿好你妈后我就去医院找你。肚子饿吗？”陆韩摘了白色高帽，又单手解开围裙，往外走去。
“不、不饿。”
眼神扫过店里的展览柜，“好，别哭了，知道没？我很快就到。”
“嗯，我、知道。”
**
“柔姐，这次谢谢你了，谢谢。”隔着玻璃窗，远远看着正躺在病床上的苏暖，向阳道。
“她是我妹妹，你这个就见外了。”苏柔情绪已经完平复下来，话也恢复正常。
向阳的视线始终没有转移开，苏柔跟着往里看，“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割腕……”
像遭到雷击一样，向阳的眼睛张到一个夸张的角度看着她，这样子，分明是不知道的表情。
“大一开的时候，她跑去北京找你了。看到你从大的校门里和你的那个邻居一起走出来，回来后第二天晚上她就用刀割腕了……”
深深吸了几口气，把眼泪也吸回去，手背揉了揉发痛的鼻头，苏柔接着道，“幸好那天晚上我肚子疼，半夜起来闻到血腥味，这才发现她做了什么傻事。”
一阵凉意顺着脊梁骨爬上来，向阳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
“她……没有了业，没有了你，她活不下去，也不想活……”
视线又以一直呆滞的速度慢慢转回到病床上的人，电光石火间，他想起她左手一直戴着一串佛珠一样的手链，“是不是在左手？”
“是。”从痛苦的回忆里拔除回来，苏柔咽下难过的情绪，“我妈不知道是怎么知道你们两个又在一起，今天一早就打我电话，让我带她来暖的花店。她们吵了几句后，我妈的神病又发作，摔了花房里的花盆后，就想用玻璃渣自杀逼迫暖离开你。”
向阳一句话都没插，也都没问，只有张贴在玻璃窗上的五指一寸一寸收紧，关节泛着白。
“暖没答应，五年前她答应我妈离开你，我知道，五年里她没有一天是好过的。在我妈动手前，她用剪刀先划了自己一刀，她这条命是我妈给的，这一刀就算还给我妈了。从今以后她要和你在一起，谁都管不着，谁也不欠了。”
快入夏的天气，向阳只穿着一件白色衬衫，衬衫的线条沿着他身绷紧的肌肉延走开来。
苏柔只看到他隐藏在阴影下的半张侧脸，没有任何喜怒的半张侧脸。
她被陆韩强行带走的时候，向阳还是僵直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像站成了一座雕像。
刚才苏柔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都听到了。
她这些事不能让她妈知道，他就傻傻地照做了。
十一年前，苏国安的死，她承受着人世间最大的丧父之痛，而他在无知中安然无忧地度过他的初中、高中。
五年前，她妈逼着她走，她也没让他承担一丝一毫，一个人带着伤痛和误解，藏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和沈薇亚同进同出。
五年后的今天，她依然用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命，给他一个安稳无虞的团聚，而他享受着她所为他做的一切。在被她妈逼得走投无路时，他还想着她是不是不够爱自己。
－－－－－－题外话－－－－－－
总觉得要些什么，些什么西出来会比较好，但夏木真的不知道什么。我知道这样的情节有些沉重，所以希望你们看完后心情不要受影响，每天都开开心心的。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