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时候,天已经黯得跟午夜时分,阵阵雷声伴着狂风刮得满地人群走散。
陶朵和一群同事站在大厦屋檐下,都在等约车。
虽然带了件外套,还是觉得冷得慌。
奈奈的大肚子都已经挺出外套了,撞了陶朵一下,眼神儿就往一边瞟去。
就见威尔斯爷爷拿着一把黑伞,走了过来。
奈奈嘀咕,“我你这人也真是够傲娇的,多大的事儿,现在真老死不相往来了嘛?瞧把人家二少吓得,都只敢叫老管家来送伞了。我看你还是投降算了,这会儿就可以直接上楼,舒舒服服坐享美男和美食了,还犯得着跟我们这些打工仔抢汽车,太没天理了!”
陶朵,“……”
“陶姐。”威尔斯恭恭敬敬站在五步距离外,刚好是个风口,老先生的头发衣角都被吹飞了。
陶朵只能瞪了奈奈一眼,忙上前跟着老人走到了僻风处。
“外面风大,莫要淋了雨受凉。现在过季,一定要心保暖。”
除了雨伞,还有一条上好的羊毛披风,直接罩住她娇的身子,暖意瞬间直达身。
“威尔斯,谢谢您。替我谢谢你家主人,但是这些我都不能收。”
陶朵抚了抚那羊毛披风,只拿了伞。
披风不便宜,一看是男人用过的,回头还得还回去,多麻烦。
威尔斯看着推回来的手,想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收回了披风,微微欠身,转身离开了。
奈奈见状,长叹一声,要不是兜里电话响了,非得再啰嗦一堆。
陶朵翻了个白眼,挥手拜拜。
心想,这些家伙十有**受了那家伙的好处,有事儿没事儿就在她面前念叨“二少多好呀”、“二少好体贴呀”、“二少太可怜了”、“这么好的男人,好想嫁呀”、“再不嫁,都要变绝代佳人了”等等等。
去他们的!
她的生活她做主,谁也不行。
那个男人,更不行!
降温潮一来,这人就想缩着一动不动了。每天从温暖的办公室出来,要经历一番寒风和人潮才能回到自己的屋,对陶朵来是痛并快乐着。
阿姝叫她买输车,反正她现在不缺钱。
陶朵想了一下,“不行不行,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要是习惯了开车,以后我的乐趣就更少了。”
阿姝翻了个白眼儿,不想跟这个纠结的女人交流,出去运动了。
陶朵也跟着下楼去溜哒,结果半时不到就被寒风吹上了楼,还是码字实在啊!
现在,她已经是站的大神作者了。收入已经超过了打工的十几倍,但依然没有选择兼职。她觉得,与人群接触是最好的灵感来源。
只是,最近刚挖了一个新坑,居然就有粉丝狂打赏,成了她的新书盟主。一搞活动,就狂酒宝箱,惹得整个作者圈子都轰动了一把。
在作者群里,有人还把她的盟主打赏和活动的土豪风画面,截图公布了出来,众人围观,各种言论层出不穷。
有人,她这是为升级成了大神作者,回馈读者。
有人,她突然被人包养了,所以出手豪气了。
法来夸张,什么她年会上傍上主编和男神作者,一下受到了“特别关照”。靠!她去年忙着跳崖呢,根就没去成年会的好不好。
还有什么她组了个运营团队,帮她做专业IP大运营,未来是想拍片儿当编辑了,所以最近的新书真不怎么好看,就是钱砸出来的,留言是水军。
哎,人生处处有江湖,咱就用实力打到你不服也得服啊!
陶朵早过了与人争论,博取认同感的年纪了,啪啪啪地码起字来。
还没写两行,电话就来了。
家里打的。
“朵儿,国庆节的车票买了没呀?”
“朵儿,如果有发月饼的话,就别带回来了,家里多得都吃不完了。”
“姑,姑,玩具玩具,你给我带玩具呀?哦,奶奶,最好带个姑爷回来?向叔叔会来吗?”
这傻孩子,又哪壶不开提哪壶。
陶朵别着嘴儿,就付完了一通后,灵感都被赶跑了。
长大了,真是挺讨厌节假日的,催婚催恋催生的人到哪儿都特别活跃,生怕别人不进坟墓,让他们太寂寞。
“安啦!我会回来的,不过可能要晚一点点。”
她站起身想去去厨房弄杯热牛奶,谁知刚起身,突然拧到腰,疼得她又跌坐回去,一不心,膝盖撞到了桌框边儿,砰的好大一声响,顿时整人腿弯子都打颤儿了,又麻又疼,一屁股给坐地上去了。
妈呀,疼死她了呜!
医院
灰漆漆的照片挂在透视灯上,医生面无表情,一口的工式化。
“没事儿。骨头没受伤,就是表面的软组织损伤。过几天乌青自己就会消,要想快点儿,可以给你开点儿外用药膏擦擦揉揉。”
“可是医生,真的很疼,一走就疼一下,真的没别的毛病吗?”
医生不高兴了,后面还排着二十多个病人,今天不定看得完呢!
“都照了片儿了,了没毛病就没毛病,难不成你还盼着自己的腿出事儿不成?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大,生娃了没?结婚了没?好好调整一下心理心态,凡事乐观一点。你这么年轻,能有什么毛病,别自己吓自己了。下一个!”
得,都直接赶人了,她还能咋滴。
郁闷地离开了医院,陶朵走得一拐一拐,始终觉得膝盖那里不舒服。
旁边有人柱着拐杖走,两人还对了一眼,眼神莫名的。
她心里就一阵不舒服。
靠,她这是咋滴了?
行了行了,也许真是她想多了,就是个意外,她是有点题大作了。居然还跑来看医生,照片儿,白白浪费了大医院的医疗资源,真是罪过啊!
一晃眼过去半个多月了,大街巷都挂上红灯笼,准备喜迎国庆节了。
陶朵下班走路时,腿弯子还有些打不直的感觉,老叫膝盖疼。
不少同事也帮忙支了招儿,去按摩院按摩看看。她是去看了,老师傅一看也是没事儿。让她查一下有没有受寒,着了风湿。
她也查了一下血,没有。
可就是疼。
昨上起床放个水,都能清楚感觉到腿脚不便,好几次差点儿摔地上去。
不知不觉,这成了她的心病。
她……是不是被……被传染了?
大厅角落里,向凌睿看着走路一拐一拐的女人,眉峰也皱了起来。
“威尔斯,她的腿到底是什么问题?”
老人微叹,“我听陶姐,她去市立医院拍片看过了,医生没事儿。也看了不少医生,都没事儿。但她就是,膝盖疼。少爷,您看要不要送她去林大夫那里瞧瞧?”
西南这片儿,最好的骨科权威只有林叔那里了。
“好。你帮忙安排一下,我……我让黑去。”
陶朵正准备打车回去,身体不适,内心脆弱啊,不想省钱装穷鬼了。
突然“嘎吱”一声,一辆骚包的红色跑车停在她跟前。
车上的人一身骚包的大衣,下车时还故意抖一抖挂脖子上的长围巾,大楼下风来很大,一下吹得那两条长围巾差点儿私奔了去。
“妈蛋,这是妖风都在妒嫉爷的美貌啊!”
陶朵望天,“够了啊你!不想我再吐你车上,赶紧收一下你的骚气,瞧你把朋友都吓傻眼儿了。”
前后左右路过不少青年,都看得直瞪眼儿了。
陈子墨丝毫不觉特异,还朝人家甩电眼儿,惊起一片莺莺燕燕又笑又叫。
“行了,有话就,有屁就放!”
“嘿,你这人怎么回事儿?有朋自远来,是你这该有的态度嘛?”
“怎么,我就这态度,要不爽,你别挡我面前招摇啊!”
“哎呀,爷我就招摇了,招摇了!”着,这人就摆开双臂,耸着肩头,左扭扭,右扭扭,惹得人不笑都难,“怎么着,被招到了,要不要跟爷溜一圈儿啊?”
“切!废话少,快开车。”
陶朵也不想再站在大风里啰嗦,索性上了车。
“拜托,把敞蓬立起来,我要是感冒了,回头有你受的。”
“行,我的姑奶奶!”
汽车一溜冲出去,陶朵埋头认真刷手机,完没注意这行进向与自家来远。
等她眼角余光扫到路景时,大叫,“喂,你往哪儿开啊?怎么开到荒效野外了?你想干嘛?”
陈子墨翻了个白眼儿,故意沉着声儿吓唬人,“我想哦,把妞儿你拐到无人的深山老林里,为所欲为,欲仙欲……嗷嗷嗷,住手,妈蛋,我在开车,你想死啊,死陶朵!”
陶朵伸手一个二指禅,直叉男人眼睛。
看不到没关系,反正她看得到就行。她是拿了架照的,只是一直不想自己开车。
等到了医院,陈子墨的咆哮声差点儿掀翻整个医院了。
“林医生,这妞儿不仅骨头有毛病,脑子也有毛病。你都启开看看,她差点儿谋杀了我啊!简直太可怕了——”
“要是我被你害死了,我一定会变成阴魂诅咒你和向二这辈子都别想合合美美。”
陶朵托着下巴,“哎呀,那敢情我亏大了,刚才真该把你往死里弄。让你在车上抽烟,让你乱开敞蓬吹死个人,哈欠——我病上加病,都是你害的。”
“哎呀喂,大家看看、看看,好意思往人家身上抹鼻涕,真是恶心死了。你这女人不生病,谁生病啊,都没天理了。”
两人吵得满楼层都听得到。
隔壁,向凌睿听得眉头直皱,握着拐仗的手都收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受不了,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陈子墨一看到是他电话,就更得瑟了,一边接一边主,“桃花,瞧,你老公来电了。一准是知道了你今天的恶行恶状,打电话来批评你的。”
陶朵正跟林医生正事儿,一听这茬儿,差点儿跳起来,伸手一把抓了陈子墨的屁股包儿,将人攥近去夺手机,夺不到就气哼哼地大叫。
“向凌睿,是不是你叫这个骚包来多管闲事儿的?我告诉你,我才不需要你多管闲事儿。你连你自己都没治好过,凭什么来治我啊?我告诉你,我不需要,我不稀罕,哼!快挂机。”
“骂得好,骂得妙。对,不稀罕,就稀罕当个拐子。”
“陈子墨——”
陶朵拿着拐仗,追着去踢陈子墨,离开了。
办公室里
林医生看着陶朵治疗的一堆资料明,扶了扶眼镜,又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状的向凌睿。
“林叔,朵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林医生闷叹一声,突然又笑了一下,“我猜,可能是心理问题。”
“这,怎么会?”
“她的生理上根没有任何问题。还一直这样子,只能是心理上了?这面,我就无能为力。要不你再给她找个心理医生看看?不过……”
楼下大战的惨裂叫声,都传到了楼上了。
林医生的表情变了变,似笑非笑,“看朵的样子,你最好换个演技更好点儿的。省得……她又病上加病,大过节的就不舒服了。”
楼下
陶朵将拐杖一柱,“你走,姐才不稀罕你的车,我自己找车回去。”
陈子墨靠在车头上,抱胸凉凉道,“真不坐我的车?那,你其实是很想坐他的车吧?哎,早嘛,我这人很有成人之美的!”
陶朵顺着那眼神儿朝后一看,向凌睿慢慢从楼里走了出来。
他今天穿着的黑色毛料大衣,内里是咖红西装,挺刮极了,就像从时装周里走出来的古典绅士,帅得让人移不开眼。
而且,这身装扮实在是太眼熟了。一年前,他们刚认识那会儿,他穿着这身衣服,第二次见面就壁咚她。
“朵,时候不早了,先上车吧!”
向凌睿慢慢走到女子面前,习惯性地伸手,想要捋顺她耳边乱飞的发丝。
她回国后,就故意剪短了发,但是这才过去半年,就长长了不少。
发丝飞绕过杏儿眼,是他此生最深的牵系。
可是,他的手还是在她蓦然收紧的眼神里,僵在了半空,又慢慢收了回来。
“天凉,你应该再多穿点。”
她垂下头,一言不发,一只手紧紧攥着手里的……拐杖。
和他的一样。
怎么会……一样了呢?
林医生端着荼杯,对威尔斯叹气,“朵这孩子心结太重了,如果一定要心理问题的话。她潜意识里是跟睿产生了极深的情绪共鸣,睿受腿伤折磨多年,心病皆因腿而起。朵她内心其实比我们任何人知道,更在意睿。大概,她意外撞到了膝盖,只是伤,却因为共情的PTSD心理,产生了幻肢痛。”
“这种症状,其实很少见的。不过,还是有一些记录在案的情况。”
“大多时候,更容易发生在关系极为亲蜜的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