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亭?!”Daniel的声音居然有些颤抖,“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转眼快速瞟了旁边那个姑娘一眼,我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那个姑娘,只看一眼就顿住了,如果我没认错,她应该就是Catherine。
在看清Catherine的那一瞬间,强大的信息量就在我的脑袋里快速碰撞起来。
Daniel和Catherine一起出现在医院,准确地,是出现在医院的妇科诊区,Daniel看到我之后脸上露出的这种惊恐神色应该可以解释为害怕,他应该在担心什么,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做贼心虚?
Catherine似乎并不认识我,她揉了揉额头,神色看起来有些憔悴,对Daniel了句德,就径直走开了。
我无意识地转身,眼神跟着她的背影,看了没多久,Daniel突然跳到了我面前,挡在我和Catherine之间,生生斩断了我的视线。
看着Daniel脸上急得泛红的脸色,一个猜测就猛然闯进了脑袋里。
我抬手扶住墙,眼前泛出了一片黑色,耳边也轰然响了起来,又是在地铁站里那种濒临晕厥的感觉。
我想起了在Daniel电话背景里听到的那句话,“你家Catherine来了”,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许亦楠的朋友会对Catherine有这种称谓,在这一刻,在德国这家医院的妇科诊区,我好像突然明白了。
Daniel快步上前扶住我的胳膊,“这是怎么了?”
我弯着腰,等这股黑暗慢慢淡了下去,用尽身的力气问出了那个一直在我脑袋里飘荡的问题,“他,也在这里?”
听到这个问题,Daniel扶着我胳膊的手一紧,脸上的颜色愈发地红,竟然飘忽着眼神不敢直视我,“没,他那么忙,怎么会来这里!”
“你还能更心虚一点吗?!”我狠狠地推开他,朝着Catherine离开的向追了出去。
冲出去没多远,Daniel就快步跟了上来,“安亭,你想干什么?!”
“他在哪里?妇科家属候诊区?卫生间?还是停车场?”我转着目光,到处寻找。
“你在什么?!安亭,他不在这里,真的不在!”Daniel气急败坏。
我在医院里疯狂地寻找,引来许多诧异的目光,但一直找到停车场,也没有找到他。
也许他早就开车带着Catherine离开了吧……
我站在停车场门口,呆呆地看着外面穿行的车流,眼眶周围在剧烈地疼着,奇怪的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安亭,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只是太忙,他出差了,怎么会在医院!”Daniel站在我身后,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跟在我身后了太多的话,声音已经有些嘶哑。
“是吗?那你和Catherine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
Daniel瞬间没了声音,我看着车流,甚至都懒得回头去看他蹩脚的表情。
“我们俩今天都不太舒服,结伴过来看医生。”大概是因为不用直面我的眼神,Daniel的语气淡定了很多。
“一起不舒服,一起在妇科诊区看医生?”我慢慢转过身,看到Daniel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
“我们只是路过妇科诊区,我们看的都不是妇科。”
“是吗?”我淡淡地,“你的看诊单据能给我看一下吗?”
不出所料,Daniel脸上的心虚怕是连十岁的孩都看得出来,“我,我看完就丢掉了,谁还留着那些没用的西……”
“和他一起欺骗我很有意思?”我摇了摇头,“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真相,为什么一定要藏着掖着?为什么不把话明白了,直接让我死心,这样把我当傻子耍很好玩吗?!”
“安亭……真的不是你想得那样……他和Catherine没什么,”Daniel攥着拳头,像有什么在脑袋里打架,脸上的表情很错乱,“你们一起长大,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
“我只问你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会问,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往Daniel面前走了两步,在距离他一步远的位置站定,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他躲闪着眼神,垂着的拳头松了,又握上,最后狠狠皱了一下眉头,抬眼,“他真的很忙,等他回来了……”
我扯起嘴角笑了笑,转身大步走出停车场,在拐过街角的时候,听到Daniel在背后扯着嗓子喊,“安亭!他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你一定要相信他!”
。。。
我沿着这条不知名的大街,向着夕阳的向一直往前走,这条路很长,长得好像没有尽头,一直走到阳光从亮金色变成了粉红色,眼前的大街还是在前无限延伸着。
中午只随便吃了个汉堡,下午又晕了一阵,走到现在就几乎没什么力气。
我吃力地喘着气,扶着街边一条木椅坐了下去。
坐了好一会儿,气息才慢慢平稳了。
附近大概是一个老街区,周围的房子看起来都上了年纪,虽然西边的天上还挂着红彤彤的太阳,有的人家已经亮起了灯,有围着围裙的主妇在窗前忙碌着。
我扭头从大街面看到大街西面,夕阳,粉色的阳光,温暖的灯光,幸福的主妇,这条大街上入眼的每样西似乎都很美好,只除了坐在街边木椅上的这个来自异乡的我。
胡思乱想了这么久,胡思乱想出来那么多种可能性,没想到最后面对的会是这样一个烂大街的桥段。
以前很看不上电视里那些俗套的剧情,但现在突然觉得,那些俗套的桥段之所以能做到烂大街,想必是代表了一些真理的成分吧……
原来我们也难以免俗,是因为异地而生了异心?还是男人,无论看起来多么出众,都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
过了这么久,Daniel一定已经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他,但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只言片语。
沿着这条大街走了这么久,我也慢慢想明白了,从开始到现在,其实他应该一直都不忌讳分手,也并不想要挽回,他一直躲避,也许只是不想从自己口中提出“分手”两个字。
他一直在等吧,等我终于忍受不了,等我主动出那两个字。
我仰头靠在椅背上,觉得很累,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很累。
“女士?”隐约间听到旁边一直有人在喊,我慢慢转过头,看到旁边报刊亭里面坐着的白发老人在对着我笑,他手上举着一书,冲我几句德,见我迷茫地摇头,又转成了英,“需不需要一书?”
我冲他笑了笑,摇了摇头,“谢谢,不用了。”
“不用钱,”老人用英语磕磕绊绊地,“借给你看,我只是看你不大高兴,也许这书会让你笑。”
我一愣,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今天的我很狼狈,却总是在最狼狈的时候遇见让人温暖的人。
“谢谢你,还是不用了,”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冲他摇了摇,“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哦?”老人家饶有兴趣地微笑着。
我也冲他礼貌地笑了笑,低下头,脸上的笑就逐渐淡了。
我一步一步地摁出信息栏,选好了收件人,慢慢打出一行字。
过去几个月的片段在脑海中慢慢播放了一遍,校大讲台上他在人群中对上我的视线,中校园里他站在舞台边缘朝我伸出手,罗浮山上他攥着我的手在群上上头飘过,安益周年会上他穿过人群走到我面前,校园花园里他情动时候吻上我的脸,王村的黄土地上他抱着我在车里看流星雨,还有最后跨年视频中他嘴角温柔的神色……
我一点一点地想,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到屏幕上,悬在发送键上手指头,始终摁不下去。
一直想到刚才在医院的那一幕,想到了Catherine脸上淡漠的神色,甚至都没有仔细看过我一眼,我甚至想象出了她拐过那片走廊之后,在家属候诊区叫上了等在那里的许亦楠,想象到他们相依的背影,一步步走出医院,坐进车里,继续开向他们两个人的生活。
想象着当从Daniel口中得知这一切后,许亦楠脸上的表情,也许有过纠结,却最终归于淡漠。
我咬了咬嘴唇,抖着手指,摁下了发送键。
“我们分手吧。”
过了一秒钟,屏幕上显示信息发送成功。
在信息发出去的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觉到夕阳从我的周围收回了最后一缕阳光。
对面楼上的灯光一盏接着一盏亮了起来,报刊亭里面的老人家走到外面来,弯着腰把摆在外面的杂志一收到箱子里。
我走到他跟前,弯着腰,“我来帮你吧。”
老人家看了我一眼,缓缓直起腰点了点头,“那再好不过,我的老腰像个生锈零件,弯起来咯吱咯吱响。”
收拾了一半,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我手上的动作一顿,心里不清是绝望还是期待。
我掏出手机,慢慢摁亮屏幕,看到了那条信息。
信息的内容很简单,像极了他做事的风格,不会在不关心的事情上多浪费一秒钟时间。
他回复:OK。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收起手机的,也不记得怎么把剩下的那堆杂志一点点装到了箱子里,也完搞不清楚最后是怎么把满满的大箱子一口气搬进了报刊亭。
“谢谢你,姑娘。”老人家锁上报刊亭的铁门,转过身来看了看我,“你是个温暖的姑娘,如果不介意,可以问问你刚才在用手机做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即便看不到,我也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会有多僵硬,老人家好像已经洞悉了什么,却仍是固执地等着我回答。
“我在告别痛苦,迎接幸运。”我一字一顿地,声音有些颤抖,到最后一个字,眼泪也跟着滑出了眼角。
“姑娘,”老人家就好像没看到我的眼泪,脸上的神色坦然而又宁静,“会有很多幸运在前面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