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至于啊,”路上蓬看了我几眼,“别是狗了,就算是人,生死不也很平常?又过去了这么多年,咱不至于还困在坑里想不开。”
“谢谢你告诉我,过去这么多年,终于知道亭半半去了哪里,以后也许再也不会看到流浪狗就迈不动腿了。”
蓬摇了摇头,“你对那只狗感情够深的,老许也是爱屋及乌了,对你那狗也真够意思,光我就跟他来了两三趟,他自己还不知道来了多少次。”
公园的长椅重新粉刷过,原来木色的椅子被刷成了绿色。
每次带亭半半来公园,我们顺着公园的路绕一大圈之后,我就坐在这个长椅上,它有时候窝在我旁边,把头靠在我的脚面上,有时候自己跑到对面的草地里打滚。
长椅的后面是一大片草坪,修剪得很整齐。
“就在这个位置,”蓬挨着长椅的椅背中间往前迈了两步,指了指脚附近的草地,“这块以前没什么草,前些年才铺上草皮,就在这下面。”
我走到跟前,蹲在那块草地前。
“要你这狗也真是有灵性,听老许,它大概前一天晚上就觉得自己不对劲,心里又记挂你,一大早找着机会就想跑回去找你,结果只坚持到公园。老许他当时看到你家狗就趴在那个长椅下面,还以为它趴在那里晒太阳,没想到过去拍了几下才发现没气了。”蓬叹了口气,“狗鼻子灵,不定趴在这儿,它还能闻到你的气味。”
我蹲下身,伸出手摸了摸那块草地,听着蓬的话,眼泪一滴接着一滴落进那片草地里。
我和亭半半是一起长大的,我出生没几天,亭半半就来到了我家,在它离开之前,它陪伴我的时间,甚至要比我爸爸妈妈还要长,它是我的伙伴,也是我的亲人。
我坐在草地上,看着面前的长椅,和长椅对面的草坪。草坪上有孩子和狗在玩耍,就像是从前的我和亭半半。
蓬坐在我旁边,“老许可能还真没错,过了这么些年,你还这么伤心,当时如果知道真相,可能真是不好接受,他很了解你啊。”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笑出了声,“你那段时间折腾他折腾得很勇猛,真是化伤心为仇恨,都转嫁到他身上了,不过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看他倒是被折腾得挺开心。”
“走吧,我送你回去吧,我也该回去上班了。”蓬看了眼手表,站了起来。
“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坐一会儿,谢谢你带我过来。”
蓬笑了笑,扭开视线也去看草地上玩耍的人群,“不用谢我,要谢应该谢老许,也许我的话不管什么用,不过我还是想多一句,老许这个人很难得,他对你更是难得……”
我坐在亭半半旁边,脑袋里开始一幕幕地回忆和它一起的片段,想到有趣的就自己笑一下,想到闹别扭的又独自叹口气,亭半半是一只很淘气、脾气又很大的狗。
直到夕阳金黄色的光慢慢隐没到草坪中间那棵大榕树后面,我转头最后摸了摸身旁的草地,“在这里想必也开心,有你喜欢的长椅和大草坪,还有那么多朋友和狗狗每天在你周围吵闹,你以前一无聊就要咬着我裤腿拖我过来,每次想领你回家,你又要趴在地上耍赖,拖都拖不回去,现在,可高兴了吧?”
我站了起来,面对那块草地,草地上有一朵黄色的蒲公英在傍晚的微风中摇曳,“虽然他对你家安主人不太靠谱,但对你还是好的,给你找的这个地很好。”
过去了那么多年,没想到知道真相,在这么多年之后。
我慢慢转身,压住又冒上眼周的热意,沿着从前常走的那条路缓缓往回走。
高考之后的那个夏天,许亦楠就是在这条路上转身离开。
我不怀疑,他是爱过的,爱得不比任何一个处于热恋中的人浅,遗憾的只是,这份爱淡去得太突然。
还记得在一书上读过一句话,“她是我的灵魂伴侣,在没遇到她之前,我以为自己是爱你的,爱得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献给你,遇到她之后我才明白,以前的我不懂什么是爱。”
如果有机会再见面,有机会再谈起从前,这会不会也是他想对我的话?
爸爸,“你离开的这段时间亦楠也没有回过老家,听你许叔叔他现在很忙,我也没问他在忙什么,我和你妈妈心虚啊,不好意思多问。”
“总归也和咱们没什么关系了,”爸爸还,“没必要打听,亦楠这孩子想得也是周,是想等是事情淡了再和你雯阿姨和许叔叔吧?想想也是,等到你们都有了新朋友,家长们又哪里会再去计较那些陈年往事。”
听爸爸这么,我就想,许亦楠不会是和我用了一样的策略吧?让雯阿姨和许叔叔也偷偷心虚着?
不过也可能想直接把一个混血孙子或孙女儿拎到长辈面前也不定,隔代亲,面对个洋娃娃一样的混血宝贝,谁还会有心思计较那段短到不痛不痒的关系?
不管怎样,可以确定的是,那短暂的几个月终究都会成为其他人心里不细想便很难记起的陈年往事。
。。。
又是一年开季,我拖着行李箱,又走进了这个生活习了四年的校园。
研究生重新分配了宿舍,新宿舍楼在校园的西南角,和以前的宿舍楼中间隔着大半个校园。
我站在楼门前,仰头看着这栋六层楼,“离得这么远蛮好……”
“一个人在这儿嘀咕什么呢?”有人从后面拍了我肩膀一下。
“甘琪!!”
甘琪放下行李,给了我一个熊抱,“想死你了,一走就是大半年!”
我笑着戳了戳她鼓起的脸蛋,拉着她往楼上走。
“少了只娃娃鱼。”甘琪边走边。
“转了一大圈,她还是去了集。”
“你运气可真好啊,”甘琪挑起眉毛,“在校的时候,陈琦鑫和娃娃鱼拉拉扯扯那么多次,也没见有什么实质行动,最后硬是跑到美国去行动了,实话我有点恨他,简直是成心不让我围观!”
“我复述得那么详细,连两个主人公的神情动作都描述了,还不满意?”
“我能满意吗,嘴的能跟现场围观比嘛!等他和娃娃鱼结婚那天,我一定得去堵门,堵得他求爷爷告奶奶!”
“好可怕的女人!”
我往旁边躲了躲,甘琪又一把把我拉了回来,大大咧咧地搂住肩膀,另一只手拿着一堆五颜六色的资料扇着风,“对了,Jasn明晚要来咱们这儿做讲座,你看,这照片整得还挺帅。”
甘琪抽出一张传单,上面印着一张Jasn的职业照,照片中的Jasn一改现实中的硬汉气质,戴上了一副黑框眼镜,笑容也把握地很有分寸,这么看就显出点儒雅的气质。
“Jasn现在可牛了,今年从安益出来自己开了家律所,成了大老板了。”甘琪拉着我胳膊,“明晚咱俩一起去听吧,给他捧捧场。”
实话,想起Jasn在安益周年会上的表现,我其实没对他的讲座抱太高期望,所以第二天我甚至都迟到了。
Jasn的讲座安排在校最大的阶梯教室,坐下来听了没多久,我原来的想法就被彻底颠覆了,让我完没想到的是,正经起来的Jasn竟然可以这么正经,一场讲座下来,周围同叽叽喳喳的评论,听起来清一水的都很正面。
讲座刚结束,就有一堆同围到了Jasn周围。
“Jasn就是这点牛,”甘琪,“这身段高起来能让女神尖叫,低起来那可以直接贴地上。”
“嗯,能屈能伸。”我不怎么走心地附和着,“你要去找Jasn吧?我先回宿舍了。”
甘琪一边往讲台走,一边回头,“行,你先回去吧。”
我收拾好书包,走到阶梯教室门口的时候,突然就听到有人叫我。
让我很受惊吓的是,叫我的人居然是Jasn,他和周围的同了几句,就往我这边走,身后跟着一脸蒙圈的甘琪。
“还真是安亭!”Jasn笑了起来,身上那股儒雅的气质就被笑没了,“刚才在台上看着就像,你和甘琪开始读研究生了吧?”
我和甘琪一起点点头。
“听你刚去美国交流了半年?”见我点头,他拍了下手,“太好了,我们所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来我们所实习吧?”
“谢谢Jasn了,不过第一期课程很紧,每天都排了课,没有空闲时间。”
“一整天没有,那半天总该有吧?半天半天地过来也成,刚才和甘琪也这么的,是吧,甘琪。”Jasn冲甘琪挑了挑眉。
甘琪跟着附和,还不忘顺便拍下怕屁,“嗯,捉住一切机会跟Jasn习。”
见我还在犹豫,Jasn皱着眉头,挤出了几道抬头纹,“我们所刚成立,人丁稀少,势单力薄,你们就当是帮Jasn个忙吧。”
一旁的甘琪好像突然呛了一下,捂着嘴巴咳嗽了几声。
他这么一,我就实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甘琪得真是很对,Jasn的身段调整范围大到你无法想象,总能调到一个合适的高度让对接受他的要求。
“我每周只有周三和周五下午没课,可以的话我就这两个半天过去。”
Jasn又拍了下手,嘴角笑出了两道皱纹,“一言为定,周三下午见,给你安排到我们核心部门。”
罢,又冲我眨眨眼。
刚答应完,回去的路上我就后悔了,依着Jasn和许亦楠的关系,到他的律所实习,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现在的我实在一只幺蛾子也不想看到。
“有什么不合适的?桥归桥路归路,”甘琪,“大把的人分手了还是朋友呢,你还担心他把你这这份实习也整吹了?”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甘琪的脸色变得有些暗沉,“就许他渣,不许我们自强?已经受了伤,凭什么还要我们绕道?”
我想了想,明白过来,她想起了周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