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个阴雨天,有着风湿的老人都会不住地揉搓自己老迈的寒腿,一声接一声的叹息。而她,看着这丝丝缕缕的绵绵细雨,只能任由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隐隐作痛,什么也不能想。
程渝舟回到了那个城市,告诉词安,他要把这一年来累积的礼物悉数交给词安。词安算是默许了他,拒绝又有什么用呢,他还是会想设法地通过各种式来表达他的感情。他答应了词安不再“喜欢”,可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暗示她——我很中意你。
今晨,是明诚离开之后的第一百五十七个雨天。
词安坐在公交车上,瞥见窗外一人撑着伞,绕开地上那映着光亮的水洼,心翼翼地踏在人行道上。
“停车!”词安用尽身力气嘶吼出声,司机被她吓了一跳,骂了句疯子,将车门打开。
冲进大雨里,词安环顾着四周寻找那个才瞧见的身影,他在前面,在前面!发了疯似的迈开脚朝着前面那个男人追了过去。眼前已完被雨水模糊了,一手抹过脸,甩开水迹,快一点,再快一点,不能跟丢了。
“嘿。”词安尽力地让自己笑起来不那么狼狈,拍了拍他的肩。
回过头来的男人看了她好几秒,眉头一皱,“你是?”
“对不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拍错肩膀认错人比其他事来得更为尴尬和不知所措,她有些心慌。
男人瞪了两手不知往哪放才好的词安一眼,淡淡地了句没关系,继续沿着这条人行道走着。
词安望着那个像极了的背影,不知过了多久,那个背影彻底消失在了雨幕之中,而淌在双颊上的液体,怎会有一些温热。
当双腿有些发麻的时候,不由得便想蹲下。不想去思考淋在发热脑袋上的雨有多大,之后的几天也许会裹着被子窝在床上,生病的滋味有多苦。
头上罩下一片阴影,词安愣了一下,抬头一瞧,不是他。
“李老师?你怎么在这里。”搭班的英语老师吴柚伶微微矮下身向她伸出手。
词安机械般的将右手交给她,被她拽着行走在雨中,有些失魂落魄。
吴柚伶送她回了家。
词安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看着忙碌的她,走进厨房。
“需要我帮忙吗?”词安有些不好意思,她对做饭一窍不通。程渝舟没来之前,她都在外边餐馆将就过的,程渝舟来了之后这个厨房就被他承包了。
“你就帮我洗菜吧,怎样?”吴柚伶挑挑好看的眉毛,冲她眨眨眼。她似乎看出了词安不擅厨艺,不想对她有过多要求。
词安拿起放在一旁的莴苣,一片一片地摘下来放到盘子里。
“李老师,这莴苣是要一片叶子一片叶子的洗干净,来,给你看看,这里边多脏啊。”吴柚伶皱着眉头把词安手里的莴苣抢了过去,掰开叶子,翻出上面的泥沙给词安看。
明明看着挺干净的叶子,竟然这么脏。莴苣的叶子藏污纳垢。
词安自嘲地想着,这像不像自己?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实则内里早已腐朽不堪,还藏着肮脏。试图用那干净整洁的外表来藏掖,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其实根就掩不住。
“算啦,李老师,你快去把头发吹干,这里我来就好。”吴柚伶推攘着将她赶出了厨房。
词安拿着吹风机,镜子里的自己,憔悴不堪。
她以为,尽力不去想就是遗忘。
但是他在她视线之外待了许久之后,她依旧会在路过站台,路过街头,看见身形相仿的人,然后恬不知耻地跟上去,明知道不可能,还抱着一丝侥幸。
现在的词安,选择了离开那座城市,选择离开所有认识她的人。像是一种祭奠,但更多人她是在逃避。她再也不敢一个人走过曾经和他路过的地,把对他的一切的一切统统扔进心底,希望像莴苣那样,藏着掖着。
她攥紧拳头暗暗发誓,不会再为了一个背影就失了神。自己应该清醒地记得,他早就不在这里了。
向来都是情深缘浅,情深的是她,缘浅的也是她。
大门传来开锁的声音,她放下电吹风,为程渝舟打开了门。
“安安,”程渝舟一伸手就能够到她头顶,揉了两把,“哎,怎么是湿的,淋雨了吗?”
吴柚伶削着土豆皮从厨房走出来,一声长叹:“我在路上把李老师给捡了回来,要是我当时不在那,她得淋到雨停。”
程渝舟眼底闪过一丝落寞,“还在想他?”
“没有。”词安仰着脸靠在沙发上,生怕眼睛会不争气地将她暴露无遗。
程渝舟疼惜地抚过她的脸廓,“词安……”
“我还爱着他,只是不喜欢他了。”
她直起身摸出手机,给那个倒背如流的号码发了一条短信。
“不许你找比我还丑的人。
不许你把十二送给别人。
不许你一个人。
不许你过得比我好。
也不许你记得我。”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去要求明诚,似乎仅仅是为了对自己宣誓。
终于,铃声响起,她兴奋地奔到阳台,接了起来。
未等电话那头的人开口,她率先自顾自地了起来:
“其实我过的没那么好,口渴了自己倒水,饿了自己吃饭,生病的时候吃药只能自己看明书不懂就问百度,打吊针的时候想上厕所也只能一手举药瓶一手使劲往下够,广场上又新修了很多长椅,走累了就让自己坐一会儿,没人和我搭讪甚至连点头之交都没能拥有,不开心的时候就窝在床上抱着电脑反复看周星驰,手机里的段子也比你更能让我笑。”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我承认我过得一点也不好,不过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就像我熬着夜,却和很多人礼貌地道晚安。我承认我过得一点都不好,但是生活好像没有那么糟,什么事熬过去了就好了,是你让我知道,孤独就是生活的常态,你在或不在,都是一样的。”
鼓起勇气,“明诚,我们分手吧。”
她干笑了两声。
那边静静听着的人沙哑着声音,低沉地应了一声“好。”
忽然她觉得有些恍惚,仿佛这些年所看所想不过是个梦境,倏而梦醒,什么也没留下。
不许自己爱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之前的样子或是影子。不要再让他活在自己看不见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