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煌妍大闹锦缀宫的时候,映妃已经带着人到了武帝退朝后办公的煌恩殿。
行礼过后,映妃自娘手上的托盘将一个青花瓷碗捧到武帝跟前,笑吟吟地道:“陛下,这是臣妾亲自做的羊奶羹,您来尝尝!”
武帝头也没抬,冷哼一声,“你要是为了飞妍求情,就不必了,回去吧!”
映妃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看着武帝的脸色心道:“陛下,妍儿她,已经知错了。况且,在这件事情上,她也是受害者。茹贵妃妹妹就算再不喜欢臣妾,也不能拿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来祸害妍儿呀!妍儿何其无辜,陛下您就看在她是您亲女儿的份上,饶过她吧!”
武帝合上桌上的奏折,又拿起一个翻开,手中的笔放到砚台上蘸了几下,才不带一丝感情地缓缓道:“映妃,你飞扬跋扈惯了,朕也一直觉得这是你的真性情,从来对你们母女的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难不成你觉得朕还真是个傻子不成,昨夜的事情,朕不想知道到底谁才是设局的那个,谁又是被算计的那个。朕只知道,飞妍是受害者,这话就跟天夜谭一般,别朕不信,就是放到外头去,也没有人会相信的。”
武帝话间,又换了个新的奏折打开,他把笔放下,抬头盯着映妃,“你若是还是在这里颠倒是非,不真话,就给朕滚回去,好好给飞妍那丫头准备出嫁吧!”
映妃看着武帝脸上无怒无喜的表情,顿时有些慌神。她伺候武帝多年,自是知道他的脾气。他若是依旧发火,那还有点希望。他若是连火都懒得冲你发了,那问题就已经严重到几乎不可挽回的地步了。
想到这里,映妃便不敢再隐瞒,直直在旁边跪了下去,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真相了出来,末了又心道:“陛下,妍儿千错万错,都是因为她对尹世子执念太深,陛下您就看在她一片女儿的心思的份上,饶过她吧!”
武帝在她跪下时便已重新低头批改奏折,听她了一通依旧没抬头,对她的话像是没听到一般。
映妃不死心,继续道:“臣妾飞妍是受害者,其实也没错。那尹凤倾若是真的瞧不上咱们妍儿,便直接拒绝就行了,怎么还这样算计妍儿,要毁了她的一生。要知道,妍儿再怎么样,那也是一国公主。尹凤倾这样做,分明是没将皇权放在眼里,没将陛下您放在眼里嘛!”
武帝又是冷哼一声,“你少在这里给朕的什么皇权的,尹凤倾那子是什么性子朕清楚得很,你女儿都要算计着泼人家的脏水了,难道还不许人家倒打一把,反将你一军不成。难不成你要他屁颠屁颠地也将自己洗干净打包好送到你女儿面前!”
“他……”
自从大煌入主京城后,映妃已经好多年听武帝过这么露骨的话,此刻听到这些话从他嘴里出来,映妃的表情简直可以用惊慌失措来形容。她暗暗想,武帝定是被煌妍的事情气得恨了,才会这般反常。
她呆了片刻,好半响才继续不甘心道:“陛下,妍儿她可是您的亲生女儿呀。”
“不用你提醒朕,她要不是朕的亲生女儿,昨晚朕就已经让人掐死她,直接扔到翡翠湖去了。”
“……”
映妃真是来有些看不懂武帝了,对别人那么宽容,对自己女儿倒是一个比一个狠。
暗暗深吸了口气,既然求着来行不通,那就只能曲线救女儿了。映妃缓缓站起身,上前拿起汤匙搅了下那碗羊奶羹,浓浓的奶香顿时填满四周。
“陛下,您瞧,跟茹贵妃妹妹亲上加亲,臣妾也不是不愿意,但是陛下可能不知,茹妹妹那位弟弟的名声可不是很好,不无术也就罢了,还老是寻花问柳,惹事生非的。妍儿她,毕竟是一朝公主,嫁给这么一位驸马,传出去,总归不是太好不是?”
她想着再怎么样,武帝也还是得顾着自己的脸面的。可惜武帝可不吃这一套,他又是一声冷哼,“人家不无术,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的女儿又能有什么事,你这么一,朕倒觉得,他们俩还真是绝配。”
映妃闻言实在很有些抓狂,忍不住又吼出那句“她真的是你亲生的吗?”,但还是生生忍住了,依旧不死心地道:“陛下,妍儿她可是叫茹贵妃一声茹母妃的,这嫁给她的弟弟,这关系不是乱了套了嘛!”
武帝将一奏折合上放好,又取了另一份打开看着,才缓缓道:“朕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陛下,您当然觉得没问题,臣妾也觉得没问题,因为咱煌族对这些来就不在意。但据臣妾所知,中原人原先对这些可是很忌讳的,妍儿她毕竟是一朝公主,她的婚事定然会受到举国的关注,臣妾是怕,到时候那些官或是百姓不好听的话,让咱们皇家失了体面。”
武帝听了她一番言辞凿凿的话,忽而放下手中的朱批,一双锐眼盯着她道:“这番话,是谁教你讲的?”
映妃的脸浮现出尴尬,半响才挤出一点笑容,“这些都是臣妾昨夜琢磨出来的,也不知对不对,请陛下细细考量。”
武帝又看了她一眼,半真半假道:“为了飞妍的事情,你倒是费了不少的心思。”
映妃又是一笑,见武帝脸色有些松动,她把那碗羊奶羹捧给武帝,才又心道:“陛下,昨夜的事情,详细经过也只有陛下,茹妹妹和臣妾几个人知道,只要您一声令下,这事便都烂在咱们几个的肚子里了,当没发生一样,如何?”
武帝冷哼一声,这次倒是不像之前那般决绝,拿起汤匙正要吃口羊奶羹,外头守门的宫人突然急急忙忙跑进来,跪下磕头道:“陛下,刚锦缀宫的人来,飞妍公主大闹锦缀宫,茹贵妃娘娘动了胎气,情况怕是不好,请陛下过去坐镇呢!”
武帝闻言脸色一变,将手中的羊奶羹一把丢在桌上,霍地起身绕过案桌,大踏步走出了两步,突然又回头看着同样也是脸色巨变的映妃道:“若是茹贵妃肚子里的龙种有什么三长两短,朕看飞妍的婚事也不用再麻烦,直接将她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
映妃闻言几乎魂飞魄散,踉跄着倒退几步,好容易扶住身后的椅背才没有摔倒。看着武帝快速离开的背影,她近乎崩溃,“这个不省心的孽障,非要把宫气死才安心!”
娘早已上前将她扶住,心中也是一片慌张,“娘娘,主子,还是快快跟去锦缀宫吧,万一陛下震怒,公主她怕是承受不住啊。”
映妃闻言,急忙收摄心神,带着娘匆匆忙忙出了煌恩殿,往锦缀宫的向快步走去。
两人前后脚到达的时候,锦缀宫正乱成一片,太医院的三名太医聚在正厅里已经凝神听着里头的动静,眉头都皱得紧紧的,见武帝与映妃进来,急忙跪下请安。
武帝脸色阴沉,“免了,茹贵妃怎么样了?”
太医院医正梁品胜急忙回道:“回禀陛下,臣等惶恐,贵妃娘娘今天起来神就不太好,臣给她开了安胎药让她卧床休息,谁料又……受此打击,臣刚才已经给娘娘把过脉,她肚中龙种已是保不住了,女医师正在为她引流止血。”
其他两名太医亦是磕头称是,请陛下降罪等等云云。
武帝踉跄一下,好在冯海在旁及时将他扶住,“陛下!”
武帝一把挥开他的手,一眼瞧见呆愣愣瘫坐在旁边的煌妍,他锐眼一瞪,大步过去伸脚一踢,“混账!”
煌妍反应不及,武帝这一脚也是下了力气,她顿时歪在地上,嘴边已经渗出一点血丝出来。
武帝还不解气,就要再踢时,大脚已经被同样跪在地上的映妃死死抱住,号哭道:“陛下,您要踢死她,就先把臣妾踢死吧!臣妾就她这么个女儿,要是她死了,臣妾还可怎么活啊!”
武帝一把扯开脚,指着地上的煌妍道:“你还好意思,你倒是看看,你养了个好女儿啊,不知廉耻也就罢了,居然还这样心肠歹毒。”
映妃无言以对,硬着头皮道:“妍儿她心情不好,来找茹妹妹晦气是有的,但她肯定不是故意要害茹妹妹肚子里的龙种的,陛下,您要罚她可以,只求您千万别伤她性命啊!”
她话音刚落,里头已经有个虚弱无力的声音声撕力扯道:“不,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众人看去,却是茹贵妃挨着可娘慢慢走出来,她里头只穿了一身中衣,外头倒是紧紧罩着一件貂毛大衣,双鬓的发丝因为刚才打湿,仍紧紧贴在鬓边,脸色苍白,嘴唇甚至在哆嗦,看上去一副好不可怜的模样。
她一出来,便直接跪坐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啊!臣妾怎么就这么命苦,刚没了旭儿,如今好容易又坐了胎,又被她,她……”
她指着煌妍,手直哆嗦,好半响都不出话来。在场的三个太医并一同出来的女医师都跪在角落里,低垂着头,不敢话。
可娘看着自家主子,心疼得不得了,跪在她侧后一把鼻涕一把泪道:“陛下,奴婢可以作证,飞妍公主她心思歹毒,分明是处心积虑要害我家娘娘肚中龙种。”
她看了一眼煌妍继续道:“当时奴婢出口提醒,让侍女们拉开飞妍公主,以免伤了娘娘腹中胎儿,谁料飞妍公主听了后,不但没有后退,反倒用力对着娘娘的肚子狠狠地踢了一脚。”
到这里,她一脸懊悔,嚎啕大哭道:“都是奴婢的错,没有保护好娘娘和皇子,奴婢愿受千刀万剐,请陛下降罪啊!只求陛下为娘娘做主,为皇子报仇啊!”
武帝黑着脸看向煌妍,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煌妍她已经死了千万次了。
煌妍感受到武帝的目光,浑身一抖,下一刻却像豁出去一般,挣开映妃搂住她的双手,跪前几步道:“父皇,都是茹贵妃,要不是她教唆,女儿也不会犯下昨夜的事情,她想要她弟弟尚公主,明着帮女儿,实际上却是设局害女儿,女儿这一辈子都完了,您让女儿怎么办啊。”
茹贵妃此刻万心后悔去招惹她的事,闻言也顾不上许多,用尽力气吼道:“飞妍,是你一把鼻涕一把泪求到我这里来,我只是一片好心帮你,从未有过要设局害你的心思,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来发疯,那可是你亲弟弟呀,你就下得去脚。”
她完已是浑身无力,整个人都靠在可娘身上,用力喘着气。
煌妍据理力争,“你少在这里装好人扮可怜,我的人明明白白地听到,你那弟弟对我心怀不轨,让你母亲跟你,什么要把我给了他。呸,也不瞧瞧他算什么西,你料定我肯定看不上他,就假装表面上帮我,暗地里却让你那弟弟……哇……呜呜呜……”
煌妍想起昨夜的事情来,就满心崩溃,映妃早已上前抱住她一起痛哭。
茹贵妃一口气几乎喘不过来,就要开口,武帝已经猛喝一声,“好了,茹贵妃不必了,回去好好休息!来人,将飞妍公主拉出去,关到刑办,她谋害皇嗣,让刑部按律处理!”
煌妍与映妃唬得又是一阵魂飞魄散,映妃爬前几步,“陛下,不要啊,刑办那是什么地,妍儿金枝玉叶的,进去了就没命了呀!陛下,我求您了,您饶过她吧!”
见武帝无动于衷,映妃又转过去拉茹贵妃的衣袖,“茹妹妹,都是姐姐我的错,你去求求陛下吧,你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可是妍儿要是被关进去了,那她就凶多吉少了啊!”
茹贵妃听了她的话,简直是气到了极致,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去理论了,只冷冷地转过头去。
武帝却再不管她们的哭哭啼啼,起身带着冯海走了,脸色亦是难看到了万分。
早有侍卫进来,面无表情地拉了煌妍出去。
看着被拉出去的煌妍,茹贵妃心中却无快意,在场的人都是脸色惶惶,似乎等待他们的,又是一场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