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凤倾自然不知章府已经拿着他的名号把他娘吓得又风风火火地回了府。
他们游了一回船,了几回话,便返行回到岸上。
几人互相告别,尹凤倾和晴安看着明汐上了明国公府的马车,便一起往圣安侯府的向慢慢往回走。
一个农夫担着担红薯迎着两人,沙哑着声音道:“公子,这是老头子自家种的红薯,软糯香甜,买点?”
尹凤倾挥挥手,表示不要。
那农夫便又凑到晴安面前,“哥,自家种地番薯,软糯香甜,买点?”
晴安待要推辞不要,抬头看过去时,却正好对上农夫帽沿下的双眼。
晴安眉眼一跳,出口的话改变了主意,“哦,是吗?给我来几个吧!”
“好嘞!”
那农夫手脚麻利地给她装了几个红薯,晴安接过,给了他点钱,才提着红薯跟上已经一脸狐疑地等着她的尹凤倾。
晴安没待他问,便直接了当,“走吧!”
他们身后,叶尘一脸鄙视地看着农夫打扮的叶凡,“要传个消息,什么式不行,偏要扮成这副模样,无聊!”
叶凡撇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我这是试探加近距离观察,看看咱少相为什么突然跟尹世子起了交情,你不觉得奇怪吗?他还特意让我们给这位世子传递宫里的消息!”
叶尘翻了翻眼皮,“那你试探出什么,又观察出什么来了?”
叶凡摸摸下巴,“我有了个重大发现!”,不待叶尘细问,他已经煞有介事地继续道:“我发现,原来与咱少相深交的不是尹世子,而是他身边那位侍从。我之前就怀疑这一点,你不知道,那晚在宫里,少相硬逼着我脱衣服给那个侍从,我当时还以为他是看在尹世子的份上,现在想来,他身就是关心那位侍从。刚才,尹世子对我不搭理,也没认出我来,但那位侍从居然一看到我的眼睛,就认出我来了,这明那位侍从对我们倒是挺熟悉的啊!”
他拔掉脸上挺夸张的胡子,一脸认真地看着同样一脸深思的叶尘。
“所以……这到底明了什么?”
面对叶尘疑惑的目光,叶凡抓了一把头发,“这明……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自家少相会突然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侍从好上,还是一个纨绔世子的侍从,这……他可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少相现在所做的所有事情应该都只跟长公主有关!”
过了许久,叶尘忽然道,他的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但因为太过匪夷所思,他反倒不敢出来了。
“嗯?”
叶凡一脸茫然,不明白他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
圣安侯府。
晴安一回到墨逸轩,便将藏在衣袖里的纸条取了出来,那是叶凡在递红薯给她时,偷偷塞给她的。
尹凤倾有些奇怪地凑了过去,“这是打哪儿来的纸条,你们这里的人怎么都这么喜欢递纸条,生呢!”
晴安正在认真地看着纸条上的内容,并未听清他自个儿在那里嘀嘀咕咕了什么。
她看完便抬头,边将纸条递给他边道:“刚才卖红薯那个农夫是叶谨的贴身侍卫,怕是出事了!”
她看了一眼尹凤倾,见他似是并未怎么放在心上,才提醒道:“来煌妍不得陛下喜爱,你设计她便设计了,毕竟原也是她咎由自取,我想着陛下也懒得去计较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况且也没有闲工夫真的去追究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追究你的过错。但是,如果因为你的设计,害得茹贵妃失了龙种,那又是另当别论了!”
尹凤倾皱着眉头扔了纸条,“什么另当别论,煌妍是我设计的没错,但她大闹锦缀宫,害得茹贵妃失了龙种,可与我无关,这也能迁怒不成。”
晴安叹了口气,将纸条捡起,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火折子将纸条烧成灰烬,才缓缓道:“陛下是天子,若是想要迁怒你,你又能怎么样?怕只怕陛下顾着皇家的脸面,不会以这事直接找你算账,而是在心里埋下怒火,秋后算账,以另外的借口来处理你,那可就麻烦了!”
秋后算账,往往因为怨恨的日积月累,会导致账目翻倍,也不知尹凤倾乃至圣安侯府未来会面对些什么呢。
尹凤倾知道她分析得很有道理,但他习惯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故也没有很是放在心上,就是怕牵连家人,那他的罪过就真是大了。
两人正愁眉不展时,守院子的厮林子突然在外头扬声禀报,“世子爷,心娘来了!”
晴安与尹凤倾对视一眼,急忙从座位上站起身,忙着为尹凤倾斟茶。
得到允许后,心娘掀了门帘走进来,低眉顺眼地走到尹凤倾前面,“世子爷,老夫人让您回来后就去她院子里,有事商量!”
尹凤倾淡淡点头,看向晴安,“想必是我娘去了章府回来,沫儿的事情,你不用跟着了,在这里帮我整理一下书房吧。”
晴安正要点头,心娘已经又开口道:“老夫人特意交代了,让晴侍从也一起过去!”
尹凤倾与晴安都是微微一愣,倒也没什么,收拾两下便与心娘一起去往老夫人的院子。
两人一进老夫人的屋,便看见老夫人以他从未见过的严肃目光看着他,“倾儿跪下!”
尹凤倾微愣,正要话,便接到大夫人微微摇头示意,他只得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
老夫人一向身体康健,没有拐杖可敲,她猛地拍了拍桌子,有些老泪纵横地道:“倾儿,祖母知道你放荡不羁惯了,养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但这么久以来,你做事都很有分寸,从未矩。所以,即便外人都你是纨绔世子,我跟你娘她们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咱们家如今只有你一个男丁,咱们不求什么光耀门楣的大富大贵,只要你平平安安过好这一生,这就足够了。”
到这里,她咳嗽了几下,竟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样子。
尹凤倾心下吃惊,看着大夫人上前给她拍了拍后背,脸色好了些,才稍稍放下心来,“祖母,不知倾儿做了什么事情,惹得您老人家这样生气。您要骂我尽管骂,只好生保重身体才是。”
老夫人摇摇头,“我问你,飞妍公主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刚才老夫人让他跪下时,尹凤倾就已经猜到定是为了此事,此刻见问,倒也不隐瞒,直接大道:“是!”
老夫人又拍了拍桌子,“你瞧瞧,你瞧瞧,他回答得倒是干脆利落,也不想想这样的事情做出来,会有什么后果。”
二夫人三夫人早在旁边忍了半天,此刻便上前两步道:“老太太,倾儿他便是有些不顾后果,但我想也定是那飞妍公主有错在先,倾儿才能下得去这样的毒手!”
尹凤倾叹了口气,眸中快速闪过一缕苦涩,便是亲娘也不过如此了。他何其有幸,来到这样一个家里,有这样心疼他信任他的家人。
老夫人听了二夫人的话,摇头叹气,“不管如何,飞妍公主也是一朝公主,算计了她也就罢了,还把那个什么陈强算计上,你这是一口气得罪了宫里的几位大主,她们要报仇,陛下要迁怒,咱们这个无任何实权的侯府又怎么承受得起。”
尹凤倾微微垂首,“祖母,母亲,二娘三娘,此事的确是我的不是。那晚倾儿得知煌妍那死丫头要算计我,逼我就范,我一气之下就将计就计送了个陈强给她,却没想到……”
晴安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听着,此刻唬了一跳,听尹凤倾这口气,他竟要将今日锦缀宫的事情出来么?这可不行,别宫里是不是准备将茹贵妃失去龙种的事情公布天下,在此之前,这个消息是万万不能传播出去的。不然,岂不是让宫里知道叶谨在宫里有耳目。
心思翻转间,她已经急急开口堵住了尹凤倾的话,“老夫人,世子爷出手之前,原也是绸缪过的,想着飞妍公主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原又是她无耻算计在先,陛下顾着面子,也不会去深究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者陛下忙着国事,也没有那个闲工夫去追究原就是受害者的世子爷的责任,所以才敢这样做的,老夫人您息怒!”
屋内几人闻言,二夫人先就甩了甩帕子,“是是是,晴安得对,老夫人您就别气了。章家那些个人不得也是故意乱吓姐姐的,这不两天过去了,宫里也没有消息传出来嘛!”
三夫人也走到老夫人另一边,“是呀,老夫人您就别气了,您看倾儿都跪了这么久了,就让他起来吧,这天气这般冷,仔细膝盖留下病根。”
大夫人在旁也一脸心痛的模样,老夫人叹了口气,面上虽然依旧严肃,心里到底疼着尹凤倾的,便点点头让他起来。
尹凤倾这边又了好些安抚她们的话,到底事情还没有怎么着,陛下的心思又让人难猜,她们也无法做些什么,便是愁眉苦脸也没有用,心不在焉地一起用了晚饭,便放了尹凤倾回去。
晴安跟着尹凤倾回到墨逸轩,才拉着尹凤倾道:“我看你平日里也挺警醒的,怎么刚才在老夫人房里犯了傻,叶谨送来的消息也是可以传播出去的吗?”
尹凤倾抿抿唇,有些心不在焉地道歉,“对不住,刚才一时想到一些事情,就没注意,以后不会的了。”
晴安见他神色不同以往,不禁暗暗惊奇,想要再时,他已进了内室,便只得按下不提。
这边尹凤倾和衣皱眉躺在床上,心内忽而觉得很是难受。他原就是个父亲不要母亲不爱的孤魂,习惯了一个人,想问题处理事情先考虑的都是自己。所以,设局算计煌妍时根就没有考虑那么多,也没有想过皇权体制下,天子要捏死你,要摧毁一个家庭就跟捏死一个蚂蚁一样。
如果,武帝真的迁怒,自己倒没什么,死了也就死了,但是这位世子的祖母跟几位娘若是被他连累,那可就真的不好了。
来到这里以来,他便将自己当成过客一般,除了将暗疏楼暗暗买到自己名下,以备不时之需外,从未有过任何行动。经过刚才在老夫人院子里的事情,他忽然幡然醒悟,他不能坐以待毙,要未雨绸缪,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也要有让尹家的这几个女人有条后路才行。
外头已经睡下的晴安不知,不过一日之间,尹凤倾的心思已经起了重大的变化。
*
少相府,碎玉轩。
叶谨坐在书案后垂首看着西北发来的信件。
虽然身居少相之位,但他实质上掌管着西北二十万大军的兵权,这支军队从煌族开始便由叶家世代掌管,兵符一直都在叶氏手上。当年叶谨父母战死,兵符由誓死效忠于叶氏一族的副将锦龙代为保管,到叶谨十五岁时,兵符便已顺利归还到了叶谨手上,军中事务也逐渐由叶谨掌管。
西北大军只听命于叶氏一族,当年叶氏也是独立于煌族的族群,后来叶谨父母受外族侵略不敌,便带着合族之人投到煌族之下,但自身的军权仍然由叶氏独立掌握,只叶氏已经表示誓死效忠煌武。武帝见叶氏大军在建立大煌朝时立下汗马功劳,便依旧守着当年与叶氏一族的诺言,依旧由叶氏掌管西北大军的军权。
如今西北无战事,军中也没什么重要军务,不过是隔断时间锦龙便将军中的大事情按常规告知叶谨罢了。
叶谨将手中信件折好放回案上,才抬头看向叶凡,“消息都递出去了?”
叶凡拱手点头,“回少相,已经告知尹世子身边的那位侍从了!”
叶谨“嗯”了一声,正要细问一句当时晴安有何反应,忽而瞧见门外有身影闪现,眉头一皱。
叶凡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瞪了眼,正要飞身出去将人揪进来,叶谨已经冲他轻轻一摆手,使眼色对着他开口出一番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