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安!”
声音不大,但不用回头,晴安便已听出是心娘的声音,她知道今夜恐怕又是一个无眠之夜了。
“世子爷呢?”
心娘走出门口,开口的声音带着一丝质问。她不知老夫人心中所想,只与其他人一样怀疑晴安只是一个宜人丫头,心中已是有些恼怒。一个丫头,居然让尹凤倾费尽心思留在身边,即便老夫人大夫人她们已经默认了她的身份,她每每看见晴安,依旧觉得很不舒服。
晴安瞅了心娘一眼,“去老夫人房里吧,我会向老夫人解释清楚的。”
心娘皱眉,想要开口质问,却在触到叶谨颇为不善的目光时闭了嘴。她不是傻子,知道这位叶少相不是她一个婢女可以惹的主。只是看到叶谨对晴安的回护时心中发恼怒,暗骂晴安狐媚子一个,上了自家尹世子的床,居然又去勾引叶家少相,实在不知廉耻。
晴安二人不知她心中所想,只依旧并肩跨过大门,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按一场宫宴,即便是奉国来使,老夫人也不至于如此,让人盯得这么紧,催着人看尹凤倾回没回。原是她前日风寒,夜间睡觉屡屡做噩梦,心中总觉得有大事降临,又有着飞妍公主的前事,总忧着武帝随时会对尹凤倾秋后算账,这才有了今夜之事。
老夫人病了,又迟迟不愿放心休息,大夫人几个自也是陪在她院子里等消息,谁料尹凤倾没等回来,倒等来个叶少相。
看着晴安与叶谨一同走进来,老夫人心里已是咯噔一声,皱着眉头迟迟没有反应。大夫人几个对着叶谨问了好,见老夫人对叶谨的问礼视而不见,不禁心中着急。大夫人章瑞溪走到老夫人身边,出声提醒道:“老太太,叶少相给您老请安问好呢。”
老夫人这才回过神来,用有些深邃的目光扫了一眼旁边抿唇不语的晴安,才看着叶谨道:“哦,老婆子我年纪大了,总是一不留意就晃了神,少相见谅!”
叶谨忙道不敢,圣安侯府是一门忠烈,老夫人丈夫儿子都为国捐躯,叶谨自是多了三分敬重。
“晴安呀,世子爷到底哪里去了,你怎么没跟世子爷一块儿回来?”大夫人心中着急,见老夫人又有些发起呆来,只当是她身体不舒服,便自己看着晴安开口问道。
晴安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起。
旁边的心娘早已忍不住,见晴安半日没话,便上前一步大声喝道:“晴安,大夫人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你既然是世子爷的人,就该守着分,不要再去招惹别的男人。如今竟撇下世子爷,跟着别的男人一起!”
老夫人大夫人几人都是吓了一跳,如见了鬼一般看着心娘。老夫人心中暗叹,原以为心娘已经放下了,没想到她的心魔始终都在。没有孩子,她自便将尹凤倾当成自己的孩子般存在,从来看不得尹凤倾被欺负,被轻视,在她眼里心里,尹凤倾既是孩子,也是天皇老子。真不知她与晴安是不是天生相克,竟让她如此厌恶。
叶谨冷冷地看着心娘,仿佛看着一颗即将死去的蝼蚁一般,“这位,便是心娘吧?你口中的男人,指的是相吗?”
看着叶谨一步步向她走近,心娘才猛地回过神来,她刚才仿佛被鬼迷了心窍,眼里只有她最讨厌的晴安,完忘了屋里还有一个她再过几辈子也惹不起的叶谨。可是,覆水难收,况且,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所以,看着叶谨冷冰冰的目光,她反而不再害怕,觉得自己必须抗争到底,坚持到底。
“不错,叶少相,虽然您是相爷,但心娘也不怕。晴安已经是咱们世子爷的女人,相爷您要什么人没有,为何偏要去招惹她?”
“……”
大夫人几人直接呆住了,仿佛从来没认识过心娘一般。
“心娘!”老夫人猛地起身,大声喝道,“少相,她……”
可叶谨根没打算再听老夫人什么,扬声对着门外喊道:“叶凡!”
叶凡领命进来,只拱手对着叶谨,“爷!”
“把这个女人拉出去,既然她一把年纪了,还整天把男人挂在嘴里,明日你亲自给她选一个男人嫁过去,记得,务必选一个能让她满意的!”
叶谨冷冷地看了心娘一眼,便移开了目光,知道晴安的身份后,他让人调查了她进侯府后发生的所有事情,知道这个女人处处与晴安做对,甚至费尽心思想要取她性命,要不是没有时间,他早就想处置了。今儿个既然是她自己撞了上来,就别怪他出手不留情。
心娘甚至都来不及反应过来哭诉,便被叶凡拎了出去。
晴安在旁边依旧抿唇不语,对心娘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她实在难以理解心娘对她这份莫名其妙的敌意,对于这样不可理喻的人,她也实在不想去理会。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随意污蔑她,既然叶谨代为处理,那她乐得费心思。心娘守节半辈子,临了临了被嫁了人,而且她知道叶凡不会给她找个什么好人,这对她不管是**上还是心理上估计都是极大的折磨。
老夫人几人都是变了脸色,老夫人霍地站起身,哆嗦着嘴唇看着心娘被拉出去,“叶少相,这这……”
叶谨看着老夫人微微缓和了脸色,但没有一丝要放过心娘的意思,“老夫人,不是叶谨僭,只是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要不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我估计就直接一剑废掉她了。”
屋内几人闻言不禁腹诽,你让她嫁人,还不如直接一剑废掉她呢。
大夫人几人都只当他口中“不该得罪的人”是他自己,只有老夫人将目光投向晴安,脸色又是一变,无力地撑着椅子的扶手缓缓坐下,“罢了!少相可知,我那没出息的孙子,到底去哪里了?”
叶谨看了一眼晴安,知道这么多人在场,她不便话,便开口道,“老夫人放心,世子的事情,因我们而起,即便倾尽我少相府力,也定会护他周的。”
大夫人几人都是一脸茫然,不明白叶谨所言到底是什么意思,唯有老夫人听明白了几分,但也不明就里,只清楚尹凤倾如今定然是陷入了危险,她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两颊间的皱纹深陷,一双原睿智的眼睛也是满目混浊,她盯着叶谨,嘴唇哆嗦了两下,却不知从何问起。
大夫人几个从未见过她这般,都不敢话,唯有握住她的手围在她身边,也是一煞不煞地看着叶谨。
晴安有些不忍心,这时才开口道:“老夫人放心,虽然不清楚世子爷如今在哪里,但我们可以确定,他暂无性命之忧。”
“什么叫做暂无性命之忧,那就是会有性命之忧了?晴安,你到底在些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夫人见晴安的隐晦,终于忍不住开口。
晴安没有看她,只依旧看着老夫人。从老夫人发现她女扮男装之事后再无动静,她便已猜测到老夫人可能是发现或者猜到了什么,她今天的反应发证明了这点。不管她是怎么猜到的,这倒是便利了许多,因为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去向她们解释这一切,而且现在也没有时间去解释那么多。
外头传来打更的声响,已经三更天,叶谨拉了晴安,“我们先走吧!”
晴安点头,两人便没再多什么,转身准备离开。
“唉……”
二夫人正要话,老夫人已经摆手将她制止,眼看着叶谨和晴安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大夫人忍不住着急问道:“老太太,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倾儿他……”
老夫人看中院子外的一片漆黑,半响才缓缓道:“祸福总是相依!也许,这对倾儿来,是一次转机也不定。”
叶谨与晴安出了圣安侯府,叶谨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转头看着晴安道:“我刚才已经让叶尘带人包围法阁了,只要审问厉清身边的人,应该会有线索的,我现在就过去,这么夜了,不如你先回少相府等消息吧。”
“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没有忽略掉晴安眸中闪过的担心,叶谨的手忽然紧了紧,但依然带着纵容的笑,“好,一起去!”完便转身准备上马。
晴安看着他有些惆怅的身影,忍不住开口道:“阿瑾!”
“什么?”
“我对尹凤倾……”,不知从何起,晴安忽然低了头,声音也微微弱了下去,“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事情,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样的。”
叶谨的脸上挂着宠溺的笑容,“凰凰,我也要你记得,就像我以前就跟你过的,不管怎样,你高兴就好!”
叶尘的办事效率极高,晴安二人到达法阁时,他已将平时跟在厉清身边的人部控制住,并当场做了审问。
叶尘见叶谨进来,不待询问,便禀报道:“少相,我已经初步审问过,厉清的人都没有抓尹世子。这个是厉清身边最亲近的人,他当时汇报时曾向厉清建议过同时控制尹世子,但厉清为免打草惊蛇,没给命令!”
晴安看向屋内跪着的十几位黑衣人中为首的一位,上前一步,蹲在他跟前,猛地一拉他的衣领,盯着他的双眼冷然开口,“你的主子已经死了,你若是敢欺瞒我们,也不会有好下场的,我奉劝你一句,实话,或许还能留你一条尸。”
黑衣人无惧的对上她的目光,开口的声音亦是没有半分感情,“你的不错,主子都死了,我们这些人就如没了根一样,早就没什么可害怕的了。若真是我们抓的,做便做了,还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晴安抿着唇,盯了他半响,才忽地用力推开他,他整个人仰倒在地,再不发一语。
晴安皱眉起身回到叶谨身边,微微摇头,如果不是厉清的人,又还有谁会对尹凤倾下手呢?
叶谨冷冷地扫了一眼地上的黑衣人,知道暂时也问不出什么来,摆手吩咐叶尘道:“都带回去,用你的办法,再深入审问!”
叶尘领命,带着几个侍卫两人押了回去。
这边晴安和叶谨在法阁又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眼看着天已开始泛白,便只好回少相府去了。
一日时间倏忽而过,叶尘那里没有再问出什么新的情况出来,晴安整夜翻来覆去,也没怎么睡着。一大早,她便爬上少相府最高的一处假山,独坐在凉亭内,眉头紧锁,光滑的石桌子上摆满了从厉清的房里找到的资料,她看了半日,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不禁有些泄气。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尹凤倾的安危,成为她此刻最担心的事情。
叶谨没在她房里找到她,便寻了过来,见她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不禁心中一痛,一时之间竟踌躇在原地,有些不敢上前。
晴安抬头发现了他,微微舒展额头,“阿瑾!”
叶谨这才收起心中的复杂情绪,上前在她旁边坐下,拿起她面前的一叠资料翻看。
“你今天不用陪奉国使节了吗?”
叶谨没抬头,“不用,昨日与煌子明陪着他们在京城各处转了一圈,今日休息。”
晴安不过随口一问,并不放在心上,低垂着头继续陷入沉思当中。
“在想什么?”
晴安依旧凝眉半响,才缓缓开口,“你知道母后去世时,曾经单独跟我有过一段谈话吗?她那时满心觉得我年纪太,怕我不懂,还反复强调过很多次,让我烂记于心。现在细细想来,她不是怕我不记事,而是怕我被现实蒙蔽,才一直反反复复地,希望我能警醒。”
叶谨皱眉,一时没听明白晴安到底在些什么,但他能感觉到她手心的冰凉,心中不禁一颤。
“母后,当年我出世时,前阁老曾经为我批过命,前阁老曾言,凰图天下,终有一日,我会取代父皇,成为天下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