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建国的车子在一家别墅门口停下。那别墅外墙贴着深红色和白色的砖,一共三层,二楼打上的窗都很大,拱形的。别墅后面背靠一片到处都是参天大树的公园,公园后面,便是山了。
顾惜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房子。
此处是她将来要生活的地,是她要住的房子。再壮观再美都好,都不是家,她不过是寄人篱下。
她懂的。
顾惜是下午4点到的,到家的时候,沈秋兰口中的梅姐迎了出来。
她名为蒋芳梅,孔建国的妻子,比沈秋兰大两岁,但看起来比沈秋兰年轻的多,穿着大而斯,那皮肤,依然是水嫩的。
顾惜对她并不陌生,见过好几次了,每次都嚷嚷着要抱顾惜,一口一个干女儿地叫。
她见到顾惜,立马上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你可算来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但顾惜自打进入这个家门口开始,所有动作都是生硬的,她话,她笑,她一举一动,都是生硬的。
孔建国夫妻俩为她的到来做了很多准备,还专门给她腾出了一间房。顾惜踏入房门的时候,还是惊到了,那一次,她印象尤其深刻,原来房间是可以有飘窗,是可以有木地板还粉色蚊帐的。总之这里的每一件西,对她而言都是新鲜而高级的。
电视里看到的,哪里会有亲临其境直击人心?
她家的房间,扇的灰都是粗糙的,能看到突出的沙粒,只有一张简陋的木床和许多杂物,还有用来放自行车,有时候还要放打禾机。
她呆住。
原来,这个世界,是还有另外一个世界的。
蒋芳梅看着她,温和地:“一路上累了吧?来,洗把手,洗把脸。等下带你去吃好吃的,吃完饭之后带你去买衣服。”
她领顾惜到洗手盆前。
那是顾惜第一次见洗手盆,她甚至搞不懂这个水龙头是该如何打开的,蒋芳梅捉住她双手帮她洗手。
瞬间,鲜明的黑水就流在洁白的洗手盆上,顾惜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双手太脏了还是洗手盆太干净了,她立马缩回自己双手:“我自己来洗。”
今天这样的一切,她从前也幻想过,以前每次被沈秋兰打了,她就想自己不是沈秋兰亲生的,她其实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如今真的来到有钱人家家里生活了,她却发现十分不自如,从前那个家,她很不喜欢,常常放了都不愿意回家,但到底是做什么都不会觉得是多余的,现在的她,连双手放在哪里都要想一下。
“妈,我回来了。”有个男孩打着篮球走了进来,一回来就去开冰箱拿可乐喝。
孔建国大喊:“你又喝可乐?”
蒋芳梅立马过去拉住孔瀚:“你到哪去了?妈都找你一天了,今天妹妹过来住了。”
“妹妹?”他扫视过来,这才看到顾惜,他指着顾惜喊:“谁家的妹妹?”
“我们家的呀,你的妹妹啊。”蒋芳梅话得很自然。
孔瀚直:“忽然之间,我怎么就蹦出这么大一个妹妹?”
顾惜听着他们的对话,头都不敢抬一下。
孔建国便:“你看你,浑身臭汗,赶紧去洗澡,等下去吃饭。”
蒋芳梅便去替孔瀚找寻换洗衣物放到浴间。
顾惜看到孔瀚的身影,她知道孔瀚比顾怡还要两岁,但却比顾怡高得多了,那肤色和气色,跟乡下孩子根是无法比的。
他穿着一身黑色红边的球衣,上面有个对勾的图案,一双球鞋,上面同样有对勾的图案,其实是式样很简单的衣服,但是他穿起来真的有一种和乡间孩子不一样的气质。
虽是大汗淋漓的样子,却是很干净的。
顾惜感到自卑。
从前跟爸爸来广州的时候,也见过类似的朋友,但是不会感到自卑,今天知道要和这个男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立刻觉得低人一等。
她自始至终都是低着头的。
这一天,每一件事,对顾惜来都是新鲜的,原来吃饭的骨头是要吐到骨碟的,原来不是卖部的冰箱,也可以塞满各种吃的喝的,原来窗户可以直接接到地上的,原来过马路是要看红绿灯的,原来有钱人家是可以专门请个人回来做家务的。孔建夫妇十分照顾她的感受,一直都关怀备至。
等一切都安顿下来了。顾惜睡在那个豪华的房间里,眼睁睁看着天花板。
再好的地,也是陌生的地,她睡不着,于是起床拿出日记给爸爸写信。
写到一半,要上厕所,轻手轻脚走到客厅去,居然听到蒋芳梅:“这个时候才接过来,真的有点晚了,孩子大了,记得前一个家的事情,你看她,一整天都心事重重。”
孔建国:“只是不适应而已。”
蒋芳梅又:“这孩子,已经不像孩子了,我们大人都没有她那么心事重重。”
“家里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肯定需要缓一段时间的。”孔建国。
“你又不听我的,干嘛还要接她过来?你稀罕女儿,大可以找个的。如今她家那样,心是放个女儿过来把我们当提款机。”
顾惜听到蒋芳梅这样,连呼吸都不敢呼吸了。
蒋芳梅继续:“哪有这样的,把孩子塞过来就当是还债了。”
孔建国颇不耐烦地:“那些钱对我们来算不得什么,但对他们来太重要了。”
“那又怎样?那就应当给了吗?你总是不听我的劝,以往哪次不是不听我讲吃了亏的?我不管你,这笔钱是你的私钱,你爱怎样就怎样。但别指望用我的钱来做人情做慈善。”蒋芳梅似要絮絮叨叨个没完,话里的怨气和怒气谁都能感受出来。
以前看他们两夫妻,甚比神仙眷侣,相亲相爱,和谐而美满,原来半夜也是会吵架的。
顾惜原还想听下去,但是太怕被发现,于是轻手轻脚回房,连厕所都不敢去了。
可实在急,她听出了汗就没那么急了,于是在床上做了几十个仰卧起坐后立马盖上一层层被子捂汗。
捂着捂着,索性躲被窝里哭了起来。
她在想,为什么总有人不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