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江辰回来了,打着哈欠,一身汗臭,西装外套搭在肩上,一副地痞流氓的模样。
看到他,顾念心里那股子火气滋滋往上冒。
“喵喵好点了吧?”
连哪个孩子生病都不知道,这父亲当得真的挺不称职的。
钟月花从外面回来,手里提了个饭盒,饭菜是她从家里带来的,背上还背着喵喵。
“兄弟,是咪咪生病了。”
她好心提醒。
“喔,知道了。”
江辰怕顾念骂他,不再话,往病床上一坐,看着病床上输液的儿子,眼神有片刻的呆滞,整个人像没了灵魂一般。
病床上的儿子,打了个喷嚏醒来,冲着他咧嘴儿一笑,也没能逗笑心情不好的父亲。
父子俩的对视让顾念心如刀割。
对于生下二胎,她有点后悔了。
如果没有生下喵喵与咪咪,她们的生活不止于如此艰难。
当然,也不能愤两个孩子是累赘,最重要的是,江辰下岗生意又做失败了,不然,她不会面临这样的困境。
当然,多再加两个孩子,负担显得更重。
“兄弟,大妹子,吃饭。”
钟月花打开饭盒,饭菜香四溢,冲淡了僵凝的气氛。
顾念埋头吃饭,也不再给江辰话,江辰自知理亏,更不会主动什么。
两个人闷头各自吃着饭菜。
高烧控制了,拉吐也控制了,顾念便让孩子出院了,液输多了对身体是不好的,出院后,顾念又开始了忙碌的工作。
江辰当然又去拉客了。
只是,他几乎晚上都不回来,顾念打电话问,他就最近上的夜班。
顾念也没什么,日子就这样过呗,她知道,如果找江辰经济,那两个肯定要大干一场。
可是,囊中来羞涩,顾念手里的钱来少。
甚至发不起钟月花工资了,顾念开始失眠,而且,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许多时候,她睡了两个时就会醒来,人到中年,气息不足,再加上失眠,顾念真怕自己的身体垮下来,那样的话,这一大家子就完蛋了。
钱,顾念没想到自己人到中年,反而比年轻时候缺钱。
没了房子,三个娃,一个没用的老公,有时候,她都觉得累得怀疑人生。
钟月花的工资不能拖,人家离乡背井来打工也不容易,家里有两个上的娃,一个,一个高中,每月等着拿生活费回去。
这天,她正在办公室里研究案子,薄菲打电话来了。
她们已许久不曾见面了。
仍然经常不见面,但是,关系情份是在的。
“喂,顾念,在忙什么?”
“办公室呢,这段时间,是不是过得特别逍遥,电话也没有一个,真是重色轻友的家伙。”
“才不是呢,我上班也累嘛,你知道的,我给你,柳叶出事了。”
“啥事?”
顾念眼皮一跳,似乎有种预感。
“大出血,刚送去了医院,她老公通知我的。”
柳叶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大出血的话音吓得顾念握钢笔的手抖了下。
“哪家医院?”
顾念丢开笔,起身拿起包包就出了办公室。
薄菲给她了地址后,她风风火火就开车赶了过去,医院妇产科门口,站了好几抹人影,薄菲,温玉湘,还有柳叶的老公,那个老实巴交,乖巧温顺的孝子。
他双眼无神,局促不安,紧紧盯望着那道紧闭的门扉。
“顾念,你来了。”
薄菲迎了过来,紧紧握住了顾念的手。
顾念瞥了眼手术室外那对面无表情的面子,又看了看薄菲,“什么情况?”
“才进去十几分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我也是刚赶到。”
顾念与薄菲,肩并肩在长椅上坐下,静静地等候着。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失,顾念感觉那道隔绝的手术门来冰冷。
柳叶的老公甚至开始抽起了烟,他不慌张是假的,毕竟,里面躺着的可是他的结发之妻。
门打开了,一抹护士影子走了出来,直接问男人,“产妇大出血,血流不止,医生问,保大,还是保?”
“保。”
温玉湘悠地凑了过来,冲着护士急切地呐喊,“保,医生,咱们要的。”
“妈……”
男人神情麻木,嘴唇张了张,艰难地叫出一个字。
“你不要心软,儿子,咱们家三代单传,香火不能到你这一代断了,柳叶能理解的,咱们不能眼看着孙子离开,你想想,你都多大了,好不容易来了个儿子,怎么能放弃呢?再,没了媳妇儿,还可以再找,没了儿子,就什么都没有了。”
温玉湘也不理顾念与薄菲古怪的神情,人是她们家的,她们管不着。
见儿子仍然犹豫不绝,温玉湘又话了,“儿子,你这把年纪了,就算再婚,也不可能再有儿子了,这是最后的机会。”
谁叫这个二胎政策来得这样晚。
最后的机会?
男人低喃着咀嚼着这句话背后真正的含义。
他的面色来白,心中应该是在天人交战,这是个艰难的选择,之于任何人都是。
在两难的面前,他只能选择……儿子。
他妈得对,他都四十有七了,就算再结一次婚,也不见得能生得出儿子。
儿子……那是他妈与他心心念念几十年想要得到的。
“保。”
他狠下心肠,启动嘴唇。
“行。”护士不便什么,转身又进去了。
顾念死死掐住自己的手指,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这对母子,她不知道该如何去指责,没有母亲,这个孩子纵然是活了下来,又是另外一场悲剧的开始。
她控制自己欲冲上前撕裂了这对母子的冲动,缓缓阖上了眼眸。
可是,薄菲没有她这样的好脾气,薄菲是个直肠子,望了她一眼后,薄菲一呼啦站起来,冲到温玉湘与男人面前,指着她们的鼻子骂,“柳叶在你们家当牛做马了十几年,你们这对狠心的母子,儿子孙子对于你们来讲,就真的那么重要?”
柳叶不值啊,真的不值。
这就是当初爱慕虚荣的结果。
如果柳叶选一个农村人嫁了,不定还会改变命运,过上幸福的生活。
而这对母子,这个男人,怎么像是知识份子家庭出身的人?
见薄菲指责自己,男人唇抿得灰白,转身躲向墙角,温玉湘到是转过脸,与薄菲骂了在一起,“关你什么事,这是我们家的事,柳叶是咱们家的媳妇,她有责任为咱们家传宗接代,你一个外人,与你无关。”
温玉湘这张嘴厉害如刀子。
每一句都那么咄咄逼人,把薄菲他们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她有什么责任,为你们家接什么宗,传什么代?都什么年代了,你们居然这样封建迷信,为了你们的儿子,你们居然眼睁睁瞧着柳叶死。你们这对歹毒的母子,我诅咒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话不要得那么难听,不是不能两嘛,你也听到了,刚才护士,只能保一个,我想柳叶为了儿子,她也是可以做出牺牲的,母爱这么伟大,柳叶那么爱她的女儿,她会同意我们做出的决定。”见有人来围观了,温玉湘也是个要脸面的人,赶紧转了话峰,歇力是柳叶自己的意思,并非是她们心狠歹毒。
“我们有问过柳叶吗?”顾念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不能他们自己做的主,最后,把责任还推到了柳叶头上去。
柳叶多冤,死了还背上自己为了儿子自愿死去的话题。
“她昏迷着,怎么问?”温玉湘笑着看向顾念,“我知道你是律师,事大着呢,不过,就算事再大,总也不能掺和别人家事吧,别的道理,我不懂,我只懂得,就算是总统来了,他也没办法管理我的家事。”
多嚣张跋扈。
多神气骄傲。
薄菲听着这话,心里不舒坦到了极点。
杀了人,还,自己不是凶手,杀了手,还,你们任何人都管不着。
多牛逼哪。
“我们是管不着,柳叶的妈,柳叶的爸,柳叶的家人也管不着吗?”
顾念也火起来,拿出手机,冲着这对人面兽心的母子扬了扬,“听着,我把这一切拍下了视频,到时候,柳家人找来,我会把这段视频交给她们。”
“你威胁我?”
温玉湘也不是吃醋的。
恰在这时,医生出来了,冲着她们训斥,“你们吵什么?都滚到其他地去吵,手术出了问题,我唯你们是问。”
医生骂完就冲进去了。
顾念也是个高素质,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再开口讲话。
可是,温玉湘却不依不饶,冲到她面前,指着她鼻子骂,“顾念,你凭什么我家的家事?你自个儿家事都没管好,你房子卖了吧,一个连家都没有的人,凭什么来管我家的事?”
顾念没想到,她才搬了家,这凶悍的老太太就知道了所有的事。
用她的软胁踩她,真的不是君子所为。
顾念没话了,薄菲到是又冲过来与老太太骂成一团。
最后,男人实在是受不了,冲着他们大吼一声,“我的事,我的人生,不需要你们来做主,我与柳叶的事,也不需要任何来掺合,妈,包括你。”
这或许是男人第一次敢违忤温玉湘。
他心里的痛,谁又能体验知道,没人设身处地为他着想,没了柳叶,他就失去了一个疼他爱他的女人,没了儿子,他更是万念俱灰,成了家里的千古罪人,失去他们任何一个,他都痛苦万分。
男人得对,今后的人生,是他自己去走,所有的责任,是他自个儿承担。
见他嘴唇灰白,心碎到狠不能解决了自己,顾念与薄菲也不再话了,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候着,可是,她们俩也怕,怕等来的是柳叶惨白转青的尸体。
在温玉湘母子俩了‘保后,就注定了柳叶必死的结局。男人以复杂的心情,再次拿笔签下了手术同意书,不到一个时,护士抱出来个八磅重的儿子,温玉湘喜孜孜跟着抱着孩子的护士去专门为孩子洗澡的地,打理孩子去了。
不顾医生的阻拦,男人如支利箭般冲了进去,然后,入目的,是柳叶雪白的脸颊,紫灰的嘴唇,以及满地的鲜血,手术台上的血蜿蜒而下,满目刺红,男人的牙齿咬得咕咕响,拳头捏得连青筋都冒了出来,几名医护人员正把白布搭在尸体身上。
顾念没有冲进去,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口角落,薄菲冲进去了,可是,被医生拦住了,她嘴里叨念着“柳叶。”
柳叶走了,永远地离开了她们。
柳叶尸体被抬出手术室时,顾念没有动,她死死撑在墙上,才能让自己的身体不会即刻倒下,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如今,与她们天人永隔。、
柳叶的一颦一笑,至今还在她脑子里回旋。
怎么就走了呢?顾念不敢相信。
“柳叶。”薄菲哭喊着追过去,被医生再次拦阻。
“节哀。”医生低头劝慰。
薄菲站在医院过道,不理所有向她扫来的奇异目光,或许,在他们眼中,不过只是一个朋友而已,又何必如此伤心欲绝。
没人能够懂得,柳叶之于顾念与薄菲的意义。
她们来自于同一座城市,命运相同,都是从兰县走出来的姑娘,她们曾经一起期待过美好的人生,一起规划过美丽的未来,可是,好日子还没来,她怎么就能走了呢?
柳叶是她们三个中脾气最好的一个,却也是命最苦最不好的一个,她没有知识,不过毕业,嫁入周家,连生两个女儿,中途还抱养了一个出去,受了婆婆许多的气,多少年来,她一直任劳任怨,从没反抗温玉湘的勇气,有谁过,有个恶婆婆,自然就有个软如糯米的儿媳,这话一点不假。
脾气好,没能耐,成了最后谋杀柳叶的杀手锏。
儿子真的那么重要?
顾念很想问一句周轩然,见他已生不如死,她最终没能问出口。
柳叶下葬那天,柳家人来了,柳叶的父亲,老实巴交的农民,还有柳叶有点弱智的母亲,见到柳叶的棺材,不过是滴了几滴眼泪,没有化的父亲,也认为没能给周家生下儿子,是他女儿的错,周家人保不保大,是正常的,谁叫他女儿不争气,生不下儿子。
温玉湘与他们交谈的语气可好了,哭哭啼啼了大半天,诉了其中缘由,最后,给了柳父柳母三万块钱,并再三保证,就算柳叶去了,她们也会拿柳家当亲家看,并要儿子向柳父柳母保证,就算将来结婚了,也会拿柳父柳母当亲生父母来对待。
这一切,不过是场戏,是演给柳父柳母看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柳父柳母得到了三万块,又得到了周轩然的保证,柳叶下葬后,她们就离开了市,回了兰县。
三万块买了一条命。
顾念没有为柳叶起议,她的父母都能搭上女儿一条命,她与薄菲还能什么。
除了叹息,心寒外,再无其他的。
柳叶的命,真的如一杯黄莲。
江辰今晚回来了,顾念很意外,看着白衬衫上染着血丝的男人,顾念有点惊惧地问,“怎么了?”这男人莫不是与人打架了?
“今天倒霉,有个同事与顾客扯皮,最后下车干了起来,我去劝架,没想血溅了点在身上。”
江辰着脱下了身上的白衬衫扔进了洗衣机。
“怎么会打架?”
顾念真的不能理解。
出租司机怎么会给人干架啊。
“瞧你问的,怎么不会打,打架的可多了,司机素质不好,这是出了名的,那客人也太牛逼了点,坐霸王车,人家拉他一百多里,他居然下车不给钱,油费总要给吧,不然,人家白跑了大半天,遇上别人就算了,今儿那司机是个火爆性子,几句话就干了一起,打得可凶了。”
江辰简要明打架事件原委。
顾念听着心儿一抽一抽的。
“江辰,你脾气好一点,忍一时风平浪静,你孩子还都这么,你不能惹事啊。”
“我知道啊,我不会打架的,放心。”
尽管江辰再三保证,顾念还是有点担心。
第二天,她找了沈南辞。
“沈总,单位里需不需要人?”
埋首于一堆资料中的沈南辞,抬眸,看向走进来劈头就问的顾念。
“你有亲戚找工作?”
“嗯。”
“要什么样的工作?”
“公司现在缺什么岗位,什么都可以的,不挑的。”
“谁啊?亲戚还是朋友?”
沈南辞问得仔细。
“江辰啊,他做生意败了后,一直情绪低落,找了份出租司机的工作,我感觉那工作太危险了,我整天在家提心吊胆的,真怕他闹事情出来。”
沈南辞给了她记温暖的笑容,“行啊!就怕他不干,我这儿暂时缺个司机,只要他愿意来,安南随时欢迎,不过,先好,是看在你的份儿上,别人的话,我要考虑的。”
得直接,就是卖你顾念的人情。
“谢谢沈总,感谢了。”
顾念回去给江辰一,江辰沉默了,让他去给沈南辞当差,他心里多少有些别扭。
他给沈南辞不熟,他不喜欢给不熟的人做事。
见他沉默,顾念不乐意了,“江辰,人家沈总了,别人要考虑,要不是我在安南埋力工作,他也不可能卖我这个薄面,你就先干着,如果有其他合适的岗位,我再找他给你调。你也知道,你对法律一窍不通,人家不可能给你安排其他职务,你也干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