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径自在书房的老板椅坐了下来,面无表情、目光冷洌,俨然公堂上的审判官,冷冷地看着白莲和白以云从书桌前走过。
秦奋拱着手,半个屁股落在书桌上,鄙夷地盯着白以云,如果不是念着她是莲儿的姑姑,他真想直接将她拎起来,丢到门外去。
白莲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心里暗暗为她姑姑捏了一把汗,好好的升宴被她姑姑一哭一闹给搅了,她那冷面无情的妈妈能给她姑姑好果子吃吗?
白以云怔怔地站在离书桌一丈远的地,低着头,像犯错的孩子,等待秦朗处置。
“姑姑,过来坐吧。”白莲突然觉得这画面有点滑稽,她站了起来,伸手拽起白以云的胳膊往后拉。
白以云双肩随即一抖,嘴里“啊啊啊”地叫着,整张脸瞬间痛苦地扭曲,眼里装着满满的惊慌和恐惧,身体能地往里缩。
“白莲,不可对你姑姑无礼!”秦朗听到白以云痛苦的闷哼声,立即叫住白莲。
白莲的手跟触电似地收了回来,她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没使劲啊,她姑姑怎么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难道她的法力又恢复了?白莲运了运内力,指尖对准秦朗桌上的茶杯,偷偷地使用“鬼消痕”招式,如果她真的有法力,那一成的法力足以让这个杯子飘起来,可事实上,她憋足了气,指尖充血,桌上的杯子仍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没有法力,那她怎么痛成那样?莫非她身上有伤?
白莲二话没,就掀起白以云后背的上衣,只见她后背的新伤旧痕,如蜘蛛般纵横交错,触目惊心!白莲又撩起她的衣袖,手上的淤痕并不比后背少!
“妈妈,您快过来看看,姑姑身上都是伤!”白莲颤抖着手惊呼道。
秦朗听闻,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她发现,白以云泪水连连的脸上,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淤痕!背上如沟壑般不规则的红肿青紫,让人不忍直视!
“怎么回事?谁干的?”
听到秦朗的怒吼,白以云低垂着眼睑,没有回答。
“你倒是话呀?谁对你下这么狠的手?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站在一边的白莲更是着急。
白以云摇了摇头,头埋得更低了。
白莲见状,心里的怒气直冲脑门,尽管,白以云在她的心中无足轻重,但白以云是她姑姑、是她亲戚的事实就摆在那儿,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是谁吃了豹子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她的姑姑打成这样?欺负她姑姑,就是没把她放在眼里!就是与白家的人为敌!作为白家一分子,她岂能袖手旁观?
“姑姑,请您抬起头,看着我,亲口对我,这是谁干的?!”白莲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问道,一手抬起白以云的下巴,白以云整张脸完完暴露在她和秦朗的眼皮底下。
白以云依旧不话,眼睛闭更紧了,眼角的皱纹如蚯蚓般鼓起,眼泪从她紧闭的双眼里渗了出来,顺着红肿的脸颊缓缓流下。
白以云是不话,白莲是怒火中烧!被人打成这样还想装死?闭着眼睛就可以装着没听见?看着都窝心啊!白莲直了直身子,叹了口气,又喊道:“姑姑,你争点气好不好?人家都把你打成这样了,你连他的名字都不敢!你到底怕什么!走,我们找他去,这口恶气不出,我誓不为人!”白莲不容分,拉着白以云往外走。
白以云龇着牙一个劲儿地往后退,白莲使劲往外拉。真的,单纯的力量对抗,白莲还真的不是白以云的对手,毕竟,白以云的体重要比白莲多出三四十斤。
“姑姑,此仇不报,我的脸都没地搁!我们白家没有懦夫!有我在,您什么都不用怕!今天您带路,我会用实力证明,我们白家的人,打不得!”白莲一急,嗓门来大,她现在一门心思就是削了那个欺负她姑姑的人。
“是玲玲爸爸。”白以云被逼无奈,只好道出实情。
白莲当即愣住,拽住白以云的手,不由自主地耷拉了下来。玲玲爸爸?不就是她的姑父吗?他跟她有什么仇?怎么会对她如此下狠手?
“姑父为什么打您?”
“吴良友打你?”
白莲和秦朗异口同声地问道。
白以云又低头不语,心里尴尬极了。
白莲看她姑姑畏头畏尾的样子,心里更是火冒三丈,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人,被骂被打也不足为奇了,如果不是因为白以云是她姑姑,她打人的心都有了!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生硬地道:“姑姑,您知道姑父为什么敢打你吗?就是因为您太懦弱了,凡事您都忍忍忍,不知不觉就纵容了姑父的嚣张气焰。”
被白莲如此抢白,白以云才微微抬起头,眼里是让白莲不要追问的央求,可白莲得知白以云被打,她与身俱来的侠肝义胆又被激发出来,她义愤填膺,嗓门来大。
秦朗也被惊吓到,一时愣在那儿。吴良友不是妻管严吗?他怎么会家暴?秦朗嫁入白家这么多年,也未曾听白以云提起家暴的事啊。
如果白以云得到她哥哥白以天的帮衬,是理所当然的事,那吴良友对于白以天的提携,那真的必须感恩戴德,可以,没有白以天,就没有吴良友的今天!
白以云刚生下玲玲后不久,吴良友就下岗了,当时,白以云刚进乘风电力公司不久,工资也不高,她一人工资突然要养三人,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
不得已,白以天才想办法把吴良友安排到乘风电力公司的关联公司做物料运输,几年下来,吴良友搞了个运输车队出来单干,赚了不少钱,房子买了,车子也有了,日子虽称不上大富大贵,但过得也算滋润。别看白以云在秦朗面前唯唯诺诺,据在家也是一不二的主儿,毕竟,她家有靠山!
吴良友要不是因为白以云,别车队,可能连工作都不好找。退一万步,有车队没活拉也是白搭,这点利害关系,谁能不懂?因此,多年来,吴良友巴结白以云都来不及呢,怎么会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
可如今的吴良友怎么啦?他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妻子下这样的毒手?
秦朗想起三天前,白以云急匆匆来找她借钱,当时,白以云是吴良友的车队拉了违禁物品,吴良友当场被抓,需要交保释金。
秦朗听完,二话没就答应了白以云的请求,并通过手机银行直接将十万泱币一次性转给白以云,她知道,白以云肯定是遇到了天大的麻烦,要不,与白以云的性格,是断然不敢直接来找她。以前白以云想求她帮忙,都是通过白以天。如今,白以天被双规,在这座城市,白以云还能找谁帮忙呢?十万泱币不是数目,除了她,白以云估计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又款又对她不设防的亲戚。虽,她与白以天已经离婚,但十几年的姑嫂情,哪能断就断?
因担心吴良友的事态被扩大化,秦朗还特意找了王局长,请求他尽快平息此事。
在白以云还没离开时,王局长的短信就到了。秦朗一看,气得差点当场吐血。吴良友被抓是真,需要交保释金也是真的,但他被抓的原因根无关车队,而是聚众赌博,而且还涉黄!
那一刻,秦朗犀利的目光将白以云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扫了个遍,她很想知道,到底是吴良友骗了白以云,还是白以云有意隐瞒事实真相?如果是前者,她该不该跟白以云道出实情?白以云知道真相后,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是选择隐忍还是爆发?是选择原谅还是从此与吴良友分道扬镳?如果是后者,明白以云心里已经有了定夺,那就更不应该当面戳穿她……
秦朗瞻前顾后,决定还是先把吴良友从拘留所里捞出来。不看僧面看佛面,撇开那两个大人不管,仅从他女儿玲玲的角度出发,吴良友还是保释出来好。玲玲还,如果吴良友被收监,而且是因为赌博、嫖娼被抓,那日后必定会给玲玲幼的心灵留下阴影,搞不好以后她会成为同耻笑的对象。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秦朗还是没有把实际情况告诉白以云!她心里暗暗祈祷,吴良友能在这件事情中吸取教训,早日悔改,恢复之前平静的日子。
那时候,白以云脸上、身上是不是有伤,秦朗还真的不知道,因为,她向来不把白以云放在眼里。今天,看到白以云被吴良友伤成这样,在震惊之余,她还动了恻隐之心。
“以云,怎么回事?吴良友不是一直都怕你吗?”秦朗又在书桌的老板椅坐了下来,问起话来不急不躁,拿出街道妇女主任调解家庭矛盾似的耐心,准备好好理理白以云的家务事,因此,她的语气里少了平日的冷漠,多了一点温情和同情。
“自从我哥被停职后,良友的车队就拉不到单子了,车队搁在那,每一天都需要开支,我们家还要定期还房贷,刚开始,良友一直催我去单位找找领导,跟物料公司,让良友继续帮他们拉货,可您知道,现在的人势利的很,我哥一出事,谁还会买我的账?加上良友之前从未涉足物料公司之外的生意,因此,车队就只能在那干耗着,可司机要工资、车子要租……”
“吴良友因此就对你大动干戈?”拉不到生意就打老婆?秦朗感觉她的三观都被颠覆了。
“他也是因为着急,一时失控才打了我,事后,他已经向我道歉……”
“着急就可以打人?打人后道个歉就算了事?白以云,你醒醒,别再自欺欺人了,他打你,不是因为着急,而是因为你没有靠山了,你不再是她的摇钱树,不再是他是衣食父母!吴良友就是一个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孬种!”秦朗打断了白以云的话,气得将桌面敲得“咚咚”响。
白以云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搓着手,不敢再看秦朗,也不敢再回应。吴良友为什么打她,她比秦朗还清楚,可他毕竟是丈夫,是孩子的父亲,她需要一个完整的家。
秦朗见白以云不语,料是到她的痛处。有些女人,你不给她点破,她永远心存幻想。她不知道,一个男人,有了第一次的家暴,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然后周而复始。生气、冲动都是借口,就拿吴良友来,白以天才不在位几天,他就原形毕露,之前的隐忍,如今化作拳头,在白以云身上肆无忌惮地发泄,那明,暴力是他的性!白以云身上的新伤旧痕,更明了这一点。
既然痛了,那就索性痛个彻底!死而后生,才能脱胎换骨,化茧成蝶!
秦朗又敲了敲桌面,毫不避讳地问道:“三天前,吴良友被抓,是因为赌博和嫖娼,这事你道吗?”
白以云身体不禁一颤,两手搓得更用力了。
“哦,原来你知道!你还合着他一起来骗我!家暴、赌博、嫖娼、酗酒、抽烟,吴良友还有什么优点是我没罗列出来的?你能补充一下吗?品性如此低劣的人渣,值得你为他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吗?”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白以云猛地抬头,试图反驳秦朗对吴良友所列的罪宗,可就在目光与秦朗碰撞的刹那,她又急忙低下头,脑袋一片空白。
“白以云,我真不知道你的浆糊脑袋里想什么?我问问你,你作为人,作为一个女人,有没有自己的底线?吴良友以前和现在对你截然不同的态度,为什么呀?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个逼数?”
“只要车队的生意好起来,他就不会这样……”这是白以云的心里话,只要吴良友的车队能重新跑起来,那他就会去工作、去赚钱,那他就不会去赌博,至于嫖娼,肯定是酒后乱性,男人嘛,哪有不吃腥的?
“白以云,你醒醒吧!吴良友这么多年依在你哥这棵大树下乘凉,早就丧失了自行觅食的能力!没有人脉、没有资源,又不肯吃苦,就知道打女人,从哪里接单子拉货?天上不会掉馅饼的!”
白以云坐在那一个劲儿地流眼泪,秦朗话,向来一针见血,直切要害。自从那家物料公司把单子给了别人后,吴良友除了天天催她去找乘风电力公司的领导要单子外,就是喝酒、睡觉、赌博……白以云劝他去别的单位问问看,他就拳头相向!车队跨了,吴良友也废了。
书房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