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龙中市蔚蓝国际机场。
一辆救护车停在机场出口处的应急通道上,不停地闪烁着红灯。
秦家和白家,为了同一个人,冰释前嫌,空前默契,乘坐同一辆商务车来到机场,在机场的出口处,焦急地等待由中国飞往大泱国的国际航班的降落。
白莲紧紧拉住秦奋的手,可能因为过度紧张,手心已渗出汗。
在白莲的眼里,她妈妈就是一个无坚不摧的铁汉子!她怎么会生病?她什么时候得了心脏病?而且严重到要换心?
白莲的心里涌起阵阵酸楚!真的,她活得太自我!她妈妈得了这么严重的病,她竟然丝毫没有觉察到!
换心?谁会把心给她妈妈?据她舅舅,捐献心脏的人,连名字都不肯留,估计这个人,也是备受疾病折磨,因此,对于
生命将止的种种无奈和绝望感同身受,于是,将心脏无偿捐了出来,去成别人的生命吧。
只是,换心的手术那么复杂,她妈妈能走过这个鬼门关吗?
她妈妈是那么爱完美的人,如果她清醒的话,她会去接受一个陌生人的心脏吗?
听她舅舅,她妈妈是她爸爸护送回来的。他们俩和好如初了吗?之前的一切,她妈妈真的能放下?她当时选择独自去旅行,是想出去散散心,还是根就没有想过要回来?
妈妈,您一定要坚强,您必须力度过这个难关,您一定要好好的……
白莲看着一拨又一拨的人从机场走出来,心里在默默祈祷,她渴望见到她妈妈,又害怕见到。她不敢想象,重病中的妈妈会是什么样子。
白以云的父母在得知秦朗今天回来,执意要来接机。
白以云让她的父母在车上等,他们也不肯!他们,秦朗对白以天有再造之恩!她不仅出手救了他们的儿子,而且,在她明知道他们卖房有钱的情况下,仍然帮白以天额交了非法收入和罚金!
秦朗帮白以天交保金尚能理解,关键她还为他们两位老人买了房!这个平日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女人,到底长了一颗怎么的菩萨心,能容如此难容之事?
对于秦朗的大恩大德,白以云的父母感激涕零。如今,秦朗得病,他们怎能不着急?如果可以的话,他们愿意将自己的心捐给她!只要她能好好活下去,哪怕她不肯陪着他们的儿子一起变老,但能陪着他们的孙女慢慢长大,他们就知足了!今生能遇到这样有才有德有着菩萨心肠的好儿媳,肯定是他们的祖宗积德了,只怨他们的儿子不懂得珍惜……
“到了!姑姑到了!”当DY151T航班的通道灯亮起时,秦奋激动得叫出声来。
秦景、晚香、秦奋、白莲、白以云以及她的父母,七双眼睛不约而同直直盯向DY151T航班的出口,谁都不曾眨一下眼,生怕没能第一眼看见那个望眼欲穿的人儿……
很快,两个身着保安制服的哥抬着担架出来了,白以天一手推着行李,一手扶着担架,一路跑跟着,毫无疑问,担架上的那个人,是秦朗。
出口处的7个人,几乎在同一时刻踮起了脚尖,伸长了脖子,恨不得将担架上的那个人儿看个清楚。除了秦景之外,其他几个人早已哭成泪人。
之前见着的时候,还是好端端的一个人,如今的秦朗,身上搭着一条红褐色的毛毯,脸上戴着氧气罩,脸上唯一完露出来的部位—额头,在白炽灯下,苍白如纸!任凭担架的颠簸,她,完不醒人事。
担架一出来,白以云接过白以天手上的行李,秦景和秦奋赶紧追上去搭把手,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机场出口处的救护车上。
秦朗的担架一上车,随行的医生就为秦朗插上各种管子,随即,“嘀嘟嘀嘟”的声音骤然响起……
救护车只有秦景和白以天随行。
载着秦朗的救护车,很快就消失在风雨交加的夜幕中……
白莲缓缓蹲下,咬着唇瓣,无声的抽泣。刚刚在接机的时候,她想象与她妈妈相逢的无数个场面:母女久别重逢热烈拥抱、她妈妈在她爸爸搀扶下慢慢走出来,再不济也是她妈妈坐在轮椅上由她爸爸推出来……
没想到她妈妈已经病成这样!这个冷血的妈妈,一直独自一人默默承受着病痛,直到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曾跟家人提起过。她一直以为,她爸爸爱她更多一些,其实,她妈妈对她以及家人的爱,一点都不比她爸爸少!
白莲仍然清楚地记得,那天早上,她妈妈送她回校,在分别时,她妈妈跟她的那句话:“好好努力,你一定行的!加油,宝贝!”
那时,她急于回教室上课,她根没有觉察到她妈妈的异常。现在回想起来,其实,那时候,她妈妈已经知道她自己的病情,已经决定云游四海,随风而去,她妈妈是在跟她做最后的告别啊!
如果她爸爸没有去把她妈妈找回来,那天的告别,或许就是永别!
白莲现在才明白,她妈妈根就没打算回来!她是那么骄傲的人,估计她是铁了心不想让亲人朋友见到她脆弱的一面,见到她被病魔折磨后的样子……
秦奋俯身扶起白莲,轻声地:“莲儿,上车吧,咱们去医院等。”
凌晨五点,秦朗醒了。
手术定在上午点进行。
医生格外开恩,在秦朗手术前,给亲属半个时的见面时间。医生特意交待,见面时,不要跟秦朗太多的话,不要让秦朗的情绪有太大的波动。
秦朗所在的病房,约有四十来个平米,总体色调以米黄色为主,有沙发、有陪护床、卫生间、沐浴室,如果不是墙壁上那一排插座和插管,以及床铺头那一排仪器设备,这里俨然是一套豪华的单身公寓。
秦朗坐靠在折叠的床上,鼻子、手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苍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那双智慧灵动的美眸少了昔日的光泽,显然,她已经准备好面对每一位亲人。
最先进去的是秦朗的父母。
秦朗浅浅一笑,道:“爸爸,妈妈,以后多保重!”她的妈妈抚摸着她的手,哭成泪人。再不待见,在生死别离前,做父母的,心,哪能不痛?
秦朗无泪,她疲倦地转动着凤眸,脸上的笑,仍是浅浅的。
第二波进来的是白莲的爷爷奶奶。
白莲的奶奶红肿的双眼,已流不出泪,她颤抖着手,抚着秦朗的发际,道:“闺女,你一定要挺过来,莲儿需要你!你给我们俩买的房子,我们已经搬进去住了,房子很宽敞,阳光很充足,生活很便,我们非常喜欢,孩子,爸爸妈妈等你回家。”
秦朗抿了抿嘴,眼眶有点温润,视线有点模糊,她勾了勾嘴,轻轻地道:“谢谢爸爸、妈妈。”
白莲的爷爷一把拉起白莲奶奶,道:“老太婆,不要乱话,医生了,朗朗不能激动,有话,等朗朗回家后再。”
秦朗不也再面对这对老人,脸,别了过去。
第三波进来的是秦景和晚香。
秦景将板凳往秦朗床前挪了挪,几乎是贴着床边坐下,他伸手将床上的被子整了整,脸上露出亲切温和的笑容,他向秦朗眨了眨眼,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着道:“女汉子,你终于肯老老实实地躺在这里了,还敢要强不?”
秦朗微微扬起嘴角,笑得让人心里发疼。
“还长领了,跟哥哥我玩捉迷藏?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哥哥也能把你找回来,你这条命,不仅仅属于你自己,我有份、莲儿有份、秦奋有份,还有爸爸妈妈、你嫂子等等,他们的心都系着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不要就要了!”秦景着,又刮了一下秦朗的鼻子。
边上的晚香见状,急忙阻止:“阿景,朗朗病着呢。”
“她哪有病人的样子?生病了还会跑路?”秦景的眼泪涮涮地落在洁白的被子上。
秦朗的笑容收了收,微弱地道:“哥,我错了,还不行吗?别难过了。往后,就麻烦你和嫂子在白莲的身上多费点心……”
“切!你家的闺女可是孙猴子再世,我们可管不了,你别甩包袱!要管,你自己管!”秦景打断了秦朗的话。
秦朗又扬了扬嘴角,她知道,这些话,她无需托付,她相信,她的哥哥,一定会待白莲如己出。
“你给我好好活着!你敢甩下我们,我定不饶你!”秦景又重重地刮了一下秦朗的鼻子。
第四波进来的人的秦奋和白莲。
这两兄妹,一见到秦朗,就泪雨连连。
秦朗微微抬手,放在秦奋的手上,温柔地道:“让姑姑看看,嗯,几个月不见,长得更壮实了,都大生了,不能再哭鼻子了!往后,要像男子汉一样,保护着你的莲儿妹妹。”
秦奋不停地点头,道:“姑姑,您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您过,我是您的秦宝,有无限潜能的秦宝!姑姑,我要用实力证明,您的秦宝是最棒的!我要跟您一样,建功立业,功成名就,将来让您好好享清福,姑姑,您一定要等着我!”
“傻孩子,你做好你自己就行,不要做给别人看,人,这一辈子,要懂得为自己而活。”
“不,姑姑!我只为您而活!只有您在,我活着才有动力,我的人生才有意义,姑姑,您知道吗?最近我在参加泱视健身舞达人选拔赛,我已经成功晋级,进入决赛,我期待我能在这次健身舞大赛中夺冠,姑姑,您一定要亲自为我加油!”
“秦宝,你真的很棒!姑姑跟你过,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只要你肯努力,时光定不辜负你。如果姑姑能活着下走出医院,那姑姑一定亲临比赛现场,为你加油!”
“姑姑,您一定要来!我等您!”
秦朗眼里泛着希翼之光,那只纤细苍白的手,又在秦奋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两下,算是承诺。她继尔转向白莲,轻轻
地叫了一声:“白莲—”
“妈妈—”白莲坐在病床上,早已泣不成声。
“宝贝,别哭。”秦朗的眼里,盛满了无限柔情和歉意。白莲很少在她面前哭,确切一点,白莲基不哭,白莲完继承了她要强的性格,不轻易诉苦,不轻易将自己柔弱的一面展现在人前,大事事,习惯自己扛。
此时,她有太多的话,要跟白莲。
上次临走时,她给秦景留了信,想给白莲也写封信,但终究无从下笔,她一想她死后,白莲将孤苦伶仃面对一切,她的心似有千斤重,千头万绪,压得她透不过气来。每每提笔,一字未成,泪已成行。后来,她想在送白莲回南风画院的路上,顺便,可最终,她一句话也没出口。
在去西藏的路上,她一直很后悔,有太多的话没有及时跟白莲,那些话,只有一个母亲才能跟女儿的话。
还好,老天爷又给了她这样的机会,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要把这些话出来,再不,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
秦朗习惯性地扬了扬嘴角,问道:“我们的新家,你去看了吗?”
“没有。我想和您一起回家。”
“宝贝,有些话,妈妈必须跟你清楚,你是女孩,往后的道路要比你哥哥走得更艰难一些,特别是在我走了之后……”
“妈妈,您不能走!您不能丢下我!”
“傻孩子,妈妈总有一天要离开你的。纵使这次能侥幸逃过这一关,下次呢?人,总有生老病死,这是自然规律。妈妈这一生,虽略有遗憾,但我对自己挺满意的。”
白莲咬着唇瓣,尽量不哭出声,从到大,她从不曾好好听取她妈妈的教诲,这一次,她一定要跟乖孩一样,仰着脸听她妈妈。还别,她第一次感觉,她妈妈的声音是那么悦耳,那么动听。
“宝贝,女人这一生,没有捷径可走,纵使有,也只有修炼自己,提升自我价值这一条。太多的女人,是在吃尽生活的苦,遭尽生活的罪,在一次又一次被掀倒在地的时候,才领悟到这一点,如程瑶阿姨、你姑姑,都是典型的例子。如果她们能早一点懂得这个道理,她们是可以过得更好的。宝贝,现在你可能很难理解妈妈的这些话,没关系,先记住,留着以后慢慢领会。”
白莲不住地点头。
秦朗脸上露出阳光般的笑容。她,终于可以安心上手术台了。
走廊外的白以天,透过厚厚的玻璃,深情地看着屋内的一切。
“进去看看她吧。”秦景将手搭在白以天的肩上,鼓励道。
白以天侧过头,笑了笑,回答:“她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我,我就不给她添堵了,看看就好。”
秦景回报他一个宽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