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来行三,与二伯家的哥哥不过差了一天出生,从小俩人便喜欢比个高低,只这年岁上实在没有办法,小来也常常因为被喊做小三而生闷气,堂姐见状便逗他,叫了他们小二老三。
他二哥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个月色的晚上。
小来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脸上青筋暴露,睚眦欲裂,显得整个人分外狰狞。
他放在身旁的双手握紧了又松开,复又握紧。
楚玉站在葛氏旁边小心地看着小来,生怕他一巴掌就把人给拍死了。
旁边大夫趁机给葛氏把了脉,葛氏似是无所觉察,仍在轻声叫着,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期望和委屈:“老三?”
小来的脑子里一片混沌,一边闪现着家人惨死时的场景,一边又是小时候堂姐一边给他擦脸上身上尘土时的笑靥,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分裂开来。
一人在耳边说:“这是假的,她是自己活该!”一人却在另一只耳朵边道:“这或许有什么隐情,将事情弄清楚最为重要。”
唐英站在楚玉旁边,整个人蓄势待发,若是小来一有什么不对劲,便要出手阻止。
葛氏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她缩了缩身体,才察觉到有人在碰她的手腕。
她整个人瞬间就紧绷起来,像一只竖起尖刺的刺猬,张牙舞爪胡乱地呜呜着。
楚玉担心她伤了自己,正想让大夫给开一些静气凝神的药,就见唐英跨步上前,一掌劈在葛氏的颈部,将人给劈晕了。
楚玉小心地将歪倒的葛氏放躺在床上,又给她盖好被子,才问旁边脸色一样难看的大夫:“病人怎么样了?”
那大夫拿起笔唰唰地在纸上写下一个方子:“她早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治,我开个凝神静气的方子,也不过是让她这些日子好受一些罢了。”
楚玉拿了药方让邹宅里的下人去药房里抓药,又对大夫道:“辛苦大夫了,只是你看现下这小娘子的模样,若是流露出去……”
那大夫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头也不抬地道:“我自是知道轻重的,楚娘子且放心,就算是为了自己这一条老命着想,也不会胡乱出去说嘴的。”
楚玉看了一眼小来,才让人将大夫送了出去。
大夫离开后,整个屋子寂静地只能听见几人的呼吸声。
楚玉想了想,走到小来身边,试探着道:“你少年离家,声音已与现在完全不一样,方才又是说的官话,她能一下子听出是你,想来早在脑海里想了千万遍,此事肯定别有内情,方才你也听大夫说了,不若先将她安置在这里,我们先去问一下那家丁?他知道的肯定不会少的。”
小来僵硬着脑袋转向楚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见她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反应了半天才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那家丁被带回来直接捆了堵住嘴巴扔在西厢房的耳室里,留了一人看守。
楚玉几人进去时那家丁正蠕动着往墙角靠去,一张脸涕泗横流惊恐万状。
楚玉对他道:“你在这里再大声的求救旁人也是听不见的,若是惹恼了我,直接将你舌头割下来,听懂了?”
那家丁忙不迭地点头。
楚玉这才让人将他嘴巴上的布条扯下来。
耳室原本是做厕室所用,只是西厢房原也没人住,便空了下来,整个耳室空无一物。
楚玉便站在那人不远处道:“说说你们大官人是怎么虐待那位小娘子的吧。”
那家丁并没有被松绑,见楚玉一脸无害的模样,又想起往日里顾大人是如何对待那些不听话的下人的,打了个哆嗦敷衍楚玉道:“我是个仆人,往日也不能进去后罩房的,又怎么会知道那位小娘子的事情?”
楚玉展颜一笑:“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说完便转身往外走。
那家丁松了一口气,想着小娘子果然是心软的,端看她什么时候能放了自己。
一口气还未出完,就听外边传来楚玉的声音,似是在吩咐谁:“将他知道的全部掏出来,小心点,别将人给弄死了。”
说罢便离开了,门外进来一位长相平凡,看起来与常人并无异样的年轻人。
楚玉坐在正房的坐榻上,看着前面几案上的资料,对耳边传来若有若无凄厉的叫声充耳不闻。
杜振走过来坐在另外一边询问:“怎么回事?”
楚玉唔了一声,继续将精力放在眼前的纸张上,毫不在意地道:“看来他们还未有学到逼供真正的精髓,等下得与郭爷说一声,好好教教。”
毕竟郭蒙当初逼供怜怜可是一声惨叫都没有的。
这家丁还是个大男人,居然叫得这么惨,看来还是手段问题。
杜振一把将楚玉面前的纸张扯到一旁,见楚玉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气急败坏道:“你怎么回事?你也知道这外边多少人看着你,你就这么将人给带进来,还滥用私刑,你不怕出事?!”
楚玉想了想道:“那你什么时候找个匠人给挖和地道吧,这样隔音也会好一点。”
又大声地对外边护卫的楚开阳道:“让人声音小一点,吵死了!”
杜振见楚开阳应声后往西厢房走去,有些生气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的!”
楚玉将他拿走的纸张又扯到自己面前,冷笑着道:“你还真以为钟家让我受了那么大的罪,我就这么一笑置之?不过是看在某人暂时不想动他的份上才暂时偃旗息鼓罢了,现在机会摆在我的面前,不用那可就是暴殄天物了!”
杜振哑口无言,半天才道:“你还记仇呢?钟府不是已经给你银子了么?”
“我自己不会挣?稀的他那点银钱?”楚玉不屑地撇撇嘴:“你就问问他们家,我双倍奉还,生死由命,看谁愿意让我烧一把。”
杜振小心地用余光看向楚玉:“昨日邹子文才与我切磋了一场,不会是你还在记恨我伤了你?”
话说邹子文下手可真是重,又狠又不要命,现下这般年岁就能有如此身手,以后怕是不得了。
楚玉一扬眉:“你知不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杜振感受着还有些疼痛的地方,谨慎地点点头。
楚玉又一笑:“还有一句话,小人报仇,从早到晚,你觉得我是小人还是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