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杨溢每天对美桃的关心还是没有变,他们的关系也没有因为美桃没答应杨溢的表白而改变,夜深人静的时候,美桃就会陷入一种奇怪的氛围里,如果杨溢正在经受痛苦,那么她作为朋友不闻不问真是太不过去了。
夜里九点,美桃走在医院空空荡荡的走廊上,虽然穿了医院的棉布拖鞋,但她仍然感觉到巨大的声响、空旷的回音,她走向院长办公室。
她告诉自己,她并不是因为爱上他才去的,虽然杨溢从不骄傲、从不自负,从不在自己面前显示任何优感,他最让美桃感觉舒心、他是美桃遇到的条件最好的又恰好喜欢美桃的人,然而这并不代表美桃一定要和他谈恋爱。
或许他们可以聊一聊杨溢的困惑,或者他们可以聊一聊图图的病情。
决心虽然下得很大,但当美桃来到院长室的门口时,心里还是禁不住打起鼓来,敲门的声音甚至比不过自己的脚步声。许久得不到回应,美桃给杨溢拨了一个电话。
“长期睡沙发我的腰痛犯了,我在凯宾斯基饭店861,你过来吧。”杨溢嗓音有些疲惫,但是他得轻描淡写。
美桃挂了电话反而有些无所适从,来自己是想来安慰杨溢,现在忽然不去,会显得自己很虚伪。
美桃咬紧牙关、伸长了下巴,心里想着万一杨溢敢胡来,那么她就把自己的高跟鞋狠狠地扔到杨溢脸上,打他一个鼻青脸肿。
比起中国大饭店,凯宾斯基饭店要恢弘得多、浮华得多,夜幕下,它的气势更显奢靡。
就算是在此时这样人烟稀少的深夜,凯宾斯基饭店的大门前,仍然停放着一辆宾利和两辆玛莎拉蒂,一辆出租车正在艰难地转弯,稀稀落落的几个衣着华丽但是微醺的客人从富丽堂皇的旋转门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低声笑。
大门口站着两个,他们身着黑色和金色相间的制服。
美桃现在有些后悔自己没有穿最华丽的大衣来,然而她的气质一向显得家教优良,朴素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仍然魅力十足,让门卫行注目礼,门卫没有为难她。
空旷的大厅里,水晶吊灯熠熠发光,两个保安悠闲又不失庄重地走着,像走在空旷的广场,两个前台姐低着头,忙着手头的工作。
美桃慢悠悠地走过,她故作冷漠,并不刻意去看任何人,不想让任何人注意到她。
在这个人群散尽的午夜,这个宏伟的厅堂可以是怡然甜美,这里光线并不强烈。然而走上电梯的那一刻,她还是悻悻然走了出来。
“我去六楼。”美桃对随后而来的保安客气地,她的脸不自觉地有些红,然而在电梯里橘色灯光的映衬下没人能看出她的窘态。
也许这是保安见怪不怪的事情,一个衣着体面的年轻女人半夜三更游荡在此,目的明确,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去哪一层,看似谨慎周到,实际上明目张胆;看似值得尊敬,实际上招人唾弃。
美桃又想起那么骗自己去谈代理费的过气老明星:“你不怕我把你卖了?”美桃心里嘀咕着这个看电梯的保安究竟是怎么看她的,但又实在讨厌自己这么胡思乱想。她那只握着手包的手,此刻正渗着冷汗。
站在杨溢的房间面前,美桃希望自己没能迈出走向院长室的那一步,那就不会有此刻的进退两难——门开了一条缝,但是不打招呼就进去,实在是太过大胆也太厚颜无耻,想到这里,美桃有点想退缩了。
她得敲门,她抬起手来,但是手停在半空,于是她又把手放下。
敲门这种做法太过正经了,而她和杨溢的关系已经跨了好朋友。
美桃轻轻地敲敲门,许久得不到回应,门卫似乎正在电梯间的某处看着焦躁不安的她。美桃推开门走进房间。
宽敞的大开间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红褐色的真皮沙发,黑色的大理石茶几上放了一杯水。左手边是一个工作台,极简风格大落地台灯打开着,杨溢的笔记电脑还在闪着白光。
美桃轻轻走进来,她看到杨溢侧身躺在床上,背对着美桃,从他深沉而又平稳的呼吸声看来,他应该是睡着了。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台灯,光线太暗,以至于美桃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背影。
美桃换了门口的拖鞋,悄悄来到床边,扭开了床头灯。但是杨溢并没有醒来,他穿着浅灰色的羊毛衫,而且特意给美桃留了门,这明他记得美桃要来,可是是他太累了,所以想躺一会儿却不心睡着了。
此刻,杨溢的胳膊和背露在被子外面,一个胳膊缱绻地抱着头,另一只则放在被子外面。美桃环顾四周,打量着这间巨大的卧室,虽然是极简风格的装修,但是所有的家具都能一眼看出来价格不菲。美桃放眼向梳妆台上望去,那里放了几个一次性餐盒,餐盒里有吃了一半的带着浓稠汤汁的菜和一点白米饭。
床上忽然发出声响,美桃吓得跳起来。但实际上,这只是杨溢的呓语罢了。此刻他蜷缩起来趴着睡。昔日的杨溢总是神采奕奕充满阳光,似乎并不为任何事情发愁,散发着魅力的光芒,让美桃不敢靠得太近,但此时他的脸上却找不到这些西。
睡梦中,杨溢的脸是如此地充满孩子气,美桃以前从没有见过。那么,现在美桃该怎么做呢?叫醒他,然后问他为什么放弃家里的大别墅,却孤身一人睡在这酒店?在他睡觉的时候无疑他已经忘掉了所有烦恼,但是醒来后,这些烦恼会再一次找上他吗?如果不叫醒杨溢,美桃悄悄离开,那么显然这次来没有任何意义。美桃忽然决定就在这房间的沙发上睡一晚,陪着杨溢一直到他醒来,然而一秒钟以后,美桃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太荒诞了。
最聪明最漂亮的做法,就是在杨溢的床头留一张纸条,然后离开。这样,当杨溢一觉醒来的时候,他会很快出来追自己。这个想法闪现在美桃的脑海中,顿时给她带来一股暖意……是啊,她不得不承认,她对杨溢确实有爱慕之情,而且这种感觉比以前更深。
但是,倘若杨溢一觉睡到天亮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