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没让她把‘哥出来,笑着站起来,向佟昱庆伸出手:“陈。”
“佟昱庆。”佟昱庆也盯着他,伸手过去握住,两人手指暗暗用力,目光交会,脸上笑着,手上却暗暗较量了一番。
佟昱庆自诩体格高大健壮,但终究是生,哪比得上干惯了农活,又握摇把天天摇车的陈,双一叫力,佟昱庆差点儿叫出声来,好歹咬着牙把到了嘴边的痛呼咽回去,一张俊脸却倏地一下子红了。
陈见好就收,微微一笑松了手。
佟昱庆得了自由,也不好举起手来查看,只背在身后,用力地甩甩,又甩了甩。
“坐下一起吃吧!”陈大大地伸手邀请。
连盛予将刚才两人的暗中较量看在眼中,为避免进一步的冲突,他就想拉着佟昱庆离开。他偷偷戳了戳佟昱庆,对却并没有理会,盯着陈,目光挑衅道:“其实,我们才是地主,红岩同来了客人,我们陪一陪,尽尽地主之谊也是分。”
完,径直走向李红岩身边,准备落座。连盛予暗暗焦急,却不好当面什么,只能陪着佟昱庆一起坐下。餐桌是圆形的大餐桌,来李红岩和陈挨着坐的,佟昱庆坐在了李红岩另一边,连盛予为防止佟昱庆冲动,则挨着佟昱庆坐下。
陈似乎毫不介意,脸上挂着笑,道:“正好,我们的菜挺多,吃不完,你们一起吃,省得浪费了。”
佟昱庆他是地主,要替李红岩陪陈这个客人。陈则提醒他,自己这边都是好菜,而且菜色丰富,你们端着一个普通的炒菜过来,还好意思充主人,脸不臊得慌吗?!
连盛予瞥了脸色窘困的好友一眼,笑着打圆场:“这一次运动会红岩同一个人参加了两个长跑项目,额外得了项目补助,月底才能这么宽裕……呵呵,呵呵……长跑项目按项目补助,还是昱庆在班委会上一力争取的呢。”
陈就看向李红岩:“两个长跑项目?难怪瘦了这么多。”
“没事儿的,你不用担心我。”李红岩笑着攥拳头挥了挥,显示了一下自己的力量,然后叮嘱陈,“你回家可别给我家里,要不然爹娘和大哥他们又担心。”
尽管年前闹了那么一场不愉快,李家和陈家难免存了些芥蒂,但李红岩对陈是坦坦荡荡的,真心把她当自己的哥哥看待,从习惯了,起话来,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信赖,还有一点点妹妹的撒娇味道。
这让佟昱庆看的眼里冒火,心中泛酸,口不择言道:“红岩同是新时代的大生,是可以顶半边天的独——立女性,可不是某些人以为的,只能圈在家里,做饭生孩子的男人附属物品。”
这话一出,连盛予就暗道糟了,自己的好友年轻好胜,太急躁了。
果然,陈一脸惊讶地抬头看向佟昱庆,脸上的笑已经没了:“佟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还是,你觉得女性只能是男人的附属品?”
陈虽然没报考大,但他也是正经念完初中的人,而且,因为陈金昌的缘故,潜移默化之下,大脑反应和语言组织能力,都比一般青年人强出许多。简单两个反问,就再一次把一向骄傲的佟昱庆的哑口无言,怼的差点儿当场吐血。
连盛予都替好友堵得慌,他还想开口再打打圆场呢,一直沉默的李红岩却开了口:“佟昱庆同或者觉得大生了不起,高高在上,那是佟昱庆同的自由,但佟昱庆同不应该蔑视和贬低广大的劳动者。我的母亲和我的嫂子们都是传统女性,下地劳作,回家做饭,当然,也生儿育女,但我不觉得她们是男人的附属品,我反而非常非常尊敬她们、爱着她们,勤劳善良是传统女性的美德,怎么到了佟昱庆同的口中,这些都成了被批判的存在?难道,女性要好吃懒做、为了标榜自己放弃生儿育女做母亲的权利吗?”
佟昱庆被陈怼的满脸胀红,被李红岩这么一通辩驳,又渐渐变得一片苍白,他急切地想为自己辩解:“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红岩却毫不客气地质问:“我自觉未曾做过什么得罪佟昱庆同的事情,完无法理解佟昱庆同为何针对我的家人,你和我的家人不认不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矛盾,那就是对我有意见?或者,是对我有成见?”
佟昱庆急的冷汗都下来了,还要继续辩白,连盛予却看不下去了,拉着佟昱庆一起起身,笑着向李红岩和陈躬身道:“李同、陈大哥,昱庆就是心直口快,话不太注意,其实并没有侮辱谁、针对谁,还请二位不要误会,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着,拿了两人饭盆,拖拽着仍旧不甘心的佟昱庆走了。
李红岩做了个深呼吸,陈笑笑道:“青年,难免气盛,不和他一般见识就是了。”
李红岩抿抿嘴角,也没能扯出笑来,歉然道:“陈二哥,抱歉,让你过来吃饭,还遇上这么一场不愉快。”
“哪有,你想太多了。我看见你好端端的,又有这么多我爱吃的好菜,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呢!”陈夹了一块红烧肉吃得喷香,略带夸张道,“有些人啊,和咱家里养的狗差不多,有点儿动静就爱汪汪,虽然有点儿烦人,但咱们不理会就是了,难道还能和它一般见识啊?!”
李红岩被他得忍俊不禁,噗嗤一下笑了。
“二哥不介意就好。”李红岩把红烧肉往陈面前推了推,笑道,“让他们汪汪的,饭菜都凉了,二哥赶紧吃,多吃点儿。”
吃过饭,陈也不多留,李红岩就送他到停车处,看他取了自行车,都要准备走了,陈才从书包里取出一个报纸包递给李红岩:“你二哥给你捎的虾干儿和丑眼鱼。还有……给你做的衣裳。”
李红岩就笑着接过来,道了谢,目送陈骑上车子离开。
她没着急回宿舍,而是来到食堂旁边的花池边,借着这里路灯的光线把纸包打开来,里边一个一点的纸包里隐约透出一股子咸鲜的海货味儿,应该是二哥给捎的虾干和丑眼鱼。她没着急看这个,而是先去看家里给做的衣裳。
离家的时候,家里给做了两身春天穿的衣裳,大概是瞅着要入夏了,娘又给做了夏天的衣裳。
一边拆看,李红岩一边在心里寻思,家里的布票有限,不知道是不是大哥上一次带回去的布料做的,她记得没买夏天的衣料啊?
夏天衣服不大,就用个大手帕子包着,李红岩解开手帕,就露出里边柔软的黄底白花衣服来。这么漂亮的花色,指定不是上一次大哥带回去的布料了。
抖开来一看,居然是一条连衣裙,短袖翻领伞裙,领子和袖口都是白色的,这个款式这个做工,怎么看着像是百货大楼里卖的成品衣裳啊?她去百货大楼的时候见到过一次,差不多的一件要八块多钱呢!
她捧着这条裙子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仔仔细细地折好,回了宿舍,也不先去洗漱,就拿出纸笔来给家里写信。家里日子不富裕,她得和老娘一,可再不能花这个钱给她买成品衣服了,她有衣服穿,再,认识了秦战,每次去都能淘上一两块布头,送去缝纫部裁剪加工,即便做工略粗糙些,但一样穿,也挺好看的。
她写了没几个字,就听楼下值班室的人喊:“316的张檬,316的张檬,下来一趟,有人找。”
李红岩吃饭时没见着张檬,回到宿舍也没见着人,听到喊声,就问一直在宿舍的段玉珍和唐喜凤。段玉珍张檬吃饭前回来一趟,放下几书又出去了。
李红岩就趴在窗户上往下看,就看见辅导员韩兆钧和班长连盛予站在树下。
她连忙下床,穿了鞋跑下楼去:“韩老师,张檬还没回来,有什么事,我可以转达吗?”
连盛予站在韩兆钧身后,对李红岩略带歉意地笑笑,李红岩并不会迁怒,也对他勾了勾嘴角,转回来听韩老师话。
“既然这样,你就先回去吧,和宿舍的同一声,以后晚上不要单独外出,上自习结伴而行。”
一听这话,李红岩心里也有些紧张,就问:“老师,出什么事了吗?”
“咱们校没事儿,就是校防患于未然,给同们,特别是女同提个醒儿。”
回到宿舍里,陈婕去洗澡也回来了,看到李红岩进来就问:“辅导员和班长过来什么事儿?”
李红岩就:“找张檬安排工作的,我也不知道具体啥事儿。”
过了一会儿,李红岩总觉得心里发慌,就叫上陈婕陪她去找一找张檬。
陈婕就奇怪;“你们两个不是成天价形影不离的,她去了哪里你不知道?”
李红岩摇摇头:“我老家来人看我,我没和她一起吃饭。”
两个人先去了教室,不出所料没找到张檬。她们又去了合堂教室和图书馆,也都没有张檬的影子,李红岩心里紧张,还不敢让陈婕看出来,强自镇定着,一边想张檬还有什么地可去的……
还是陈婕提醒:“她是党员,会不会去开会了?”
李红岩眼睛一亮,她突然想起来,张檬几天前过,她们几个老乡这几天找个时间聚聚,一般这样的聚会都会去餐厅,那边**较高档的炒菜肴,夏天还有啤酒供应,主要面向教职工的,有些生能搞到票,手头宽裕的,也会去那边改善生活、或者老乡朋友聚。
两个人就往餐厅去,没等到走到,迎面就遇上张檬和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并肩走过来。
李红岩和陈婕恰好走在一处灯光的暗影里,对面的张檬没看见,李红岩就被陈婕拉着,躲进了路边的树丛里。
“为什么躲起来?”李红岩有些不解。
“嘘,别出声,咱们看看。”陈婕却示意她不要吵嚷,俯身躲在一个大冬青球后边,探着身往外窥探。
刚才一打眼,李红岩就看到了男生穿了一身黄军装,但她并没有在意,毕竟这个时候,仍旧有许多青年人以穿军装为美,街上穿旧军装、仿军装的比比皆是。但走的近了,李红岩才注意到,这个青年的军装领子上有红领章,垂在身侧的手里还捏着一顶军帽——这是一位现役军人!
张檬并不知道中了埋伏,还和那个男生不紧不慢地走着。
“……你放心吧,大的条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而且,同们也挺好的。倒是你,要下野战部队了,条件肯定比军区艰苦,你自己要多多保重才是。”张檬的表情看不出异样,但声音听起来特别柔和,少了平时的飒爽清朗,多了几许看不到摸不着的柔软。
李红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咦,张檬居然还有这么女人的一面!
这么想着,她转眼去打量那位能把女汉子改变了的男人,就见这位年轻的军人个子挺高,身板儿挺直,走路的步伐都带着军人特有的韵律感,头发挺短,伙儿干净整齐,神头儿十足。倒是五官因为光线问题看不太清楚,只看到皮肤比张檬黑了些,是健康的麦色……鼻梁,好像挺高的?
这位将张檬送到路口,再往前走就是一条开阔的马路,不远就是宿舍区,这个时间很多生上完自习回宿舍,人来人往的,倒是不怕有什么危险了。张檬就停下脚步,和那个年轻军人话,看样子是让人家回去。
李红岩回头一看陈婕两眼放光还在看呢,连忙推她一把,两人顺着墙根儿溜过去,绕到张檬前边,然后从树丛里钻出来,假装刚刚走到这里,迎着把人送走的张檬走过去。
陈婕也反应过来,主动打招呼:“张檬,你去哪儿了?刚刚辅导员和班长来找你了……”
李红岩莫名有些心虚,不太敢去看张檬的眼睛,落后半步跟在陈婕身后,却被张檬准确地捕捉道,还问她:“你老家来的人走了?”
李红岩立刻点点头:“嗯,吃完饭就走了。”同时心里在天人交战,要不要主动坦白自己偷听偷看的事实。
不过,陈婕没给她坦白的机会,人家主动而自然地问起来:“张檬,我刚才看见好像是一名军人送你回来的?”
张檬倒是没有半点儿扭捏,大大道:“是,我一起长大的哥们儿。”
“哦……”陈婕这声哦,拐了好几个弯儿,颇为意味深长。
张檬也没理会,转而问李红岩家里人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这会儿,人员流动很少,特别是社员们,要天天下地种田挣工分儿,很少外出,连县城都极少去,更何况是到省城来。
李红岩就笑:“来的是我二哥的好友加同,我来上的时候,他们两个也被县供销社招了去开车,如今出驾照来分上车了,今儿来省城送货,绕弯儿过来看看我。”
司机的工作还是很实惠的。张檬也知道,对于农村家庭来,能出一个正式工人也很不容易,她也替李红岩高兴:“以后,你二哥有机会来省城,也能来看你了。”
李红岩就高兴地点头:“嗯嗯,不过,可能要过一段时间了,他们分了送货路线,我二哥跑海港。哦,对了,我二哥给我捎了虾干儿和丑眼鱼,回去尝尝。”
回到宿舍,李红岩拿出虾干儿和丑眼鱼给舍友们品尝,段玉珍是边儿靠海的,好吃抓了几个。唐喜凤和陈婕都是内陆人,吃不惯这些西,尝了一个就作罢了。
倒是张檬捏了个虾干吃,剩下的让李红岩放起来:“这个补钙补碘挺好,但一次吃多了偏咸,容易咳嗽,你放起来,慢慢吃吧。”
李红岩也就收拾起来,放在自己的箱子里。
她踩着床梯放西,不心把装裙子的塑料袋碰落下来,差点儿砸在下铺的张檬身上。
她捡起来问:“这是什么?颜色挺漂亮啊……好漂亮的裙子!”
她这么一叫,宿舍里其他几个人也都看过来,陈婕立刻凑过来,上手摸摸衣料,又端详别致的衣领袖口。连不大话的段玉珍和唐喜凤都凑了过来,一个个看着新裙子满脸艳羡。
陈婕就撺掇李红岩:“你试了没?这么漂亮的裙子怎么不试试?赶紧的来试试……你要不想试,我替你试……”
张檬手一转,躲开陈婕,把裙子塞进李红岩的手里:“让你试,你就试试。”
李红岩被闹得没法,只能拉上窗帘,背对着一群人换上新裙子,然后在舍友们的催促中转回身来。
因为换衣服,她的头发散了,刚刚过肩的长发披散着,柔顺地垂在肩头,樱草黄的裙子穿在她苗条纤细的身上,翻领的V型衬托着白皙的脖颈更加修长,如天鹅一般,腰肢纤细盈盈不堪一握,加上裙底露出来的纤细修长的腿,站在简陋逼仄的生宿舍中,竟恍惚自带了柔光效果,看的几个舍友都有些呆了。
“你们围在一起干什么呢?”邱淮雨推开宿舍门走了进来。
陈婕一脸恍惚道:“你快来看,李红岩新买的裙子好漂亮啊!”
邱淮雨透过陈婕闪开的一道缝隙看过去,就看到了穿着新裙子,放着头发的李红岩,她竟然第一次发现,i印象中土土的村妞儿,居然如此漂亮,漂亮的她也禁不住为之惊艳。
张檬看看自己班的四个人都到齐了,就拍拍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把辅导员的通知传达一下:“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还不太清楚,但既然校专程下了通知,想必就是有原因的,为了各人的安,大家最好注意一下。”
陈婕转眼看看宿舍里的人,就皱着眉头道:“王菊芳还没回来。”
唐喜凤虽然和王菊芳一个班,但两个人并不太亲密,出入都是自己顾自己的。听到陈婕这么,她连忙表示,王菊芳好像是去教室自习了。
张檬抬起手看了看表,道:“刚刚八点,再等一会儿,八点半她还不回来,我们大家一起去找一找她。”
即便如邱淮雨,听到张檬这么,也没有出言反对,只默默地换了拖鞋,拿了脸盆去洗漱了。
李红岩在张檬下通知的时候,就换回了平常穿的衣服。
她爬上床,把新裙子抖一抖,挂在床尾——不需要用月事带后,床尾的空间被她收拾了一下,栓一根绳子,就成了一个简易的挂衣架,夏天的衣服洗完晾干后挂着,不至于压的是褶子。
心里琢磨着,去做两件在宿舍里穿的背心和短裤,出入、上下的都便。
大家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突然陈婕凑过来,对张檬和李红岩低声道:“对了,我今天听了个消息不知是真是假……”
见李红岩和张檬果然都被她吸引了注意力,陈婕就更神秘了,又往前凑了凑,捏着嗓子道:“我听钱红贞只所以没来报道,是在家坐月子呢,是校里特批给她三个月的产假,是这两天就要来报道了呢。”
“啊,坐月子?”李红岩想起了断奶的茉茉,下意识地问,“那她的孩子咋办?……带到校里来吗?”
三个月的孩子啊,即便乖巧如茉茉,也会哭啊,带到宿舍里来……不现实吧?!
陈婕不知何时会了摊手的动作,抬着眉毛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要是带到宿舍里来,可就热闹了。”
张檬又看看表,起身道:“八点半了,陈婕、喜凤,你们没什么事的话,一起去找找菊芳吧。”
李红岩听到这话,立刻道:“等一下,我也去。”
既然是张檬挑头,她就会无条件地站出来支持。何况是舍友们互相照顾维护,这是底线,大家都遵守维护这个底线,不管谁有事,舍友们都不应该撒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