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已经会发言举手,雨就举手道:“姨,我也会烧火。”
李红岩走过去摸摸她的头:“不用你烧火,你和大奎、卫照顾好弟弟妹妹,看着他们画画写字,待会儿姨过来评价,画的好的、写得好的有奖励哈!”
雨被委以重任,很兴奋地点头答应。
聂晨和他的同也凑到孩子们身边来,看着孩子们作的画,还有写的字,都露出些意外之色来。
聂晨笑着抬头看向李红岩,道:“你这是办起了暑期幼儿班吗?以后再见你是不是要称呼红岩老师呢?”
李红岩对他这种自来熟的态度有些抵触,却尽量保持着客气道:“都是自家孩子,一家人都忙,就我闲着,看孩子罢了。”
聂晨似乎没感受到李红岩的冷淡,仍旧挂着微笑,站直身子打量着李家的院子:“你们家收拾的很干净,没有像很多农家一样,进门就是厕所和猪圈,整个院子都臭气哄哄的。”
李红岩就笑了:“也有的,不过是放在屋后去了。农村人种地可指着那些肥才能让庄稼长得壮多打粮食呢,臭点儿怕啥,比起饿肚子来强多了。”
和聂晨一起来的青年叫黄景秋,是苏省人,他看见号称省大第一才子的聂晨被李红岩怼的哑口无言,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又连忙抬头看天,来掩饰自己的失态,却看见房顶上立着一个个捆好的‘柴禾,不由疑惑道:“你们为什么把柴火堆在房顶上?”
不用李红岩回答,张檬顺着他的手指看向屋顶,随意道:“哪里是柴禾,那是芝麻,放在屋顶上晒干了,才能打芝麻呢!”
黄景秋仍旧有些不明白,继续问为什么送到屋顶,农民打粮食不是都在场院里吗?
李红岩就道:“芝麻产量,又是贵之物,而且,需要半个月甚至二十多天才能把所有芝麻收获干净,在场院里不便管理,还容易糟蹋了。”
黄景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终于不再询问。
李红岩让着两人再次落座,她走去厨房看,就见靳玲已经把水烧得冒起了浓密的热气,眼看着要开了,她进了堂屋端了茶盘出来,冲了一壶茶端上去。
张檬并没有陪坐招呼聂晨两人,而是在另一边的树底下看着孩子们画画写字,不时地回答一下这个的问题,再指点一下那个的错误。
李红岩倒了两杯茶示意两个‘客人:“聂老乡,喝口水解解渴。”
茶壶茶碗子一端出来,聂晨就扫了一眼,见一个粗瓷大肚子茶壶,明显用旧了,茶壶盖还用线拴着,配了六七个茶碗子,并不是一套,有的已经摔了把儿,有的摔了豁口,却都刷的干干净净的,哪怕豁口处也没有茶渍污渍。
聂晨毫不犹豫地接过了茶碗,看着茶杯里的淡黄色茶水,吹了吹,抿了一口,笑道:“花茶的味道很香。”
李红岩对他的观感略好了一点,微笑道:“庄户人家没什么好茶,将就喝点儿解渴吧。”
黄景秋就对土坯房农家院里端出来的茶不抱希望,看聂晨喝他也品了一口,除了一股子茉莉花味儿,茶底子的味道又涩又苦的,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就把茶碗子又放下了,不肯再喝。一边惊讶看着,最讲究的聂晨居然神色不动地,一口一口把一碗茶喝完。
李红岩给聂晨添了茶,随即问他们的来意。
聂晨就,他们是来采风的,看一看会之后的农村新面貌,然后回去做一个暑期农村调查报告。不等李红岩再问,就他们一路从省城到了鸢城,又从鸢城的丘陵地区,来到了大平原的黄河口,想着看一看不同地区的差异。
黄景秋也在旁边补充,一些他们采风途中遇见的事,有一个山村还不知道外头的时事更迭,还在搞批判和斗争,还一天三遍的唱歌、宣誓;还有一个村子则死死的限制着社员的家庭副业和自留地;还有一个村继续搞大食堂……当然,大多数村子都已经感受到了政策的变化,放宽了自留地和家庭副业,甚至有那么一两个村子,以自留地之名把大部分土地都分了,只留下一片做样板田,应付检查组的。
李红岩自己捧了一杯茶,默默地喝茶默默地听着,直到那两个人得嘴巴发干,连黄景秋也没忍住一口气喝了一杯快放凉的茶水后,聂晨开口询问:“既然到了你们村,红岩同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你们村的特色啊?”
李红岩这时才开口:“我们村没什么变化,大家伙儿还是跟着生产队上工、下工,辛辛苦苦、但也安分守己地过自己的日子,实在谈不上什么特色呀。”
黄景秋就道:“我看你们村里神面貌都不错啊,来的路上,还碰到了有人放羊,羊群白花花一片,可不少,得几十只吧!”
李红岩道:“生产队里的羊啊,有什么问题吗?”
聂晨隐约察觉到了李红岩的抵触和防备,抬手拦住还要话的黄景秋,呵呵一笑道:“你们村子干净整,又美丽如画,这就是特色嘛,咱们随意转转看看吧。”
李红岩没办法推托,只能拿出几顶斗笠来,黄景秋连连摆手拒绝,倒是聂晨没有推拒,接过去戴在头上,还凉爽多了。靳玲也接了一顶戴着,跟着李红岩一起,陪着两位‘裁缝出了门。
一边走她还一边想,这两位之前是红岩的同是撒谎吗?不然,为什么又自己是裁缝?
李红岩带着两人从李家出来,往大队部的向走,一边给他们介绍:“我们大队分七个队,我们五队和七队单独住,其他五个队混住在一起……这个水库引的黄河水,是饮用水源,不允许饮牲畜、洗衣和下水,我们五队和七队有水井,吃井水,屋子几个队都吃水库的水……那边是大队部、,隔着条河的是曾经的知青点……”
黄景秋疑惑地问:“曾经的知青点,你们大队里已经没有知青了?都回城了吗?”
李红岩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去冬有三名知青考上了大,其他有回城参加工作的,也有回城备考的,据,今年夏天又有两名知青考上了大。”
黄景秋又问:“你们大队一共多少知青?”先后考上五个大生!
李红岩连看都不看他了,道:“去年春是十二名,其中三名陆续招工回城,剩下的九个人,出了五个大生,其他四个据都找到了工作,今年夏天考上大的两个,是最后牵走户口和粮食关系的。”
就连钱云萍也通过嫁人的办法,找到了工作回了城,其他人家里多少都能帮点儿忙,活动活动,加上政策松动,都顺利回城了。
聂晨微微皱了皱眉,挡住黄景秋,微笑着开口:“我注意到,咱们大队的土壤有很大部分是沙质化的,是黄河故道吗?”
当年黄河河道不定,滚过来滚过去的,几经变动,若是起来,整个黄河三角洲都能称为黄河故道。聂晨和黄景秋一路采风,也见到了不少沙土地,都是当年黄河泛滥遗留下来的。
“是。”李红岩点点头,“我们队向南的土质属于红壤土,从水库向北,土壤沙化来严重,一直到后边的两个村子,都是完的沙土地。比较适合种植花生、地瓜这些作物。”
李红岩边走边给两人介绍,征询过意见后,没去村子里,而是向后边的田间走去。
王喜林是七队的队长,他十几岁上娘就得病去了,老爹王和平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如今,王喜林也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孩子,不用老爹再去队上工挣工分,王和平闲不住,就在一片自留地里种起了西瓜。
王家屋子地处一大片沙土地中,土质完沙化,存不住水肥,但比较适合种植一些耐旱怕涝的作物,比如花生、地瓜,又比如甜瓜、西瓜。王和平祖上就擅长种瓜,种瓜有诀窍的,一样的种子、一样的田地,他伺候出来的西瓜就又大又甜,模样儿也周正。
黄景秋看着地里一个个草窝棚,不解道:“为什么地里堆了那么多树枝……哈,我知道了,那是柴垛对不对?”
他生在江南长在江南,就对北的风土民情不了解,加上南陈大队这边搭的草窝棚比较有特色,把地面挖低一块上面用树枝干草搭成尖顶,地面部分比较矮,不了解的人看了,还真想不到是能住人的房子。
靳玲却是知道的,一直没能搭上话的她,这时笑着主动带着黄景秋去看:“我带你到跟前看看就知道了。”
李红岩和聂晨落在后边,她微笑着招呼一声,也一起跟了上去。
远处看着就是一些树枝子搭在一起,到了近前,就能看到有一面留着‘门,上边用树枝搭了门楣,但只有一米二三的样子,人要进去,需要弯腰低头,而且,进去还有用砖磊的两道台阶,下去后,整个草窝棚底下,也就两三平的样子,底下铺着干草、蒲草苫子,再上边一般还会铺一层褥子,蒲草苫子隔潮效果极好,有了它,加上沙质土壤极好的排水性,窝棚里并不会太潮湿,反而因为接了地气,窝棚里会比外边凉爽不少,即便三伏天在这里睡,也不出汗。
靳玲带着黄景秋进去参观了一遭,李红岩让着聂晨也进去看了一遍,她却等在外边,听着黄景秋在下边连连赞叹好凉快,好舒服,好奇思妙想……
李红岩有些无趣转回头,看着眼前这一片西瓜,因为到了夏末,其他很多瓜园都摘的差不多了,瓜蔓儿很多都收拾了,准备种秋菜,眼前这一片瓜地里,却仍旧枝叶绿莹莹鲜灵灵的,绿色的叶片下边,隐约能够看到一颗颗大西瓜,像隐在叶子底下的大珍珠,浑圆饱满,个顶个长得漂亮整齐。
“是红岩丫头吧?”一个老汉笑呵呵地打招呼。
李红岩回头看,笑着叫人:“原来是王伯伯的种的瓜,我刚刚还在想,谁种的瓜这么好,看着比王伯伯的也不差了……”
“丫头上了大,这嘴是更甜了。”老汉笑得脸上的皱纹像盛开的菊花,黝黑的脸满是慈爱,他朝李红岩招招手,“红岩丫头,来,让我看看,我教你的挑瓜窍门儿还记得不。”
李红岩笑嘻嘻地走过去,一边走,一边看着一颗颗西瓜,瞅着花纹颜色比较浅的,才会俯身拍一拍,看一看,片刻,她指着其中一颗瓜道:“伯伯留的瓜种我就不看了,这一颗,我觉得也算不错了。”
不知何时,聂晨和黄景秋、靳玲也从草窝棚里走出来,看见李红岩就那么走着扫一眼,居然就挑好了西瓜,别聂晨和黄景秋不敢置信,连靳玲也觉得她托大了。
“红岩,你都没怎么看,更没上手敲敲,咋就能确定这颗瓜是好的?”靳玲边,一边也俯身轻轻拍了拍李红岩挑好的瓜,听得砰砰响,却没听出什么来。
李红岩看她一眼,低声道:“信我。”
王和平老汉看着李红岩一脸信心满满,都没用再看,就哈哈地笑起来:“丫头还算没熊瞎子,掰一个丢一个!”
话未完,老汉弯腰,手一动,就把西瓜摘在了手中,单手捧起来,轻轻掂了一下,然后大步朝着窝棚走过来:“走,这么也看不出好歹来,咱们切开尝尝就知道啦!”
李红岩嘿嘿一笑:“王伯伯的瓜我可是念了将近一年了,这回终于能解馋了。”
王和平笑着道:“你放假晚,第一茬早摘完了,这是第二茬头一个瓜,这个若是熟透了,第二茬瓜也就可以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