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开摘,头一个瓜颇有些‘兆头的意思,所以,传统的种瓜人会在摘瓜钱慎重挑选,选一个口感、熟度好的瓜,切了请大家品尝,讨一个‘好瓜的好兆头。
聂晨三人不了解这个习俗,李红岩却是知道的,她一听是头瓜,未免有些担忧起来,干笑着道:“王伯伯,要不您另挑一个?”
王和平笑呵呵道:“丫头,你是不相信自己个儿,还是不相信你伯伯我啊?”
李红岩微微一怔,随即放松下来,笑嘻嘻地道:“我相信自己,更相信伯伯您呐!”
一边,一边心里暗骂自己一时糊涂了,这些瓜都是王伯伯从瓜苗伺候大的,哪个瓜熟到几分都是了然如心的,她却一时紧张,把自己吓唬住了。
瓜切开,并不是红壤儿,竟然是黄色的瓜瓤,而且瓜籽不是黑色,是漂亮的白色,种脐部位则是鲜亮的红色。
李红岩惊喜道:“居然是鹦哥嘴儿?”
王和平笑的得意,点点头道:“我一共就种了十棵鹦哥嘴儿,最好的一个被你挑出来了。”着,招呼李红岩吃瓜。
李红岩也不客气,拿了第一页瓜,大大地咬了一口,然后,高高地翘起大拇指:“好瓜,这是我今年吃到的最好吃的西瓜,王伯伯来厉害了!”
王和平笑着摇头,但脸上的得意劲儿却谁也看得出来。
李红岩尝过第一页瓜,头瓜品尝的好兆头也有了,她招呼聂晨和靳玲、黄景秋吃瓜。三人咬了一口瓜后,也纷纷竖起大拇指,对西瓜的口感夸赞不已。
黄景秋和靳玲埋头吃瓜,聂晨倒是惦记着李红岩的‘鹦哥嘴儿,李红岩就因为黄瓤白籽,种脐红色,这种瓜有了一个‘鹦哥嘴儿的名字。
聂晨就有点儿奇怪:“这瓜口感这么好,又这么有特色,应该比普通的西瓜更受欢迎啊,为什么只种十棵?”
李红岩也叹息:“这种瓜是好吃,但是性子孤拐,特别难伺候,我们大队只有王伯伯能把这种瓜侍弄的像模像样,其他人种的,虽然也能成活,但结的瓜却大都外形不周正,产量不行,也不好卖。”
聂晨了然点点头,再看手中这片瓜,若有所思。
李红岩心里则琢磨,这种问题或者可以去农业校请教一下那里的老专家、老教授,若是能够改良鹦哥嘴儿西瓜的种子,这种瓜就能推广种植,或者也能成为地的一种特色水果,社员种植西瓜的收益也会增加一些。
吃过瓜,一行人告别王和平老汉,在王家屋子的七队转了一圈,看到两群羊在林地草坡上吃草,黄景秋惊讶道:“这些羊儿跑的倒是快,这才多久,就跑到这边来吃草了。”
靳玲也跟着附和:“别看羊儿走得慢,但是一转眼就不见了。”
李红岩听这两个人议论,一直保持沉默,聂晨看了她一眼,更加确定了她对他们的排斥和防备:这些羊尾巴处染着红染料,明显和上午他们见到的不是一群,李红岩知道却不明……唉,都是前些年闹腾的给社员们心中留了阴影,发展点儿副业都像做贼,偷偷摸摸,不肯让外人知道。
南陈大队这儿还好些了,很多地,见到他们这种陌生面孔,就会藏粮食、藏家养的禽畜……那形势,都快赶上当年抗日时的坚壁清野了。
只是,连聂晨自己都有些奇怪,李红岩对他客气疏离、隐隐抗拒,他就想靠近她了解她,也希望让她熟悉并接纳他。
天色不早,聂晨抬手看了看表,笑着道:“十一点多了,红岩同,今儿的我和黄景秋的午饭还要拜托你给安排一下,按照下乡工作人员的标准收取费用,我们带了钱和粮票。”
黄景秋诧异地看了聂晨一眼,很奇怪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了计划,之前明明打算回公社食堂用饭的,都和公社食堂打好招呼了的。不过,聪明如他,也没有不知趣地什么,反而逗着靳玲话去了。
这个姑娘眼里的算计遮都遮不住,李红岩却无知无觉的,这么傻乎乎的丫头,也不知聂晨看中她什么,仅仅是漂亮吗?到了他们这个身份,漂亮的女人见得还能少了?!费解啊!
虽然有一点不速之客的味道,但既然到了自己家,李红岩都做好了招待的准备,她之所以没有主动提及,也是抱着他们自己离开的希望,如今,聂晨都这么了,她也不好再下逐客令,只能打叠起神来:“既然聂老乡和黄同不嫌弃我们庄户人家的粗茶淡饭,那是我们的荣幸,也不用付钱和粮票了,不过,需要二位自己动手……领袖不是了嘛,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聂晨很爽快地答应了李红岩的提议,四人一起回到李家拿篮子去采摘,几个孩子也跟着跑出来,只有张檬带着雨和卫留在家里,帮着赵春芝和面、烧火、烀饼子、熬绿豆汤。
聂晨和黄景秋还是第一次下地干活,觉得很轻松的采摘工作,做起来还不如四五岁的卫民和石头几个,不是被茄子刺扎了手,就是被豆角上的菜青虫吓一条,黄景秋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哀呼,就是沉稳如聂晨,脸色也有些绷不住,额角鼻尖也隐隐沁出一层细汗来。
好不容易摘好了菜,李红岩带着一群人去河边清洗。西红柿、黄瓜、甜瓜这些,洗一洗,就一个孩子发一个(一截),开吃。
一个西红柿递到聂晨面前,他微微迟疑了一瞬,随即伸手接过来,甩了甩上边的水珠,也开始吃起来。黄景秋不敢置信地看他一眼,一副凛然状接了递到自己面前的黄瓜,咔嚓就是一口,片刻,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黄瓜好甜啊!”
靳玲拿着一颗西红柿在吃,听到黄景秋这话,就道:“黄瓜又涩又没味道,怎么会甜啊!”
黄景秋却一脸郑重道:“真的,真的很甜,比我在家里吃到的黄瓜甜得多。嗯,涩味儿很淡,满口的清甜,这黄瓜好吃,真是太好吃了。”又转头问聂晨西红柿好不好吃,聂晨咬了一口,差点儿被爆出的浆汁溅到衣服上,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吃,听到黄景秋这一番夸赞,也忍不住咂摸口中的余味儿,这一咂摸还真是,看着不咋起眼的西红柿,果蒂部位甚至还有些发绿,但吃起来却特别好吃,微酸清甜,咬一口就是丰富的汁液……在他的印象中,西红柿是蔬菜,没这么当水果吃过,原来,不比任何水果差嘛!
一行人择菜回来,李红岩把洗好的黄瓜、西红柿和甜瓜装了一笸箩放在桌上,又帮着把锅里熬好的绿豆汤盛在一只大缸盆里,也端到树下的桌子上晾着,防止落叶和虫子,加了个盖帘。
聂晨默默地看着李红岩忙乎,不时地帮忙搬一搬西什么的,见绿豆汤和瓜果在桌上摆了,大人孩子们却没人吃,心中难免有些疑惑。等李红岩做的饭菜差不多要出锅的时候,李大河、李新国带着两个媳妇儿一起下工回来,李红岩连忙拿了一摞碗出来,盛好绿豆汤摆在桌上,一边招呼爹和大哥他们过来喝豆汤、吃瓜果,聂晨这才暗自恍然,虽然是庄户人家,却也有自己的规矩,那就是,家人都以下地上工的几个劳动力为重。
李大河和李新国回来,自然又和聂晨、黄景秋认识一番,爷俩又招呼着两个大生落座,喝着豆汤聊一聊,李大河和李新国对他们走遍大半个省的所见所闻很感兴趣,结合自己的关心的问题,不时地问一问、提一提,聂晨带着一点刻意地配合,加上黄景秋的‘没心没肺,几个人居然聊的很热络,等开饭的时候,四个人已经很熟悉了,聂晨黄景秋叫上了‘大哥、叔,李大河和李新国也直呼起两个人的名字:晨子、景。
这两位吃过午饭后,干脆跟着李大河和李新国下地,靳玲不好再跟了去,和赵春芝算了算账,就恋恋不舍地走了。
张檬和李红岩并头躺在炕上,皱着眉看着闭着眼睛一脸平静的李红岩,终于忍不住道:“黄景秋是邱淮雨的老乡,就是借给她录音机的那位。”这两人来的太诡异,张檬是绝对不相信他们是采风无意中走到南陈村的辞的。
李红岩眼睛都没张开,淡淡道:“管他是谁,只要离开这里,不过都是陌生人罢了。”
张檬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鼻子,随即也泄气道:“你这一招叫无声胜有声、无招胜有招,我倒是拘泥于惯性思维,被自己限制住了。”
李红岩摸拍拍张檬的胳膊,安抚道:“别为了不足轻重的人费心费神的,这么爱操心,心变成老太婆……呵呵,别,别,别咯吱我,我错了……我给你,你上午没跟着一起出去,耽误吃西瓜了,改明儿,我带你去王伯伯地里摘瓜,咱们把他种的鹦哥嘴儿都买回来……嘿嘿,让你尝尝,天下最好吃的西瓜。”
“西瓜还有什么最好吃的,你也太夸张了……”
两个人话声来低,渐渐无声,都安然进入了梦乡。
聂晨和黄景秋到底没待太久,去地里转了一圈,半下午时间,就回来骑了自行车,向李红岩和李家人告辞离开了。
这两个人的到来,就像天上飘过的一片云,过去就过去了,丝毫没有留下痕迹。
李红岩抓紧假期的最后几天,好好享受亲人的关爱和家庭的幸福,继续加深孩子们的知识引导和教育,经过一段时间的培养,连大姐家的两个子也从最初的懈怠、调皮,变得来自觉,早上起床不用一遍遍叫了,白天看书写字这些,也不再片刻坐不住了,写的字渐渐规整起来,算术也从数数到简单的加减法、笔算、心算,甚至还会了几十个简单的英语单词……
在她临开之前,亲眼见识了陈和李新社两人捎货发货的过程,陈的眼力好,联系着捎回来的货物定位很清晰,有实用的残次布料、衣物,卖给农村广大的社员;比较新式漂亮的料子、服装则卖给县城爱美、经济比较宽裕的人群,都特别抢手,几乎是卸车就没了。
李新社和陈商议后决定,在县城租一个院子,专门存放、售卖货物,这样一来,就需要有一个人专门过来照管和日常发货,李新社向家里申请,看能不能安排个人过去。鉴于家里的情况,这个人选好像只能在韩玉玲和江艾兰之间选一个。
李新社也解释了:“和我了,大嫂或者茉茉娘过去,按月开支,做买卖挣的还是咱们大家子的。”
李大河和赵春芝没有当即答复,李红岩离家前,赵春兰瞅机会单独和她交底:“你二哥买卖做得来大了,挣得钱多,再一大家子搅合在一个锅里,日子一久,必然出毛病……我和你爹商量着,不如提前分家。”
李红岩多少有点儿意外,毕竟,自家人关系处的不错,大嫂二嫂也不是那种能闹腾的人,再,现在村里并不太兴分家,都要去生产队里挣工分,一大家子在一起,日子更好过。
不过,她们家的情况又有了不同,二哥上班,又做起了买卖,挣得多了,都归大家所有,可以想见的,时间长了,二哥没意见,二嫂也会有意见。
李红岩心思一转,也就释然,笑着搂住赵春芝的胳膊,靠在老娘的肩膀上,低声道:“你和我爹商量好了就行。大哥二哥分出去单独过,我跟着你和我爹一起过,我给你们养老。”
赵春芝满心欣慰,但还是摸着闺女的头发,笑道:“你养我们,你不嫁人了?”
李红岩摇摇头:“我结婚也不妨碍给你们养老啊,我也是你们的孩子,而且享受了你和我爹更多的宠爱,我当然可以给你们养老了。”
“好,好,好,让你养老,让你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