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雪归春正文卷第二百七十章梦蝶谁能知道阿蘅心中此刻是如何想的呢!
谢淮安压下心头的诸多情绪,不再去看向对面那个让他倍感陌生的少女。
“温祖父在我们离开莫城之前,就已经将你托付给我了。我们此行出来本就是为了找到能够让你清醒过来的办法,只不过现在的这个目标只实现了一半。”
他并不见外的吩咐着一旁的青叶与青蕊:“有人受伤之后,确实是会出现癔症的状况,更何况阿蘅这般数月不曾清醒,她这会儿说的胡话,你们也不用全盘相信,只按照先前那般照顾好她的身体。”
“万事且等找到叔祖父再说!”
怎么能不感觉到疲惫呢?
先前的谢淮安一直盼着阿蘅能早日醒来,等到阿蘅真的如他所愿的醒来后,他却又宁愿阿蘅仍在继续沉睡之中。
也总好过现在这样变成了他完全不认识的模样。
在阿蘅的怒视之中,他狼狈的偏过头,躲避着阿蘅的视线,丢下一句让阿蘅好好休息后,便又跌跌撞撞的走出了门。
阿蘅,或许该说现在自称是温如故的阿蘅。
她在谢淮安离开后,才收回了自己愤愤不平的视线,让青叶与青蕊将她昏迷之后的事情通通说给她听。
青蕊在回着话,青叶却在暗地偷偷打量着阿蘅。
或许是她的错觉吧!
总感觉自谢家少爷离开后,姑娘身上那种陌生的气息好像就消失了不少,又变成了从前那个让她们熟悉的人。
只是她的错觉没能持续多长时间。
当姑娘再度看向她的时候,她分明是在姑娘眼中看到了浓浓的防备之意,那是姑娘从前绝对不会有的眼神。
在听说温老太爷已经跟着太子殿下一行人回了京都,阿蘅面上的神色微不可查的放松了许多。
紧接着,就又从青蕊口中得知了远在京都的皇上,对晋忻言还有那些叛徒的最后处置。
说起来这还与谢淮安有着不小的关系。
大概是为了安他的心,也许是为了其他不得而知的原因,皇上对那些人的处置最后竟是通过驿站,以旨意的形式颁发给了京都之外的所有府城,又从府城传递到下面的县城。
青蕊不过是出门买东西的空当,就听了不少城中人对那道旨意的讨论,而且这还不只是一座城中出现的事情。
从上一个府城离开之后,她们再经过城镇,就总会听人提起那道旨意。
“夺去了亲王之位,贬为庶人,又念其自裁谢罪,身后并无子嗣,就对他网开一面,免了五马分尸的罪罚,还给他找了块下葬的地,听上去倒是格外的宽和呢!”
阿蘅冷笑一声,对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旨意,只觉得罚的还不够狠。
可她又知道,这世上能有几人得以重新来过,死去的人就是当真死去,不管给他多重的惩罚,也抵不过他犯下的恶事。
而且那些也未必是惩罚。
特地点出的‘无有子嗣’,大概是想要说给谢淮安听的,让他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到京都去,没有人会去追寻他的身世,他也不会被晋忻言犯下的恶事所连累。
而对于下葬那一块的说法呀!
虽然没有明说,但像阿蘅这些听说了晋忻言遗书的人而言,岂能不知那是皇上给他弟弟的一份遮羞面纱。
他允了晋忻言同邓霜合葬的要求,将晋忻言谋逆的事情都放到了一边。
当真是兄弟情深呢!
阿蘅低下头去,长长的黑发遮住了她的容颜,也挡住了她脸上万分狰狞的表情。
便是再好看的姑娘,露出凶神恶煞的一面时,都不会好看到哪里去的。
她只是心有不甘而已。
便是这一世的父母兄长都还活的好好的,却并不代表那些仇恨就不在了的。
溧水河畔的匪徒依旧存在,想要给爹娘下药的孙嬷嬷也拐弯抹角的走上了从前的那条路,只不过他们最后都没能算计到人,而这些也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
是阿蘅提前做好了准备,才改变了她父母兄长的命数。
仇恨自始至终都是存在着的,并没有因为温三老爷他们的安然无恙而消失。
从前阿蘅并不知道这份仇恨最终指向的人是谁,如今她知道了。
尽管最后知道的时间有些晚,可她还是清楚了那个害得她家破人亡的人是谁。
然而她可以去报复一个活着的人,却没办法伤害到一个已经不在人世的人。
仇怨不会因为死亡而消失,报复手段却会。
除非阿蘅打算迁怒于人。
那她的面前恰好有一个最佳迁怒对象。
谢淮安不仅是晋忻言的亲生孩子,而且勉强也能算是一切恩怨的源头。
脸上恶狠狠的神色终究是变成了面无表情,阿蘅再度抬起头时,冷眼看着青叶与青蕊,周身的人气仿佛全都消失不见了,看上去就跟庙宇里泥塑的神像一般,未曾透露出自己的丝毫情感。
“你们刚才说谢淮安的叔祖父给他留了许多的画卷,而且还是每个地方有且只有一副,如今已经积攒了二十卷了,是这样吗?”
不得不提一下,二十这个数字对阿蘅来说的意义很不一般。
青蕊点头。
又道:“谢家少爷昨天还问我们有没有见过画卷中的景物,只可惜我与青叶都没见过后面几幅画中的景物。”
“昨天谢家少爷将画卷拿过来后,就没有拿回去,姑娘可要拿来看看?”
画卷就被青蕊收在一边的包裹之中,因着是临时存放的缘故,只用包裹将画卷裹了起来,连个木头匣子也没有,看上去就格外的简陋。
自莫城离开之后,阿蘅就一直在昏迷之中。
她这次的昏迷与在京都的那次昏迷还有着很大的不同。
在京都的时候,她至少还能三不五时的醒来一次,然而这次从头到尾都没能醒过来,梦中只有一片无望无际的黑暗。
直到昨日午夜时分,她梦中的世界才多出了星星点点的光,让她能够在今日醒来。
青蕊在她点头示意之下,将包裹中的画卷拿到了她的面前。
画卷缓缓摊开之后,阿蘅也看清了画卷中描绘的景象,与谢淮安等人的摸不着头脑不同,她一眼便看出了画中描绘的正是温如故去世之时的场景。
再联想到她还没有看到的那十九幅画卷,她大概已经猜到那些画卷中的内容了。
阿蘅独自一人在黑暗之中停留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她已经学会了如何才能不动声色,那是她从前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学不会的模样。
青蕊小心的打量着自家姑娘。
试图如同往常一般,从姑娘面上看出她的心中所想,然而终究是做了无用功。
她莫名的开始相信了姑娘先前说的话。
倘若不是换了一个人,又怎么可能表现出这种与往日近乎南辕北辙的心性来呢?
只是究竟是从前的姑娘才是他发誓效忠的主人,还是她从前都错认了呢!
心中一时之间没能找出答案来,床上那个才刚刚醒来的少女又眯了眯眼睛,小小的打了哈欠,似是有些困倦了。
青叶下意识的看向窗外。
门窗虽然是紧闭着的,但她知道现在已经到了入夜时分,寻常人也该感觉到困意,到了入睡的时候。
但她们姑娘这不是才刚从长久的昏迷之中醒来,难不成又开始感觉到困倦了?
青叶看着阿蘅都没来得及嘱咐其他的话,就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瞧着模样与先前昏迷时分也没什么区别,心中的恐慌更甚。
“姑娘方才确实是醒了过来,不是我在做梦吧!”
她狠狠的揪了下自己手臂上的肉,仿佛是感觉到了疼痛,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这让她不由得将疑惑的眼神投向了另一边的青蕊。
青蕊顿了下,看向青叶的眼神仿佛像是在看傻子。
“你在想些什么,姑娘当然是醒过来来了!”
因着情绪过于激动了些,青蕊的声音也不由自主的加大了不少,这让床上的阿蘅睡得有些不安稳,发出了迷蒙的呓语。
青蕊在听到阿蘅的声音后,僵硬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从床边离开。
她拉着青叶走到了门边,小声说:“姑娘睡着了,我们动静小一些,免得吵到姑娘睡觉了。”
若是按照先前从京都赶往莫城的惯例,这个时候她们就应该离开客房,去到下人房休息的。
但现在到底是情况特殊。
便是清楚的知道周围有太子殿下派来的黑甲护卫军在一旁守着,根本不可能有人突破他们的重围,跑到这里来伤害她们姑娘。
但不放心是真的不放心。
幸好她们姑娘现在住的是上房,房间用屏风隔开的外间还有软榻,,可以让她们挤着凑活一晚,不必出门去了。
另一边回了房间的谢淮安,抱紧了自己的脑袋,想着锦囊之中留下的那句话,陷入了浓郁的不安之中。
世人皆知庄周梦蝶的典故,然而其他梦见了蝴蝶的人,又是否能分得清自己是人,还是蝴蝶呢!
叔祖父说,陷入迷蒙之中的人,倘若不能认清自己的身份,那么她梦到的那人应有的命数,也会重叠在她的身上。
谢淮安想着今天见到的那个阿蘅,她看上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所以便是命数重合,阿蘅应当也不会有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