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汤搭着酒坛,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碗,想伸手去拿,可眼前的碗晃啊晃,怎么也拿不到。
汤汤拍了拍桌子叫道:“冬生,你不要动我的碗。”
对面坐着的冬生正襟危坐着,神情如常,只是平时白皙的脸颊上,泛上了一层酡色的红晕。
“我没有动你的碗。”
“那这碗怎么晃来晃去的。”
冬生微眯着眼,道:“女人,你醉了。”
“我醉了?”汤汤呵呵冷笑了一下,道:“屁孩我才没醉,我看你才醉了。”
“我没醉。”
“那好,你,这桌上有几个碗。”
冬生弯下腰,探过脑袋,仔细盯着那碗看了看,恢复到正襟危坐的模样,自信地吐出两个字:“三个。”
汤汤爆发出一声大笑:“哈哈哈,蠢,明明是五个!”
旁边的酒肆老板看着桌面上,那一个碗……
“哎哎哎,我有钱,我还可以继续喝!”
汤汤被酒肆老板推出大门后,搭着冬生的肩膀,嘟囔道:“兄弟,走,这家又被我们喝干了,下家去!”
冬生站的笔直稳当,扶着汤汤点点头,脸上依旧是平日的冷静,眼里却是朦胧的醉意。
“走,下家去。”
此时已经是元宵的后半夜,冬生和汤汤两人醉醺醺地顺着路走着,渐渐离着闹市来远。
“冬生你迷路了。”汤汤睁着醉醺醺的眼,看了看附近来破落的样子,道:“这里的酒肆都关门了。”
冬生架着汤汤,往那些破落的房屋里望了望,只见里头空空荡荡,只有几处破草席,道:“嗯,关门了。”
“走,换下家。”汤汤着,就拉着冬生转身。
地上一滑,汤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手里摁住了些湿湿滑滑的西。
冬生去拉汤汤起来,却听到她发出一阵嫌弃的声音,道:“咦,好恶心,冬生我摔在了一只老鼠身上。”
冬生忍不住发笑,看见汤汤一脸嫌弃地起身,把一只肥老鼠提溜起来,那老鼠已经是给汤汤压死了,嘴角流着血,毛湿哒哒地粘在皮肤上。
汤汤脸庞生得巧,肤色白皙地吓人,平日里又只穿那一件素白色的鲛绡裙,总显得人娇可怜。这样一副外貌配上她手里提溜着的死老鼠,画面实在有些诡异。
冬生让汤汤丢下这脏西,却突然眉头一皱,看着老鼠道:“这只老鼠,嘴里好像有西。”
听到冬生的话,汤汤把眼睛凑近那只老鼠,果然看到那死老鼠的嘴里还叼着什么西,白白长长的,像一个面团。
“这是什么?”
汤汤把那西从老鼠的嘴里拿下,放在手心里。
“这是……”
当汤汤发现这西是什么的时候,身就跟炸了毛一样,一种恶心的恐惧从掌心直接蔓延到了身。
汤汤尖叫着一甩手飞快地把手里的西都丢了出去。
这……是人的手指!
而当那只老鼠即将落地时,一个的身影从黑暗里飞快地窜出,抓住那只老鼠,就躲到了旁边的巷子里去。
被那根断指一吓,两人的酒也已经醒了大半。
发觉事情有异后,汤汤和冬生对看一眼,飞速地跟着那个身影跑进巷子,两人都是灵动阶实力,很快就将那黑影逼在了角落。
汤汤试探地走进,发现那黑影瘦瘦地缩成一团,一双乌黑的眼睛正警惕地盯着她。
“是个孩子?”汤汤疑惑地看了眼冬生。
从他的眼中得到回答后,汤汤慢慢走近这个缩在墙角的瘦弱孩子。
那个孩子看见汤汤靠近,显出十分惊恐的样子,拼命想往后缩去。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汤汤努力绽放出温柔的笑容,道:“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拿这老鼠吗?”
汤汤看着这个男孩,他的脸颊因为干瘦而陷下,显得那双眼睛更加大而惊恐。而他手里抓着的那只死老鼠,却是十分肥胖。
“我……饿。”那男孩盯着汤汤,声音颤抖着,不知是不是因为过于害怕。
汤汤看着瘦骨嶙峋的男孩,心头顿时软了下来,道:“你阿爹阿娘呢?”
“饿死了……没钱埋,还躺在家里。”那男孩道,双手把那死老鼠抓的紧紧地。
汤汤看着那死老鼠一身的肥肉,想起刚才自己见到的那根断指,心中一片恶寒。
饿死了,没钱埋葬,这老鼠该不会是吃死人尸体才长这么……
汤汤忍着这个现实给自己带来的恶心,手腕银镯一闪,拿出自己的荷包,将里面的钱悉数递给这个男孩。
“姐姐的钱给你,你去买些好吃的,别再吃这种西了。”
那男孩畏畏缩缩地伸出手,把汤汤手中的荷包接过,一边怯生生地看着汤汤,一边数着银两。
汤汤欣慰一笑,眼前却是一黑,一个物体迅速向汤汤脸上飞来。
汤汤立即反应伸手一拍,把那个朝她脸上飞来的死老鼠拍落在旁,只觉得发间一松。
那瘦弱男孩竟然抢走了她发髻间那支玉玉送的步摇,一下钻进了旁边隐藏的狗洞里。
“喂!”汤汤站起,看着那男孩在狗洞后消失而去,气得哑口无言。
“这孩子竟然骗我!”
汤汤气归气,又想了想那孩子瘦弱的身体,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苦笑地看了一眼冬生。
发现冬生也正看着她,神色怅然地道:“没想到,在女皇的治世下,空前强盛的大晟朝,也还有吃不饱的孩子。”
汤汤摸了摸空空的发髻,叹了口气道:“罢了,虽不知道他的是真假,但他瘦成这样,确实很可怜。”
汤汤叹着气整了整脏污了的衣衫,拉着冬生往外走去。
才往巷口踏出一步,就看到那来空无一人的破旧巷子里,竟然亮起十数个眼睛。
汤汤与冬生站住脚步,看着那些恐惧、饥饿而贪婪的眼睛,一个个在漆黑的巷子里亮起……
“姐姐姐姐,我好饿。”一个瘦弱的女孩在破旧的草屋中露出脑袋,向汤汤可怜地哀求道。脏污的手探来,试图抓住汤汤的衣裙。
“是啊,姑娘,给点钱吧。”一个黑瘦的妇人也开口求道,怀里抱着一个枯瘦的孩子,那孩子双眼紧闭,不知是死是活。
那妇人紧紧盯着汤汤手上的银镯,嘴上扯着讨好的笑容。
“给点吧,给点吧……”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黑暗中一层一层地响起,那些眼睛都死死地盯着汤汤与冬生,仿佛这两人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汤汤拉着冬生,看着这黑暗里数双贪婪饥饿的眼,宛如炼狱中恶鬼索命的画面。
两人警戒着后退,身旁突然一黑,汤汤立马将身子一蹲躲过袭击,一脚就把那突然从阴影里窜出的男人踹翻。
“走!”
两人飞速朝巷子另一边跑去,那群人在后头蜂拥而上,哭喊着来追两人。
只是这些人不过是普通人,甚至比普通人更加瘦弱,速度自然跟不上灵动阶级的修真者。
没过几个弯道,汤汤和冬生就已经把他们远远甩走了。
汤汤靠着墙壁喘气,恨不得把刚才压抑在心口的那股气部吐出来。
冬生的脸色也很沉重,他是护卫皇城的兵,但也是晟朝百姓的兵,看到这样的场景,内心里那个信仰了多年的世界,开始慢慢动摇。
“我只以为,这种事情早已经是过去。我信仰的国度,我所信仰的女皇,在光明繁华的京都城背后,竟然是这样的满目疮痍。”
汤汤去握住冬生的手,发现他的手十分冰凉。
“喂,你们在这做什么!”
汤汤警戒地看去,只见一赤膊大汉正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汤汤拉紧冬生的手,道:“没什么,我们路过。”
那大汉上下打量了一副汤汤,嘴角露出一丝邪笑,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
他身后的门打开了,一个阔气的夫人从那门中走出,扶着她的,是几个面目俊秀的生。那夫人从头到脚华贵无比,与旁边那些肮脏破落的房子格格不入。
那夫人与生们耳语了一番,嘻嘻地笑着上了轿辇。
轿子刚刚被抬起,那轿帘又掀开一角,轿夫熟练地压低了轿子。
一只涂着红色蔻丹手伸出轿子,指尖轻轻一勾其中一个生的腰带。
那生便会意地笑着,上了那轿子,轿子晃晃悠悠地,抬出了这条巷,往着京都城繁华的中心去了。
冬生伏下身子,对汤汤道:“这是斗馆,是些达官显贵花钱看修真者搏杀的地,里面什么勾当都有,只要你有钱,别人的命都能买到。女皇上位之后,这些都已经被封掉了,没想到这里还有……”
“什么呢!”那大汉送完那阔夫人,回头看到冬生与汤汤,厉声喝道:“在那咬什么耳朵,你们是什么人!”
那大汉完,步步向两人走来,身爆发出强大的灵力波动,竟然是个地满阶的高手。
这地竟然卧虎藏龙,一个看门的竟然就是地满阶的高手。
汤汤一惊,拉着冬生连连退却,头也不回地转身往巷子外跑去。
一路上,汤汤眼见黑暗里都是堆堆叠叠,几乎饿成骨架的孩子与妇孺。
老鼠吱吱叽叽地,肥胖的身体在阴沟里成群钻过,映着月光,露出一只只贪婪饥饿的鼠眼。
汤汤的内心犹如被巨石压着,压地她十分难受,喘不过气来。
喷着粗气的骡子,拉着木板车咯吱咯吱地走过,上面用茅草盖着五六个面目清秀的女孩。女孩们戴着手铐,衣不蔽体,缩在车上,眼神一片空洞。
阴影里,又传来不知是谁的嚎叫,又是谁的谩骂,是谁的拳打脚踢,又是谁的鲜血,滴滴答答……
当汤汤和冬生终于跑出那地狱般的巷,看见长安街上繁华的花灯,和那些穿着华丽衣袍游玩嬉笑的人们时。
一股难以忍受的恶心冲上汤汤的心头。
汤汤俯身,“哇”地一声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