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年节总是一年当中最热闹的日子。
百官休沐,百姓亦无需劳心农忙,除却商户仍旧会开门迎客,寻常之家大都忙活着置办年节需用。
当然,对于勋贵之家而言,这些细碎之事,大都无需主子操心。
年节一日日接近,除夕随之而来,都城也越发热闹了。
其实青城和临安的年节也很热闹,花灯焰火、杂耍叫卖甚至唱曲大戏,样样精彩纷呈。
可是在一世那样无有亲友的茕茕处境下,外间越是热闹,便越衬得落寞。
所以这日子对天歌而言,所代表的,也不过是元和十三年的结束,元和十年年的到来。
但揽金阁众人却并不这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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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以往的规矩,各分舵舵主都会亲自前来给阁主送年礼,然而因着都眼杂,所以天歌早早的就让寒山拒了各舵主前来,但饶是如此,一车又一车的年礼却还是送到了都,堆了林府满院。
以前揽金做阁主的时候,都的宅子只是暂住,年节都是在临安总舵过,所以当今年天歌留在都府邸过年,阖府下都变得异常欢喜,从大门口到花园再到各院各屋,都张灯结彩,喜庆得跟办喜事似的。
天歌一开始还有些不大适应,可随后看得多了,却也慢慢喜欢了这份难得的热闹。
“公子可要一起挂灯?”
廊檐下,成伯拎起手中的灯笼,冲站在窗边抱着汤媪的天歌轻轻晃了晃。
天歌指了指满院的红灯笼,有些难以置信:
“都这么多了,还要挂?”
“诶,这灯可跟那些灯不一样。”成伯笑着摆了摆手,“那些灯笼是装饰用的,这灯笼是祈愿用的。”
“祈愿?”
“公子不知道吧?这是咱们都的习俗。除夕除了要祭祖守岁之外,还要挂灯祈福,以求来年诸事顺利如意。今儿个先把灯挂好,等除夕子时之后再燃灯祈愿,仙去之人便会护佑后人平安康健,顺遂如意。”
听成伯这么说,不等天歌开口,小七倒先来了兴致:“成伯快快快,给我两盏,我跟公子一人一个。”
说着提裙出了屋门找成伯去拿灯笼,却听天歌隔窗道:
“你喜欢就留一盏,我这边不用。”
小七从外头看过来:“怎么能不用呢?既有这传统,可见定然是有效用的,反正过年嘛,公子也一起讨个好彩头。”
成伯闻言也应和:“小七姑娘说的是,这到底是过年,公子就留一盏。”
说着举起手中的灯笼:“公子看喜欢哪个样子的,先挑一个。”
看着二人期待的神色,天歌再说不出推拒的话,便随手指了最右边一盏:“就那个吧。”
“好嘞!”成伯欢欢喜喜的应了一声,这才转向小七,“小七姑娘也挑一盏。”
“我要这个貂蝉闭月。”
“好好好。”
成伯笑得乐呵,摘选出方才二人挑选的灯笼逐一递给小七,“这个是公子的,这个是小七姑娘你的,可拿好咯。”
“谢谢成伯!”小七欢快一笑,拎着灯笼进了屋。
被二人的这份热情与欢乐感染,天歌也不由一笑:
“既如此,还请劳烦成伯给邵家两位兄弟也送两盏灯。”
虽然先前天歌主动结识邵琛元和邵琛昉的时候,是存了让二人为己所用的心思,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已然将二人当作朋友。
所以林府的这份热闹,自也少不得邵家兄弟。
想到这里,天歌又对成伯招了招手:“对了,还有一事得劳烦您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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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伯依言来寻邵家兄弟的时候,邵琛昉正在院中与人交手。
那人身材魁梧,面相方正,正是先前应下给邵琛昉指导的俞庆。
自打腊月二十八日开始休沐,俞庆便按照约定准时入府,便是今儿个这除夕的日子也不例外。
见成伯进了院子,二人顿时收手,以免误伤了老人家。
成伯走进几步停下来,先给俞庆行了个礼,这才把手中两盏蟾宫折桂的灯笼递给邵琛昉:
“小邵公子,这是我家公子吩咐送来的祈愿灯,以祝您明春国试高中;我家公子还说,令兄的腿开春便能如常,待到来年州试,也必能一举夺魁。”
邵琛昉忙不迭接过灯笼:
“多谢成伯,也多谢公子照顾。公子大恩,我兄弟二人来日定当衔草结环以报!”
成伯闻言一笑:“小邵公子说得这是哪里话?我家公子说了,你们兄弟二人是他的朋友,朋友之间无需说这些见外之言。”
说着成伯回身招了招手,当即有几个下人捧着香炉烛火之类的东西进来。
邵琛昉见状不解:“这些是……”
“公子说了,今儿个是除夕,按理须得祭祖守夜。小邵公子兄弟宗祠虽在余姚,但若是愿意,也可在咱们府设祭台香案,祭拜守岁尽孝。”
“这怎么成?”
一道声音从门内传出,紧跟着便见邵琛元从屋里走出来:
“公子一片好心我们兄弟心领,可是公子到底还是年轻,不知祭拜的忌讳。还请成伯告知公子,祭祖须得在自家宅邸,我们若在贵府祭拜,定会冲撞公子的先祖,公子对我们有恩,这种事情我们万万不能做。”
邵琛昉也连连点头:“我大哥说的是,公子好心,可我们不能自私。”
成伯似是早料到二人会这么说,笑了笑道:
“两位公子且莫担心。公子说了,咱们府里个不设祭台,他晚得去寒山先生那边祭祖守岁,所以并不会冲撞。”
听到这话,一直不曾出门的邵琛元有些不解,倒是邵琛昉闻言恍然大悟:
“对哦,我差点忘了,公子是寒山先生的侄儿,今儿个祭祖自是要去慕府。”
成伯笑着点头:“既然两位公子无疑议,我这便着人先去将香案香烛和祭品之类的东西先布置。”
邵氏兄弟闻言心中大受感动,忙不迭前接应:
“劳成伯费心,我们来我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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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就挂在这里,最高的一棵树,这样满天神佛听到的几率也会再更大一些,愿望实现的可能性也就更高了。”
拍了拍手,小七抬头看着自己挂好的灯笼,甚是满意。
天歌道:“若真照你这么说,你这灯笼挂在这里可不对。”
小七回头:“那按公子的意思,小七得挂到什么地方去?”
天歌抬手一指:“挂在那里。”
顺着天歌所指的方向看去,小七顿时瘪了瘪嘴:
“公子这是逗我呢!谁人不知摘星揽月阁常人不得入内?平日里便是勋贵大臣都没资格去,小七一个要钱没钱要地位没地位的丫头,您还指望我将灯挂在那头去,您这不是取笑小七呢么?”
说着小七瞥一眼天歌还拎在手中的灯笼:
“公子准备将灯挂到何处去?要我说,日出东方,您就挂到东南的树顶,正好应了您这头夸父逐日的气势和典故。”
“挂那么高,点着多麻烦。”
说这话的时候,天歌顺势在院子里梭巡一圈,最终不知想到什么,抬脚进屋,却将灯笼挂在了屋内墙边的剑挂。
小七不由奇了:
“公子,这灯笼都是在外头挂的吧,您怎么这就放屋子里了?您把祈愿的灯笼关在屋里,祖宗神佛还如何明白您的心意,如何帮您实现愿望呢?”
天歌弯了弯唇:“既是祈愿,若在外头风一大给吹灭了,岂不是没了好兆头?况且你说的那什么祖宗神佛,若是当真有通灵,一堵墙怕也挡不住他们。所以是挂屋里还是挂屋外,倒也没什么所谓了。”
小七一愣:“对哦,好像是这个道理。”
紧跟着小七又问:“那公子可想好了许什么愿?”
天歌摇了摇头:“还没有。”
她本就不信什么祈愿之说。
如果祈愿真的有效,那么普天之下那么多人,岂不都能心想事成?
先前收下灯笼,不过是不想驳了成伯和小七的面子,所以许愿什么的,她压根没有考虑过。
于她来说,与其祈愿,不若求己。
就在小七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听外头传来一声通传:
“公子,有人送来了一封信给您。”
天歌闻言蹙了蹙眉,推门而出。
接过信,天歌一边拆封,一边问:“什么人送来的?”
“一个小乞儿,送完信就跑了。”
“乞儿?”天歌手中的动作滞了滞,“城中的乞儿不都被赶出城了么?怎么还会有人找乞儿送信?”
“公子有所不知,先前都府尹刘礼昂为了驱乞儿们出城不久,便被皇寺的主持释慧大师参奏了一本。后来陛下痛斥了刘礼昂,这不,那些乞儿们就又回来了。不过为着防止这些人在年节生乱,皇寺特在西城门附近的乞儿聚集处施粥,一直要到元宵佳节去。”
天歌闻言一挑眉:“施粥也是释慧大师的意思?”
“正是。”
“我明白了。”
说完这话,天歌继续拆解信封,从里头拿出一张纸来。
白纸黑字,寥寥几笔再简单不能。
然而天歌看完之后却不由面露喜色:
“小七,从我的账支取五千两银子,以我的名义送……”
说到这里,天歌顿了顿,“不,以天衣阁的名义送到皇寺,便说天衣阁忧民之忧,愿出银子赠与皇寺,协助施粥济民之善举。”
“公子是说天衣阁?可是天衣阁远在临安,要这名声怕是没什么用。”
“不,不是临安的天衣阁,是都天衣阁。”
“都?可我记得您不是说等到开春才开铺子么?如今咱连铺子都没有,这钱怕是会打水漂吧?”
向来商户济民,所图皆是好名声,便譬如当年西南大灾时,姬家主动捐献赈灾银两,便在朝野民间博尽了好名声,乃至于后来得到周帝的信任,百姓的拥护,快速一跃成为大周首富。
所以小七自也以为天歌是为这般。
但与姬家不同之处在于,如今天衣阁在都开铺的准予函数以及一应手续都已办妥,可目前没有货物没有人,甚至连铺子的匾额都没有,百姓又会记得它多久?
“越是不为人知,便越是神秘;而越是神秘,便越发能激起人们的好奇心,我正愁如何让天衣阁出现在都百姓面前,如今有了这施粥的好机会,又如何能放过?你尽管去办,其他的事情我自有办法。”
见天歌成竹在胸的样子,小七点了点头应声离去。
重新回到屋里,天歌再次展开方才收到的那封信。
信只有四个字,却是天歌盼了许久的回音:
“丑时登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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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初来都,她随着寒山一道去皇寺听释慧大师开坛**。
寒山想法子帮她拿到了面见释慧的木牌,可后来释慧却无法堪透她的命格,作为补偿,只能换允她一个条件。
而她的条件,便是登那摘星揽月阁。
这种大胆荒谬的要求,便是让寒山都有几分心惊胆战,可后来释慧竟在她的辩驳下鬼使神差的应了下来。
不过在登阁的时间,却由不得她做主。
所以天歌只能等。
最开始的那一个月,她还一直留心看皇寺可有消息传来,但一月无果,再加后来遇到了那许多事,这件事便被她暂抛脑后。
谁能想到,消息会在这个时候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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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黑的很快,当夜幕降临,灯火照亮府邸,寒冷的冬夜弥漫着喜庆的气氛。
一挂挂鞭炮齐鸣,婢女侍从欢喜掩耳;一簇簇烟花腾空而,在半空绽开绚烂的色彩。
望着这一幕幕,就连一向对这些热闹无感的天歌,也头一次感受到真正的年节氛围。
待一茬烟花放完,便是散喜钱的环节,阖府丫头仆从其声说着新年的吉庆话儿,天歌则需要将篓子里的银钱撒向院中。
如此来来回回需要三次,方算结束。
天歌一边兜着篓子里的铜板往外扔,一边吐槽:
“费这力气撒钱捡钱,还不如给大家伙儿各封红包,那样岂不更省事儿?”
成伯闻言当即摆手:“那可不一样,过年图的就是个喜庆,这是习俗,不能改的。”
趁着丫头仆从再次说吉祥话的功夫,天歌甩了甩手腕:
“我头一次觉得撒钱也是个苦力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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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在时间这件事,我可能对自己缺乏清楚的认知_(:з」∠)_我收回前面的大放厥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