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儿落后宫女半步,眼睛紧盯着走在前面那位老嬷嬷的裙摆。她从没进过宫,即便母亲经常进宫,也从没让她跟随进宫。过年时,明安姨母跟她说了很多宫里的事情,各种算计说不明白,有时得意的人并不一定是出手算计的那个。
她不敢有丝毫大意,因为太后娘娘根本不需要召见她。按母亲说的,安分等着,过了复选后,皇后娘娘会留她住上一日,跟她说说话再放她回家。
太后为什么要见我?是每一位复选的秀女都要见一见,还是别的什么事儿?能有什么事儿让太后娘娘必须见我一面?
到了太后殿,源儿仍没想出头绪,规矩的跪下见礼,等着太后叫起。
太后从没见过源儿,关于吴源的一切都是沐哥儿告诉她。对这位被程夫人藏着掖着又宠爱之极的贵女,太后早就好奇的恨不得出宫见一见。
“太后娘娘。”嬷嬷小声提醒,吴源还跪着呢!
“嗯!平身,快到哀家身边来,让哀家好好瞧瞧。”太后娘娘亲切和蔼的像是家中长辈。
源儿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太后娘娘进宫就掌管六宫诸事,在贵妃的位置上做了二十几年,手段心机差一点也不可能活到现在。她为何突然对自己这般和蔼可亲?
源儿低头上前两步,有宫女扶住了她的手肘,推着她向前走到太后身边站好。
太后拉着吴源的手,眯着眼睛打量。头上挽着双环髻,只用了粉色的发带,并没有在发髻上用珍珠装饰。秀女要传葱绿,靛蓝色衣裙,梳双环髻或双垂丫髻,吴源穿的是葱绿的裙裳,一身打扮挑不出错处。这样很好,知道谨慎,不冒尖的孩子才稳当。
再看面皮嫩的吹弹可破,白皙的鸭蛋脸,一双水隐隐的大眼睛,眉毛柔和似柳,鼻若悬胆让她透出稚嫩的雍容,唇薄却不是樱桃小嘴,上翘的嘴角透出少女的俏皮。
这孩子不像她娘,程夫人眉眼间透出一股英气,面若满月,双唇似橘瓣,笑起来眉眼弯弯,喜庆的让人心生欢喜。源儿也在笑,大概跟着明安学医的关系,笑起来让人心生暖意。
“好孩子,你娘把你藏的紧,哀家几次想见一见,哀家也不好提起,想着你娘进宫总会带你来一次,可惜你娘总不带你来宫里。”太后的语气中透着哀怨。
吴源不明所以,不敢乱说,轻声道:“回太后娘娘,臣女不知礼数,许是母亲担心臣女冲撞了贵人。”
太后示意宫人搬了绣墩来,让吴源坐在她眼前,“哀家只听说你叫源儿,可有小字?”
吴源低头回禀,“回太后娘娘,臣女不曾有小字。”
嬷嬷轻轻碰了一下太后,提醒太后不能留吴源太久。太后看着吴源笑的很是满足,“嗯!好孩子不用怕,哀家让人送你回去。”
吴源回去后,嬷嬷带走了内定的大皇子妃乔氏,之后又带走了二皇子妃季氏,最后传了住在东屋的柳氏。这三位是皇子内定的王妃人选,从初选三人就被团团围着,与她身边只有杏白和一名伺候的宫人不同,三人身边至少带了一个老嬷嬷,两个大丫鬟,还有宫里拨来伺候的两个宫人,两名内侍。
为什么太后先见了我,再见了几位王妃?
“源儿妹妹在做什么?”东屋的柳氏带着两名大丫鬟进来,笑着跟吴源打招呼。
吴源赶忙起身相迎,恭敬的请柳氏坐下,亲手送上茶水,“瑶姐姐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坐坐?”
柳氏本名柳宝宁,小字瑶瑶,“也没什么,待在屋里就是发呆,想着妹妹许是与我一般,便来寻妹妹说说话。”
吴源笑着道:“可不是只能发呆么!我瞧着外面这颗美人蕉冬日养护的挺好,正琢磨是怎么办到的呢!”
柳氏咯咯笑了起来,左右看了看,拉着源儿的手问:“太后娘娘刚刚突然传召,吓了我一跳。听说太后娘娘先见了妹妹,可说了什么?”
吴源小声道:“不瞒姐姐,太后娘娘什么也没......也不算什么没问,只问我可有小字,我答不曾有,又说母亲进宫不曾带我,之后便打发我回来了。”
柳氏捂嘴轻笑道:“太后娘娘问我在家常做什么,还问我可会打叶子牌,太后娘娘说,宫中寂寞常打叶子牌消遣。”
吴源笑着眨了几下眼睛,道:“那瑶姐姐会不会打叶子牌?”
柳氏小声道:“自然是会的,我跟太后娘娘说,祖母在府里常玩叶子牌,有时候会让我帮着看牌面。”
吴源轻笑了起来。柳氏与她算是有拐弯的亲戚,嫂子李雯的大嫂柳大奶奶是这位的堂姐,柳宝宁是侯门嫡女,祖上在太祖军中管粮草调度,听说柳家极善运作调遣,太祖四处征战,粮草从不曾有过闪失。
柳氏的回答很巧妙,没说会,但是很明白告诉太后,她会打叶子牌。她是侍奉祖母身边,帮祖母看牌面,不是闺中玩乐。
之后两日,太后娘娘陆续见了几名贵女,复选开始,大家都把目光聚焦在了吴源身上,只等着看她是留在宫里,还是另有安排。
吴源的母亲与皇后是挚友,太后先召见了吴源,这其中有什么深意?若是吴源进宫,皇后会怎样?那位程夫人还能再借着与皇后的关系,在京城各府的宴会上有一席之地吗?
复选抽签把秀女分成三批,源儿随手捏了一根竹签出来,上面写着中。这就是第二批复选的意思了。
复选第一日,天刚亮,备选秀女便被嬷嬷们喊了出来,站在宫门外排队,储秀宫里寂静了一个上午,午膳之后,秀女们被带了回来,有的笑逐颜开,大多数脸色并不好,不过,有几个面色平静的,路过源儿门前,冲着窗口点头示意。
这就是顺利撩牌子了,没丢家人脸面,在住一夜就能出宫去了。
次日一早便有秀女陆续出宫,直到午后,院子里还有秀女在等着安排出宫。
隔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管事嬷嬷便拍着手走过源儿窗下,一刻钟后,宫女送来今日要穿的衣裙。杏白仔细检查了一遍,用力扯了扯,没有开线,没有不妥之处。
“禁言,两人一排在宫门外站好。”嬷嬷对站在院中的秀女喝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