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闭合的出租车里头开启了空调,很凉爽。
空气中洋溢着扑鼻而来的烟草味,罗平一边咳嗽,一边将闭合的车窗摇下少许。
“噢,对不起,”出租车司机咽了口唾沫,抱歉一笑,伸手到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将剩下的大半截放回烟盒,他的声音低沉而轻缓,“抽烟有害健康,特别是这‘二手烟,现在管控可是严啊……”
“哦,”罗平微笑,问,“这话怎么讲?”
“出租车禁烟令啊,”司机脊背微驼,紧握向盘的手黝黑粗糙,手背青筋凸起,他尴尬一笑,“乘客对出租车司机抽烟,是可以投诉的……”
“哈,投诉?”罗平咧嘴笑了,问,“后果很严重吗?”
“罚款元,”司机砸吧了一下嘴,布满眼角的皱纹,就像一团揉皱的草纸,写满了沧桑,“违章习三天。”
“哦,既然这样,”罗平微笑调侃道,“那就咬牙把烟戒了呗。”
“哈哈,”司机咧嘴笑了,耳畔鬓角银发颤动,他忍不住从后视镜里仔细端详了罗平一眼,“咬牙切齿好多次,就是戒不了……”
哈哈!二人咧嘴大笑。
……
四十分钟后,出租车的车速慢了下来,缓慢开进了泉水镇。
出租车沿着大街往下行。在离市场不远的地,靠着路边停了下来。
罗平打开钱夹,取出两张百元大钞票,递给了司机,然后推开车门拎包下车。
“先生,找还你的四十五元……”中年司机摇下车窗,斜伸出头,他沧桑的脸上带着胡茬,皮肤黝黑,他伸出车窗外的手攥着几张纸币,向着罗平挥动了几下。
“不用找了,”罗平微笑挥手,背起旅行包向着市场大门走去。
“这?”中年司机的语气颤抖了一下,随即平稳下来。带着烟熏色的指尖攥紧了纸币,他的背梁微驼向上拱起,汗渍襟了他的衬衫,他沉声喊道,“谢谢您了!先生!”
“不客气!”罗平微笑挥手远去。
……
罗平随着摩肩接踵的人流,朝着集市中心走去。
夕阳依然炎热,一浪接一浪地冲击着他的后背。
集市两侧有着鳞次栉比的商店、五金店、酒吧、和饭店。
罗平的目光过夕阳闪烁的街道,落在前古朴大气的饭店鎏金牌匾上——熏肉大饼。
罗平推门而入,店内空调凉风飒飒,吹得他通体舒畅,褪去了燥热。
店里的食客不多。
罗平熟门熟路地走到洗手间,用洗手液洗干净了手。然后走出洗手间,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他把旅行包放在左侧贴着瓷砖的窗台上。
穿着红裙子的服务员走了过来,罗平默默地点了一大份熏肉卷饼。
八点钟早餐过后,罗平就一直没吃过饭,现在的他,肚子饿扁了,感觉前胸跟后背好似都贴在了一起。
在无比期待中,一大份熏肉卷饼被服务员端上了餐桌,外加一壶热乎乎的玉米糊糊。
薄饼,葱丝,酱料,熟熏肉片……
罗平眯着眼睛,手法娴熟地卷起薄饼,一口咬下去,顿觉回忆满满,惬意无比。
他展颜笑了,他笑得很开心。
泉水镇,留下了罗平太多童年和少年的回忆……
……
一大份熏肉卷饼下肚,罗平顿觉身舒泰无比。
夜幕降临了,集市上灯壁辉煌,人影攒动。
而熏肉大饼店内,则是灯光柔和,光线变得有些幽暗。
“唔,时候不早了,”罗平自言自语地:“还有一公里的步行路……”
罗平拎包准备起身到吧台结账,突然,在前一条狭长的圆形走廊通道里,一道映在墙壁上的瘦长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道身影从后门偷偷摸摸地溜进来,在光线幽暗的通道边,透着一副猥琐胆怯的样子。
他步履蹒跚地站在泔水桶旁,眼巴巴地看着女服务员往泔水桶里倒着剩菜剩饭。
时不时,穿着红裙子的服务员,会把一些盘中剩下的熏肉片、薄饼……倒到他双手撑起的食品袋里……
他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袖衫,在幽暗光线下,显得有些落魄无助。
“豪哥?”罗平睁大了双眼,眼前的一幕,使他无法确信,他摇头自语,“不会是他吧?”
“余豪……”罗平拎包向着通道走近几步,低声道,“豪哥……”
“唔?”那道声音低沉怯懦,带着些许紧张,“谁在叫我?”
“真的是你啊,豪哥……”罗平喜出望外,拎包大步向前,“我……平平……”
“罗平?”那道身影猛然抬头,向着罗平望去。他年已三十六岁,肩膀宽阔,胸膛厚实,配上黑亮的头发与钝阔的鼻梁,使他看起来依然十分俊朗。
两双手握在了一起,笑容从二人脸上展露了出来。
……
在雅座间,二人面对面坐了下来。
一大份熏肉卷饼,被服务员端放在了余豪面前。
余豪也不客气,大口开吃起来。
罗平微笑喝茶,默不作声。
……
余豪吃完熏肉卷饼,惬意地打了个饱嗝,拿张餐巾纸胡乱抹了下胡茬浓密丛生的脸,问,“有烟吗?”
“没,服务员,拿盒烟……”罗平起身走到雅座门前,向着服务员微笑道。
……
余豪点燃了香烟,猛吸几口,背靠着椅背,惬意地吐出几个烟圈,大圈套圈,一圈圈地,向着天花板吞吐而去。
“罗平,你心里可能会有很多疑问,”余豪微笑,吐出一个烟圈,露出一口整齐微白的牙齿,“有疑问,就问吧……”
“唔,”罗平微笑,问:“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哦?你这个问题,超乎我的意料之外了……”余豪一双眼睛闪闪,有了神采,他坐直了身体,捏着烟卷的指甲微微有点翘起,上面有几道淡淡的黑色裂纹,手掌上面结满了淡黄色的老茧,显得十分粗糙。他砸吧了一下嘴,:“今后的打算?安分守己,居家过日子……”
“哦?豪哥……恭喜呀!”罗平微笑,双手互握合于胸前,鞠躬作揖,问,“嫂子是哪位?”
“难啊!”余豪无奈摇头,猛吸一口烟,然后将烟屁股掐灭在烟灰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