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则休假还真是休得很彻底,六部的事不管了,大理寺的事也不管了,张罗着把五房区域翻新一遍,为来年迎娶儿媳妇做准备。徐进听很难“嫁出去”的徐野终于要得偿所愿,大手一挥,整个府邸重新修整。
庞氏和田氏之前受传闻影响以为徐野要纳妾已经够意外的了,这会儿得知人家压根是有喜欢的女孩,要正儿八经娶进门了,两人都有些缓不过来。
要知道在此之前她们还盼着娘家的女孩儿能入徐野的眼,跟徐则亲上加亲,没想到徐野不声不吭的就有了主。
不酸是假的,可徐家早分家了,五房内里的事她们两个谁都插不进手。
让她们上心的是徐进,不就是侄子娶个平民女孩么,这阵仗就跟要娶公主似的,整个宅邸都翻新,这个工量少也得半年。
庞氏和田氏难免好奇徐野瞧上的这个程馥到底有什么能耐。
正巧徐菲回来送年礼,庞氏把女儿拉进屋里打听,“那位程家姑娘什么个情况?”
徐菲今天回来除了送年礼,也顺带提醒庞氏,既然木已成舟,别的心思最好都歇了,“娘,徐野的婚事你别再跟五叔提了,纳妾的话都别。”
庞氏不满,“怎么搞的跟娶公主似的,你们一个个。”
徐菲让下人都到屋外候着,“传闻都是真的,程馥就是梁国公府那位被除族的三姐,有个孪生哥哥,以前叫顾彦清现在叫程寒。”徐菲叹了口气,接着道:“这对兄妹的经历可谓丰富,女儿虽不知徐六怎么瞧上程馥的,不过五叔都认可的人,怕是没那么差。庞家那些表妹,容姿才情没一样出挑的,品性也被舅母教得家子气,可取之处实在不多。”
庞氏听出徐菲的意思,就是让她和庞家都放弃这条路。
“当年春宴到底发生了什么?”既然提到了顾家,庞氏也不是不好奇兄妹的经历。
徐菲思索片刻道:“张晚晴及笄时睿王当着整个京城权贵的面示情,顾长烟当日也在,因妒生恨借由皇后娘娘的春宴把张晚晴引到密处行凶,是睿王收到消息赶到救下了张晚晴。人多势众,大家都瞧见睿王搂抱了张晚晴。右相私求皇上主持公道,也就有了张家和睿王的这门婚事。后来顾长烟被送去家庙,趁失火跑了。而其兄顾彦清也因欠赌债牵累族兄。梁国公便做主将兄妹二人除了族。”
庞氏瞪大眼睛,“这……漏洞百出。”
徐菲勾起一抹笑意,不忘恭维,“就娘是聪明人。”
“这事经不得细品,但凡想得深一些,再看看那日之后谁是得利的,便多少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庞氏还在回味徐菲先前的话,“如今张家的败落不会跟他们兄妹有关吧?”
“谁知道呢。”徐菲嫁的是高门,内宅时常能听到这些分析,什么的都有,她也就听听,不发表看法。
京城都是人,当年的案子大家一时没搞清楚状况,偏向“受害”的一,事后再回味便知其中隐情不少。所以前些天张家非要污蔑程馥绑了孩子,让人家下狱,结果孩子在张家被找到后,张家的风评彻底跌入谷底。
“夫人,两河轩的节礼到了。”外头有婆子禀报。
庞氏一听便高兴起来,拉着女儿出门,“走,咱们分年货去。”
吃人嘴软,徐菲对程馥没有任何偏见,也跟对会做人有关,“田家今年多了几个孩子,二婶要是多匀些您别太计较。”
徐家是特别的,她父亲娶了两位正妻,两位正妻的娘家又势均力敌,家和万事兴,徐菲还是希望两人都别太过了,毕竟后宅不宁,对父兄对外嫁的女孩们都有影响。
再者过不了多久六少夫人就要进门,长辈隔三差五的内斗,只会让新妇看笑话。徐菲更担心的是庞氏跟田氏为了压对一头,要把程馥也拉下水。
此刻承启帝就在徐家,好些日子没见徐则,休了假的人也不想着时不时进宫里看看,无奈之下承启帝自己上门了。
巧的是正好赶上两河轩的节礼,除了活畜、肉品、纸品之外,还有酒馆的果酿、花酿以及每年特制的礼盒,非常丰富。
没给徐则反对的机会,除了活物,承启帝每样给自己匀了一份带回宫中。
“要不要给徐六赐婚?”临走前他突然想到这事。
徐则作揖,算是谢过对的好意,“孩子们想当平凡夫妻。”
承启帝切了声,“矫情。”
徐则颇为认同,“可不是么,六少爷跟个大姑娘似的。”打蛇随棍上,的就是他这种人。
“……”
年前,程馥收到了吴缨和翁齐敏的来信。
翁齐敏已经跟王算完婚,王算这个人在外头心眼多得很,在翁齐敏面前老实腼腆,像换了个人。他们的婚礼因时间短,看似仓促,其实该走的礼数一样没少。
除了跟好朋友交代自己已为人妇的事外,翁齐敏还过完年就上京,陪她到成亲才返程。程馥只觉意外,订婚的日子刚定下来,还未来得及告诉其他人,翁齐敏还真是赶巧了。不过正好,她也想见见王算,亲眼评估评估她的好朋友愿意托付终身的人。
吴缨的信内容就比较多,金陵两河轩诸事顺利,让她不必担心。丁达在梨木镇的案子上功过参半,被桑赠齐上书吏部调离了桥县。
吴真月被他嫁得远远的了,而吴真真婚事却被柔嘉长公主搅黄,现在吴令佐和吴令修兄弟二人水火不容,族人也分成了两派。
吴令修一直想得到吴缨的权钱支持,毕竟他背后有两河轩和鸿泽行,还有程寒这个解元。吴缨不意外吴令修是喂不饱的狼,所以让人暗中把他两艘香料船扣了。吴令修怎么疏通关系都不顶用,不得已只好又求上了吴缨。
吴缨不想在金陵耽搁,程馥不在,美如画的江南都显得刻板无趣。他的意思很明确,他父母这一支从族谱上消失。吴令修还得继续跟吴令佐斗,钱永远不嫌多,也所以这两艘香料船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
斟酌一番后,他召集族老开了祠堂,吴缨又请来了官府的人做见证,他父亲这一支彻底从吴家族谱消失,未免夜长梦多,吴缨也不信任吴令修,当日便在官府进行了备册,从此他与吴家再无关系。
事毕,吴令修的两艘香料船才得以放行。
吴缨在信上不打算在金陵过年,整理好手头上的事,就直接上京。而景元泽可能会同行。
柔嘉长公主成婚之后依旧对景家热情,景老夫人对她改观,两人重新有了情谊,自以为别人真赏识自己的头脑,景老夫人时常帮柔嘉长公主出谋划策,甚至还闹着让景二老爷给吴令修匀好处。
家里成这样,景元泽左右都看不顺眼,脾气一日比一日暴躁,反正也没家室,便决定自己搬到京城。
林檎把杭州的大河剧场运作得不错,比起金陵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她算是彻底的能独当一面了。如今底下的管事和才艺师傅都带起来了,二月之后就能上京。
合上信,程馥长长的舒了口气,“不能让吴家太舒服。”江南现在局面挺好,百花齐放,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希望回到以前的日子。
徐野认为江南不可能再回到过去,吴家注定拆分。而金陵府的设立,让江南读书人的格局有了微妙的改变。太子将来会收获大量的门生。
“不想那些,聊聊你我的大事,订婚的日子我爹选好了,就在三月。”
程馥无所谓,徐则亲自挑的那一定没错,“都好。”
徐野有些不确定,“你没什么想法?”
程馥摇头,“我不在意那些,现在嫁给你都行。”繁缛节她打心眼里厌烦,但如果能让徐野和徐家人高兴,她也很乐意走一走仪式。
徐野了解她,“是我向往。”
程馥摸着自己的下巴,认真思索,“那我可得好好表现。”
徐野有些期待,“怎么做?”
姑娘露出花痴状,“哇,徐六你媳妇儿真漂亮啊,你命好啊。”
“徐六你上辈子拯救苍生了吧,能遇着天仙。”
“徐六夫人真是我见过最完美的女子。”
“要不是仗着有个好爹,徐炽烈这种品性的人鬼才嫁他,也就程馥倒了八辈子霉被他瞧上了,呵呵,老天真是不公平。”
徐野憋不住了,大声笑起来,这是不多见的。
程馥收敛,嘚瑟道,“拭目以待吧,孩子他爹。”
徐野边笑边点头,“辛苦你了,孩子他娘。我很期待。”
高升在附近送年礼,顺道过来歇息,同时还给程馥带来了一个消息。他进门时那两人已经闹够,看书的看书,翻账簿的翻账簿,依旧是那么的和谐。
他就想不明白了,徐野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就那么黏人。十次过来,有七八次见对在场。
“顾彦云马上要进京了,这回顾家捂得严实,没几个人知情。”高升的人察觉到周芳艳近期不停置换房中的家具和陈设,又让人从私库挑了男人衣裳才用的料子来看,断定顾彦云要回京,便马上给高升送来消息。
高升为了确定这件事,派人去兵部打听后,才得知顾彦云的假期早就批了,算算日子,应该很快进京。只是顾彦雅曾顾家的事他来处置,不希望程家兄妹插手,程馥也答应了,所以高升并不急着给程家送消息。
按顾彦云回京休假符合兵部的章程,顾家没必要隐瞒。高升猜测是周芳艳的主意,顾彦云这趟省亲,必然带有其他目的,也许再也不需要回金城关了。
程馥蹙眉,“二哥哥最近在忙什么?”竟然放顾彦云顺利回京。
高升怕她又为顾家事伤神,“现在琢磨也没定数,顾彦云回京一时半刻也不可能露面,要做什么也得等年后。你大可放心,梁国公府自顾不暇,没那个神头来为难你们兄妹。就算真不知死活上门来,多半是求和。你若不乐意见,打出去就是了。”
程馥听他这么觉得自己确实钻牛角尖了,顾家以前就翻不起什么风浪,现在就更一言难尽。即便他们在顾彦云的手段下得以重振,可她连张家都斗倒了,又怎么会忌惮实力不及张家的顾家。
想到张家……
程馥并没有放下,她很清楚自己在逃避。如果不能用正当手段置他们于死地,而她又不想设私刑,连累哥哥和徐家陪她承担风险,那就只能让自己不去想这些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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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程馥又张罗着给徐野办蹴鞠赛,依旧是让人在两河轩和酒馆门口摆报名桌,头很丰富,吸引了不少人踊跃参与。俭郡王在金陵就是忠实蹴鞠迷,得知程馥又要哄男朋友开心,特别积极地给他们拉人头,结果短短一天,报名人数就凑够了十支队伍。
“都够踢常规赛了。”叶雪馨挺着大肚子到两河轩找程馥玩,起这两日京城最热闹的话题,就是徐野的“妾”砸重金讨好徐野的事。
大家把她和徐野都给嫌弃了,有人为徐则和徐家遗憾,养了这么个荒唐人物,也有人恶心程馥这种“不知羞耻”的高调作风。
“都你满身铜臭,俗不可耐呢。”
“巧了吧,金陵人也这么骂你。”
程馥被对打趣没有不高兴,反而还挺新鲜的,好奇京城人的造词水平能不能超金陵百姓。
“不过你还是心为上,徐六就是个祸害。”叶雪馨是她的朋友,自然站她这边。以前还称对徐大人,徐公子,现如今已经不屑跟对讲礼貌了。总觉得程馥那些麻烦里,至少有一半来源于他。
姑娘扬起下巴,“管他们呢,程爷我高兴。”
叶雪馨掩嘴笑,“程员外。”
“哈?不行不行不行我不能是员外……”
这场蹴鞠赛程寒和骆行也报了名,徐野那些狐朋狗友们听是程馥特地为徐野举办的,都十分给面子的报了名。徐野名声再差,那也是他们一块长大弟兄。然而徐野并不知道自己从未真心相待过的狐朋狗友们这么仗义。
“我这侄媳若是个男儿,可不得了。”御书房议政,趁承启帝忙着跟七皇子话,徐进跟徐则讨论起蹴鞠赛来。
“徐野就是吃软饭的命。”徐则黑自己的儿子从不手软。
“你八少爷有没有这个命呢……”徐进眯起眼睛,认真思考的样子。
徐则嫌弃地斜了兄长一眼,没再做声。
把比赛的事交给高升操办之后,程馥便和宋欣怿去了京郊的山里,亲自给管事和伙计们送节礼和奖金,之后又辗转到造纸坊……一轮下来两天就过去了。回到内城,赛程已经过半,且成了京城年前最热闹的话题。
她还挺意外的,没想过京城的民众会对这场蹴鞠赛这么上心,因为徐野以前在京城,每年少少也会踢个几十场。京城百姓什么没见识过啊,的蹴鞠赛不止于此。
高升告诉她,蹴鞠赛在京城的确不是什么新鲜玩意,但因为是她特地为徐野办的,出发点就不一样,看比赛的阶层自然也跟寻常的不同。
程馥了然,也有些哭笑不得。
“你怎么不去观战?”高升见她回城后一直没歇着。
“见不得他被人磕磕碰碰。”会心疼。
高升嫉妒,“你就是喜欢皮囊。”
程馥故意暧昧地打量他,“嗯,确实。”
高升被盯得心里发毛,“做什么?我可不乐意当你后宫。”
程馥送他一记白眼,“我都要成亲了,程寒、吴缨、你、骆行……一个个的没点想法。”严格来,顾彦雅、景元泽都没有想成家的意思。
高升佯装吃惊,“你身边这么多配不出去的男人啊?”
“怪我?”姑娘哑然。
高升没好气,却也不瞒着她,“当年卖身给你的时候就断了念想。”
程馥五官皱成一团,“自宫了?”
“呸呸呸呸呸呸……”高升气不打一处来,差点就想手刃家。
姑娘翻白眼,“幼稚。”
高升一脸“丫头片子不懂男人”的表情,“我这样罢了,你那些男人怎么想我可猜不透。尤其是你哥。”
程馥一正经,“我哥?我哥跟徐六一样徒有皮囊,只能骗我这样单纯可爱无知的女孩。”
高升张着嘴,对她竖起大拇指,一黑黑两个,厉害。
不跟他胡闹了,程馥平静道:“婚姻大事确实不该将就,怎么舒服怎么过。”
遥想当年,被迫接受睿王的那门婚约,她就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后来又想,算什么孤独终老,没准还是好事。赵燕然想干嘛干嘛,她才不管,她若是有孩子就把孩子养大,没孩子就一门心思赚钱当不为钱财发愁的贵妇,那日子不要太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