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升事先就弄到了公主府这次宴请的宾客名单,非但宋媛在,就在秋猎期间跟徐野有交集的慕容卉也在。顾家、陈家年轻一辈来了不少人,周家的目的不言而喻。
今天的宴请若是顺利,很快程家兄妹跟顾、陈两家冰释前嫌的法就会传出去。程馥耐着性子,就看周家是不是真那么不要脸。她不介意修书一封到金陵同周晋叙叙旧,跟他京城风土人情。
“都……长这么大了啊……”新月长公主没见过他们几次,但印象还是有的。除了感叹这对兄妹生得相似又动人之外,还有些诧异恶评极多的程馥跟想象的不一样。
那种浑然天成的气度和自信,让人挪不开目光,仿佛天生就该被注目。这样一个妙人会给徐野做妾,新月长公主对传闻有了怀疑。
兄妹两人却对这位公主没什么印象,礼数齐,给足了对面子。就凭这点,在场有辈分的人都没好意思挑刺。
“你怎么没让世子和陈家少爷过来?”周芳艳的三姑母见兄妹两人被放走,急切地问新月长公主。
“一步一步来。”她庆幸自己没让顾彦云和陈良秀在场,否则这对兄妹会做什么反应都难。
程馥在京城除了叶雪馨之外没什么闺阁密友,而叶雪馨的娘家和夫家在京城都算不上新贵,自然不会出现在公主的名单上。天气冷,又没什么景致,程馥带着范雨在有限的地转了转便直接去了宴席。
大家的心思都差不多,天寒地冻在室外溜达哪里比屋里凑趣舒服,程馥到地的时候发现女宾区坐满了人,男宾区倒是还空着不少位置。
她今天打扮也就比往日稍微用心点,算给长公主面子,但绝对称不上致。整个宴会放眼望去,费了大力气打扮的女孩不计其数,衬得她平庸而朴素。
“顾,程姑娘,好久不见。”一位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见她落座凑了过来。
程馥认得对,“是呢,县主这些年可好?”她还以为对已经远嫁,没想到还在京城。
兆丰县主比以前丰韵了不少,“凑合吧。”
“你的事我都听了,我打心里佩服你。唯独一样你实在鬼迷心窍。”
程馥心下好笑,跟这位县主也不熟,对怎么突然就教训起她来了。“哪样?”
“如今你这个身家,又有那样一个兄长,怎么还上杆子给人做妾?徐家是不错,可妾就是妾,将来有了主母,你日子可不好过。”
“再者,那徐六也不是好人。他纨绔名声打就有,前阵子在秋猎上差点杀了宁颖,一声歉意都没有。这种人有什么好的。”兆丰县主义愤填膺。
这种规模的宴请都是单人桌,对面和旁边放两个软垫,供其他客人交际用,此时程馥的桌四周坐满了女孩,有几个她眼熟但叫不出名字,有几个完不认识。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破盖配锈锅,臭鱼配烂缸。”她笑盈盈道。
众人:……
“不许你这么徐炽烈。”一道清脆的女声突然从旁边传来。
众人纷纷望去,程馥拿起茶水喝了口,才慢慢抬起目光。
慕容卉走过来,带着怒气,“你自己私德有亏,休想拉人下水。一个给人做的能来这种地已属登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损主子清誉,乱棍打死都算轻的。”
一番话正义凛然,赢来了对面男宾区的喝。程馥没尴尬,旁边的贵女们反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各人想法不一。
程馥面不改色,依旧笑盈盈的,“我跟徐野就是臭鱼配烂缸,天造地设。你要不服可以回去一条绳子挂死自己。”
“你竟然直呼其名……”慕容卉来京城后就吃过两个明亏,一个是徐野人,一个是跟徐野千丝万缕关系的程馥。
程馥不耐烦摆了摆手,“你若是相中徐野,自己找他献殷勤,你若是想当教养嬷嬷,可以回家打自己的孩子,别来我跟前作法。”刚才差点脱口而出:非但直呼其名,我还叫过他相公,夫君,孩子他爹,怎么滴?
在场众人对程馥陌生,也因早年一些刻板印象以为她就是个好欺负的木头,今晚一见,推翻了先前的所有认知。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反击慕容卉的几句话,直接就给旁人一种粗鄙没教养的观感。
慕容卉气得想跳脚,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徐野会看上这样的女子,就凭那张皮囊吗?她不相信。
“郡主,这样卑贱的女子不该出现在公主的宴席上,请郡主立即将她轰出去。”慕容卉朝周芳艳看去,而她的要求也获得了不少人支持。
周芳艳强颜欢笑,想当和事佬,但起哄的声音来多,她又气又急。
程馥起身,拍了拍衣裙,云淡风轻,“那我这个卑贱的女子就告辞了。”
“诶?别……”兆丰县主几个起身要拉住她。
徐野来得早,但被狐朋狗友们带去了别处,这会儿才得以脱身,可刚进来就撞见了这种场面。四周此起彼伏的起哄,周芳艳不知所措,慕容卉咄咄逼人,而他媳妇儿正好转过身要走。
他的出现,让沸腾的宴席安静下来。
今天为了给姑娘撑场面,徐野特地捣腾了自己一番,用敬国公世子那帮人的话来就是他终于做了一件符合阶级地位的事。平日对外表不讲究已经很招眼的他,今天更是把女子们都比了下去。任谁看了都忍不住要夸上几句,真真是老天用心的杰作。
徐野拉住到跟前的姑娘,对周芳艳道:“郡主,想得到什么就要拿出与之匹配的诚意。”他目光冷冷地移到慕容卉身上,“程馥和慕容卉,只能有一个留下来。”
周芳艳刚回过神,慕容卉却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你竟然拿这个下贱的女人跟我比?”
“慕容姐请你冷静。”周芳艳咬牙切齿。
她刚才已经让人去请新月长公主了,也不知道赶不赶得及。
程馥却反握住徐野的手,不希望他有其他举动,和气地对周芳艳道:“既然郡主已经做了选择,那么程馥告辞。”
“……等等。”周芳艳要追出去,却被身边的周家女孩们拦住了。
“堂姐你好歹为我们想想。”如果为了一个程馥让周家在权贵圈受到非议,对她们将来的前程会有影响。毕竟在场的人都站在慕容卉这边,周家如果想这场宴请顺利结束,唯一能做的就是妥协。
打了胜仗的慕容卉却没有半分高兴,冷静下来后,她发现自己非但让徐野更不喜,而且还得罪了周家。怎么程馥也是周家请来的,自己身为一个客人,却把主人家的客人赶走了,周家能高兴才怪。
但她并不后悔,或是因为程馥的夺目,或是因为对那样的身世背景竟没有一点自知之明,面对一个跟自己地位差距甚大的男子,那般理直气壮。
程寒不知道妹妹已经离开,因为刚落座不久新月长公主就将他请去了茶室,顾彦云和陈良秀已经等候多时。
程寒对于顾彦云的印象早没了,听他回京,愣是没记起这人长什么样,还纳闷自己记性什么时候这么差了。现在这人出现在自己眼前,程寒仍觉得陌生得很。
“费那么大周折把我们兄妹叫来,有何指教。”这处茶室位于公主府的荷塘边,紧挨着一片压风水的假山群,夜里看起来阴森森的。
“这几年你们过得可好?”顾彦云问。
程寒坐下,“当然。”
“当年出那么大的事为什么不送信去金城关?”
“有我在,哪至于此”
他这番话程寒没意外,“就为这事?”
对显然油盐不进,陈良秀没顾彦云那么稳重,“当年我们都有很多不得已,你们外祖父一直悔恨至今。身为晚辈多体谅些,别太计较。”这趟不是他意,是家中长辈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所以他有些急于求成。
“他年岁高了,一生艰难,临了就想见见你们兄妹……都是至亲骨肉,哪来隔夜的仇,若是你们愿意,陈家开祠堂迎你们入族谱。”陈良秀从自己的立场看,觉得陈家是一厢情愿。
顾彦云不满,“他们是顾家的儿女,要回的也是顾家。”
又对程寒道:“当初父亲和祖母也是被人哄骗,又有张家的威逼,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这些年他们心中有愧却无能为力,哥哥相信你们能体谅长辈的不易,虽然他们办了糊涂事,却也是为了守好顾家这份家业。一家人可以怨怼,却不该成仇人。”
顾彦云从未对人这般低声下气,就连坐上位的新月长公主看女婿这般都忍不住心疼。
程寒放下茶杯,“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我的答复是,没必要。”
“若无其他事,失陪。”完站起身向新月长公主作揖,然后转身要离开。
顾彦云一个箭步,拦住对,“慢着。”
骆行及时挡在程寒前面,“顾世子想动手?”
“我话未完,他不能走。”顾彦云冷道。
程寒拍了拍骆行的手臂,让对退后。
“顾世子还想什么?睿王跟顾长惜的婚约是谁改的?先皇后春宴上我妹妹被陷害,事后顾家谁升了官?我们兄妹被谁除了族?绑架玉阳县主向我们兄妹勒索的又是谁?这些事发生的时候,所谓的大哥哥又在哪儿呢?”
“张家和睿王势大的时候,顾家鼎盛的时候,陈家没被张家牵连的时候,我们兄妹会出现在公主府这地界上么?我们兄妹要像你们想的那么蠢,早没命到今天。”
程寒冷笑,“回去告诉顾政,我们兄妹跟顾家永远不可能和解。他让我妹妹受过的苦,我会百倍奉还。”就算死了也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