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沈耀宗一点点挪动，往她身边爬。
还没爬到位置，就被拦在身前的板凳绊了一下。
沈艾正出神，根没注意到沈耀宗，也没听到肖云的喊叫声。
等她清醒过来，沈耀宗已经跌在地上哇哇大哭。
沈艾傻了眼。
肖云倒是反应很快，气急败坏冲过来，直接扇了沈艾一巴掌，这才抱起沈耀宗，肉呀宝呀的哄着，心疼得不得了。
等怀里的孩子慢慢安静下来，肖云指着沈艾破口大骂：“你这个黑心丫头是怎么想的？弟弟出生的时候你就不高兴，但我以为，你年纪大了就会懂事，没成想你倒是来恶毒，竟然眼睁睁看着弟弟摔跤不管。哼，村里像你这样大的女孩，都要帮着看弟弟，幸亏我没让你搭把手，不然，还不知你会怎么虐待弟弟。”
沈艾含着一包眼泪，急忙解释道：“妈，刚才是我走神，我从没有那样的想法，我……”
肖云根不愿听下去，继续指着她咒骂：“我前辈子造孽，才生了你这个讨债的，被你害得十年不能生。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你弟弟，你不帮衬就算了，竟然还要生出这么恶毒的心思。你是不是觉得若是弟弟没出生，你会是家里的唯一？我告诉你沈艾，即便没生你弟弟，我也绝不可能对你好的……”
沈艾低着头，没再张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
这么久了，妈妈一直没拿她当孩子疼爱，自身是什么处境，难道自己没有数吗？
算了，还解释什么，解释有用吗？
满院子都是肖云的怒吼声。
“这是怎么了？你这么大声，不怕吓着耀宗吗？”肖祖林扛着锄头进来，见肖云骂得正起劲，忍不住皱眉。
肖云自然不会隐瞒，将刚才的事情添油加醋讲了一遍。
肖祖林听得心头火起，走到沈艾身边，也直接给了一巴掌。
旋即，他向肖云道：“行了，进去吧，别吓着孩子。”
夫妻两个换了笑脸，逗弄着沈耀宗走了。
沈艾蹲在地上，抱着头，脑子嗡嗡的响着。
他们是一家人，亲亲热热、和和美美，而她是独自一个，孑然一身，没有任何依靠。
她早已不是懵懂孩，经历了这么多，她已经明白，出生时性别的差异，已经注定待遇有所差别。
这样的日子过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出口到底在哪里？她不肯低头，可她能找到出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路在哪里？她看不到，不知道该怎么去寻找。
时日往前推移，不会因为沈艾的迷茫、委屈、伤心而停下脚步。
沈耀宗满一岁时，家里摆了酒席，十分热闹。
沈祖林酒量其实并不浅，但当天喝了没两杯就喝多了，趴在桌子上又哭又笑：“十年多了，才得了这么个宝贝疙瘩，我沈家总算是有后了，以后咱们家都要靠这个娃才行。”
亲戚们笑着捧场，都沈耀宗长得好，又机灵，来日一定大有出息。
到了抓周的时候，沈耀宗抓了钱和笔，更是引起了轰动。
沈祖林、肖云简直笑得合不拢嘴，喜得几乎要跳起来。
周岁宴圆满结束，没过几天，沈耀宗脸上却起了疙瘩，两颊密密麻麻长了一圈。
这些疙瘩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刚开始肖云还没在意，以为是过敏，过几天就能好。
没成想，这来历不明的疙瘩在沈耀宗脸上生了根，根不肯消散。
两人急得跳脚，嘴巴起了一串痘。
到了这关头，也不必商量什么了，两人带上孩子，直接踏上了求医问诊的道理。
每天一大早就出门，先是镇医院，再是市医院，最后去了省会的医院。
几经周折，耗费了三个多月，总算是确诊了，打了针之后，疙瘩慢慢消失了。
虽然将这两年的收入都搭进去了，但孩子是最重要的，沈祖林、肖云都松了一口气，脸上有了喜色。
沈奶奶虽然心疼钱，但到底孙子才是命根子，抱怨几句之后，也就罢了。
天气最炎热的时候，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沈艾上吐下泻，直接病倒了。
折腾了一天，见沈艾没有起色，肖云无奈，只能带着沈艾到镇里的卫生所看病。
等到了卫生所，医生看完诊，给沈艾挂了几瓶水。
也不知怎么回事，针一打完，沈艾的脸色就慢慢恢复了。
回去的路上，肖云很不耐烦，又万分心疼花出去的三十块钱，一面蹬自行车，一面咒骂沈艾：“你这丫头故意折腾人，故意要我破财是吧？早知道你屁事没有，咱们就在家里熬点儿艾水，一样管用。现在好了，搭进去那么多钱，好几个月都吃不上肉了。”
沈艾默默坐着，一言不发。
她已经彻底明白自己的地位，不再奢望父母的爱，不肯再做无用功。
敷衍、应对什么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肖云骂了半天，得不到任何回应，不免发恼火，气冲冲道：“你是死了还是哑巴了，为什么一句话都不？”
沈艾依旧不语。
这可让肖云气坏了，直接刹住自行车，从上面跳了下来。
沈艾没有防备，直接摔了一跤。
肖云也不拉她，反倒指着她骂道：“你这丫头怎么回事？老娘养你这样大，你倒是厉害，连话都不跟老娘了。白吃白喝这么多年，如今成白痴了？我还偏不信了，你这嘴真的死硬到张不开了。”
沈艾抬头，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妈想听我什么？我能什么？我的话，妈会信吗？”
肖云冷笑道：“你刚才不张嘴，现在一张嘴就这么多屁话，胆子不呀。”
沈艾看着她，又不话了。
肖云骂骂咧咧了一顿，到底没有在人来人往的路上打她，冷笑道：“你既这么厉害，自己回去吧，别想费我的力气。”着，直接扔下她，跨上自行车走了。
沈艾在原地站了很久，才开始沿着路往回走。
路程很远，因为鞋底有些薄，脚走得酸痛。
沈艾心底更酸，更痛，更苦。
明知道前面有什么在等着，但偏偏普天之大，她无处可去，只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