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孩子睡下,沈艾起身去了卫生间。
镜子里映出一个女人的身影,皮肤极差,脸上的肉一坨坨,眼底有明显的黑眼圈,身材臃肿不堪,身上的衣服是宽松款,前面隐约还残留着两块淡黄色的奶渍。
平心而论,这样的女人,连自己见了都要嫌弃,根不想再多看一眼。
为什么结婚生了娃之后,会将日子过成这样?为什么自己也成了大妈中的一员?
沈艾欲哭无泪,几近崩溃,陷入自我怀疑、嫌弃的怪圈。
这时候的她终于明白,不是熬过了生产、坐月子,就能迎来柳暗花明。
在孩子满三岁,不,应该在孩子满十八岁去上大之前,自己都不可能轻松的。
如果有人分担,如果有人能体谅自己,这一切的苦楚,似乎还能忍受。
偏偏她没有人能分担,王梅朵、陈鑫荣都觉得带孩子挺轻松的,何况还有他们会搭把手,是她太矫情,才会一直抱怨发脾气。
陈鑫荣是属于比较心大的,或者根没将沈艾的情绪放在眼里,跟王梅朵继续吐槽了一会儿,才消停下来,给孩子洗了尿布。
到了晚上吃饭时,陈鑫荣跟没事人一样,一直逗沈艾话。
沈艾哪里有心情,头都懒得抬一下,直接埋头吃饭。
没吃几口,卧室里传来宝宝的啼哭声,沈艾只得放下饭碗,走进屋里抱起宝宝哄着。
见孩子有人管,客厅里的母子两个嘻嘻哈哈,自顾自吃起了饭。
等吃完了,陈鑫荣才进来道:“你的饭没动,菜留了大半盘子,快去吃吧。”
沈艾气闷道:“孩子在吃奶,我怎么吃饭?”
陈鑫荣哦了一声,无所谓的道:“那等你喂完奶再吃吧,你每天吃的西不少,饿一会儿不要紧。”
沈艾被他气得吐血,转过头不愿搭理。
陈鑫荣也没在意,笑着出来了。
沈艾喂完孩子,不愿吃饭,但又怕晚上孩子没奶吃。纠结了一会儿,只能忍着气走出来,将孩子递给陈鑫荣,嘱咐道:“给她拍一下奶嗝。”
陈鑫荣道:“你吃你的吧,这么大的孩子,还拍什么奶嗝?”
沈艾忍着气,解释道:“孩子三个月之前,都得拍一拍,你就耐心点儿,耽误不了你什么事。”
陈鑫荣不愿听她唠叨,直接将孩子抱到阳台逗弄。
沈艾缓缓吐出一口气,走到饭桌前,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自从出了月子之后,她一直都是这待遇,孩子好像归她一个人管。若是吃饭的点孩子睡着了,那还算幸运的,能吃口热饭。若是孩子醒着,她必须给孩子喂完奶,才能坐到饭桌前。往往因为耽搁了时间,饭会变凉,若是热一下,一则耽搁时间,二则费事,沈艾少不得忍下来,直接凑合着吃完。
饭吃到一半时,听到阳台上传来陈鑫荣的惊呼声,跟着他将孩子抱进屋,抱怨道:“玩得好好的,这家伙突然吐了我一身奶,这味儿,真是腥得可以。”
沈艾额头青筋直跳,皱眉道:“不是让你拍奶嗝吗?你怎么听不懂人话?”
陈鑫荣将孩子塞到她怀里,缓缓道:“我拍了几下,她一直没打嗝,我以为好了,就没继续了。”见沈艾脸色不好,他没有继续抱怨什么,只是不以为意的道:“只是一桩事儿,你甩什么脸?我又不是故意的。”
沈艾瞪了他两眼,突然之间没了话的神,叹了一口气,抱着孩子直接回屋,给孩子换衣服。
忙活了一阵,就到了洗漱时间。沈艾只得唤陈鑫荣打了水,细细给孩子擦了个澡。
等收拾妥当,沈艾抱着孩子在屋里转着圈圈,哄孩子睡觉。
等孩子睡着,她才能腾出时间,匆匆洗漱毕,趁机睡觉养神。
按理人缺瞌睡,但今天沈艾却没能快速入睡。
近来,沈艾的睡眠质量一直都挺差,又经历了这么一桩事,心里平添了无数思绪,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孩子是麻烦的生物,这一点,她亲身经历了,才会体会到。
孩子这么,是该心照顾着,这一点无可厚非。
至于王梅朵,作为婆婆,做的也还算可以,没什么可抱怨的。
毕竟婆婆不是亲妈,再就是亲妈肖云,待她的态度也不过如此。
对于王梅朵,她一直都不敢有太高的期望。月子里,王梅朵事事操心,刚开始几天晚上也帮着照应,是吃了不少苦头的。如今,王梅朵肯给她做饭,给孩子洗衣服,肯帮着哄一哄孩子,算是合格婆婆。
让她意难平的,是陈鑫荣的态度。
上班时间就算了,但休息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能多承担一些?为什么不能主动一些?但凡他心里有点责任,就不该让妻子一人咬牙支撑,将日子过成这样呀。
婚姻中的种种矛盾,咽不下去,抱怨了显得任性、矫情。
让沈艾烦心的,还不止这些。
自从休了产假,厂里发下来的,只有基工资,其余的待遇都停发了。
可能这不符合相关规定,但很多工厂都是这么操作的,没什么可抱怨的。
职场上的规矩就是这样的,沈艾根没有放手一搏的底气,只能忍气吞声认了。
待遇少了,回家休几个月的产假,等回到职场之后,自己还跟得上吗?有了孩子,自己还能有干劲,还有升职的希望吗?
这些疑惑,没有人能解答,但沈艾心里清楚,将来可能要面对很多困难,但这份工作,自己怎么都要保住,不能失去。
那些高大上的话,沈艾不想,没意思。现在的她,是一位母亲,近来她时常会走神思考生命的意义。
有很多人,女人当了母亲之后,就没有自我了,就只会为自己的儿女活着。沈艾倒不至于变得这么极端,但毫无疑问,生了孩子之后,负担重了,她需要拼尽力保住工作,给自己和孩子一份保障。
柴米油盐酱醋茶,哪样不花钱?养孩子更是费钱费力,可以,花销的钱上不封顶。
她从没指望从陈鑫荣那里拿钱用,虽然陈鑫荣高兴时,会几句给她买衣服的话,但沈艾知道,将所有指望寄托在他身上是不现实的。
她跟陈鑫荣从相识到结婚,对这个人还是算了解的,他工作时算得上勤奋,人老实,也肯吃苦,但没有什么上进心,没能力提升自我。可能一辈子他都只能当个普普通通的打工者,每月赚三千来块钱。
在县城,这样的收入比比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陈鑫荣自己,是很满足的,还时常知足常乐。
在没有孩子之前,沈艾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等孩子出生之后,沈艾才开始算账。自己吃点苦没关系,但无论如何,都要给孩子一个好的环境,奶粉和各种用品衣服,不买最高档的,但绝不能买地摊货,不能亏待孩子。
等孩子大了,如果上公立幼儿园,花销是要少一些,但补习班、特长班什么的,大家都在,难道自己家的孩子要眼巴巴看着吗?大家都不想输在起跑线,虽然不知道起跑线在哪儿,但不随大流,孩子不知会被甩下多少米。
陈鑫荣这个人,没有什么大事,用起钱来扣扣索索。
要想给孩子一个好的条件,沈艾别无选择,只能花自己赚的钱,这样硬气,能少些争论。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近来沈艾就沉浸在这鸡毛蒜皮里,成为了一个比较市侩、无趣的女人。
各种各样的情绪冒出来,沈艾只觉得头晕脑胀,折腾了很久,才终于有了睡意,便给身边的孩子拉了下被子,自己沉沉睡了过去。
来,家里是备了一个婴儿床的,也不是特意买的,是当初陈妍生孩子时,陈鑫荣特意到商场挑细选,花了八百块钱买了个实木婴儿床,送给外甥的礼物。
等到沈艾要生孩子时,陈妍将闲置的床快递了过来,是能省一笔开支。
床还挺新的,沈艾又向来节俭,很高兴的接受了。
月子里,孩子一直都是在婴儿床上睡的。
近来沈艾实在太疲惫,加上两个多月的孩子,还不会翻身,但手脚很灵活,养成了蹬被子的习惯。
沈艾没法子,只能将孩子抱到床上,这样能省点力,便于照顾,孩子蹬了被子也能察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艾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身侧传来震天的哭喊声。
沈艾一下子就惊醒了,愣了片刻之后,才发觉是自己睡得太死,无意识翻了个身,将宝宝的手臂压着了。
沈艾登时白了脸,连忙将宝宝抱起来,轻声哄道:“宝宝没事,没事,只是压了一下,很快就会好,不会疼的。”
宝宝听不懂妈妈的安慰,在她怀里依旧哭得山响。
这么大的动静,陈鑫荣自然听见了,从书房走过来,皱着眉问道:“怎么了?好好的宝宝怎么哭喊得这么大声?”
沈艾不惯撒谎,加上心里焦虑,也就实话实话了,悻悻道:“往日里都只是哭几声就会停,今儿个可能是因为我把她胳膊压着,有些疼才哭闹。”
陈鑫荣瞪大眼睛,埋怨道:“这么的宝宝,你怎么能压着她呢?你这个妈妈是怎么当的?”
沈艾又自责又烦躁,道:“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埋怨什么?你在隔壁睡得跟死猪一样,哪里知道我的苦楚?”
陈鑫荣嗤之以鼻:“你将孩子压着,还像个泼妇似的指责别人,沈艾呀沈艾,你可真行呀,真会强词夺理。我看,这世上当妈的,没一个会像你这样对宝宝。”
怀里的宝宝一直哭闹,眼前又有个男人冷嘲热讽,沈艾实在受不了,将宝宝递给他,嘴里道:“我不会当妈,你厉害,你来哄。”
陈鑫荣不接孩子,哼道:“我又没有奶,怎么哄得好?行了,孩子也哭得差不多了,你给她吃几口,继续哄她睡觉得了。”完,也不看沈艾,自顾自去了趟卫生间,自顾自回屋睡了。
至于王梅朵,压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沈艾心里窝了一团火,但孩子还在怀里抱着,少不得忍着气继续哄,安慰了几句便开始喂奶。
折腾了好久,孩子总算慢慢消停,肯吃奶了。
喂了一会儿,沈艾只觉得倦意袭来,双眼在打架,只能死死咬着唇,拼命提醒自己不能睡。
再过一阵,孩子进入睡眠状态,沈艾勉强支撑着给她换了尿不湿,这才合上眼睡了过去。
等到了早上五点,孩子苏醒啼哭,沈艾连忙抱起来哄。
经历了喂奶、抱着哄睡,沈艾将娃安顿好,毫无睡意。
睡不着,沈艾索性起了床,径直走进书房。
书房的床挺旧的,但还算宽敞,陈鑫荣摊开手脚,睡成一个大字,嘴角似乎还有涎水。
自己累得半死,这个人却睡得跟死猪一样。
沈艾心里的火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忍不住伸手去掐陈鑫荣,嘴里唠叨道:“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能给我分担点?”
陈鑫荣被惊醒,茫然了片刻后,眼里溢出怒意来:“这天还没亮呢,你发哪门子疯?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沈艾一颗心跟油煎似的,只觉得不发泄一下,自己只怕要气炸。
听了陈鑫荣的话,她便冷笑道:“你倒是有心思睡,我可是睡不着,你上班的时候,我能够体谅,从不什么,但你在家的时候,为什么不能搭把手,哄哄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想过吗?我每天睡眠的时间,加起来不足七个时,最长的觉,至多只有两个多时。”
陈鑫荣一脸诧异:“我怎么没哄孩子?我回来的时候,哪次没抱孩子?我还带你去买衣服,是你自己胖找不到合适的,你不能将气撒到我身上。至于睡觉时间,你白天晚上都在家,难道自己不能掌控吗?做人要讲良心,你不能协调好自己的时间,就冲着我发火,也太不讲道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