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佑领着她们上了个唤作“万春楼”的花楼。
这不是青楼吗?他莫不是忘了她们是女的?
入眼是满眼的花红柳绿,看得人眼花;迎面便是一股子骇人的脂粉味直冲鼻子,熏得人头晕。
一个上了些年岁,妆容夸张的女子已然上前招呼起他们来了,“哟,瞧瞧这三位俊俏公子,快请进快请进!不知三位可有相熟的姑娘?”
彦佑摸了摸帽子垂落在肩上的带子,掏出她们先前赢的那一袋银子来,在那女子面前晃了一晃,轻佻一笑,“把你们这儿的头牌给我们叫来。”
那女子耳朵一动,听了响,眼睛立马直了,手帕一甩,捏着嗓门往楼上喊道:“牡丹!桃花!接客啦!”
锦宁只道这艺名真俗气,锦觅瞪圆了眼,牡丹?长芳主来了?
她醒过神来,拽了锦宁、彦佑,拔腿就跑,夺门而出,一气狂奔。
不晓得他们跑了多远,等锦宁回头看时,连那花楼也看不见了。
没见着有人驾着花朵来拿我才喘着气停了下来。
“锦觅这是做甚?”彦佑不明就里,还没意识到长芳主牡丹对锦觅的威慑力。
不待人开口,他却一拍后脑勺,恍然大悟:“我一时疏忽,竟忘了你们是女的,该罚该罚!”
他拉着她们七拐八拐,入了个叫作“南楼馆”的地。
门口苗圃种着粉嫩嫩的桃花,尚且雅致;台上唱着戏,看便觉着有些不对劲,却又不上不对在什么地。
他们寻了位置坐下。
直到彦佑豪迈地掷了几个巧的银裸子,三个衣着花哨的白嫩男子柔若无骨地向他们依偎过来,锦宁才觉察出这不对处究竟不对在哪里。
是了!放眼望去,这南楼馆中是男子。
她长见识了:原来这不是戏园,而是倌馆。
辣眼睛啊!
她拂开倌那放在她胳膊上,使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手,别开眼去,却瞧见一个胖乎乎的男人执了把收拢的折扇一把挑起桌几边倌的下巴,涎笑道:“莺歌,让爷好好疼疼你!”
嗯
她打了个激灵,身子抖了一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阿玉快来,她要看他洗一洗眼睛。
“宁儿。”
一声熟悉的轻唤,促使她回了头。
润玉笑吟吟地看着她。
她拉住他的衣袖,轻轻扯了扯,仰起脸,“阿玉,我不喜欢这里,我们回家吧。”
回家?她把那当做是他们的家吗?
他的心柔软了些,眼里温柔更甚,“好,我们回家。”
二人都忘了身边还有两人。
他们还没走几步,就听得一声惊呼。
“锦觅!”
锦觅怎么了?
他们回头,但见旭凤站在锦觅身后,青衣皂靴,面上表情复杂,很是奇妙。
只见,锦觅将她右手边攀着她臂膀的倌下巴轻轻一抬,扯了个笑颜,运了气,许是正准备刚刚跟那胖子现现卖的词。
岂知,她面前的倌弱弱一抬头,眼神却直愣愣往她身后飘了去,惊艳不已。
她这才转头,跑上前,朝旭凤笑了笑,“凤凰,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来找乐子?”
找乐子?
旭凤那个气呀,“我找什么乐子,我找你!”
长芳主硬闯栖梧宫向他要人,他确实不知此事,锦觅也真的不在宫内。双久久僵持不下,他向长芳主承诺自己一定会寻回锦觅,长芳主才熄了火气回花界去。
“极品!极品!真是惊为天人啊!”那倌忍不住喟叹。
锦觅那单纯娃一惊,问了句傻话:“你怎知他是天人?”
锦宁无奈扶额,看向润玉摇摇头,假装她不认识她:看来“单纯”也有可能是“单蠢”啊!
那倌缓缓起身向旭凤、锦觅走去,正要解释。
旭风一挥衣袖,将他甩开了去,吓得他不断尖叫“妖怪呀”,跟其他人仓皇而逃。
这下,场内除了他们几个相熟的,再没了旁人。
彦佑再缩存在感,也还在他们面前。
开涮的时候到了!
旭风四处找不到锦觅,没想到竟是因彦佑做了手脚。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彦佑对锦觅这般古道热肠让他有些吃醋。
他怪罪彦佑带坏锦觅,警告他若再敢把手伸向栖梧宫,便不会轻饶他。
润玉也责怪彦佑是梁上人,道锦宁乃是自己的座上贵宾,连人都从他那窃走了,让他情何以堪呢?
彦佑自嘲,不知是他面子大,还是这两颗葡萄的面子大。
“今日,得见火神和夜神两位上神聚首。不知道两位上神唱的这是哪一出啊?‘群英会还是‘将相和?”
这又是哪跟哪啊?
也没人回应他。
锦觅看气氛尴尬,生怕旭凤将自己押回花界,求救般地看向锦宁。
“咳咳”锦宁轻咳两声,提议两位殿下去品尝品尝自己所酿的桂花酒。
润玉、锦宁绑着彦佑离开了戏园,旭凤也带着锦觅一起追了上去。
两位殿下把彦佑倒挂在府邸的树上,便对坐畅饮。
锦觅接收到彦佑的求救信号,为救下他,决定用桂花酿灌醉二位殿下。
锦宁看见了,也没阻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想看看她家阿玉喝醉了酒是什么样子。
锦觅殷勤地给他们倒酒。
这可是从酒仙那得来的酒酿的酒,几瓶下肚,两位殿下都晕了过去。
锦觅把旭风抬进屋内,锦宁把润玉扶进房间。
润玉的礼仪当真是刻进骨子里的,喝醉了酒,锦宁也不见他失礼,乖乖巧巧的、也不闹腾。
她心地扶着他躺下,让他平躺着,给他脱了鞋子,盖了被子,掖了掖被角,又打湿了手帕帮他擦了脸,就想让他睡得舒服些。
看着他恬静的睡颜,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却又在要触摸到他的时候收回了手。
她怕惊扰了他,只是虚虚地在空中描绘他那如水一般让人觉得温柔的面容。
饱满的额头,曲线柔和的眉形,轻合的双眼,长而卷翘的睫毛,高而挺的鼻子,微微上勾的唇角
不知为何,这样安睡着,呼吸浅浅的,几乎不可闻,若不是她就在这看着,就容易让人忽视了去,没有存在感的他,竟让她的心一阵一阵的疼。
她从不知,他连睡觉时也这般的心翼翼生怕吵了别人。
他不需要这样的!
他是龙,他是天帝之子,他是夜神,他应该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许久,她起身离去,留下一声轻叹:“阿玉,其实你很好,你自己却不知道——”
早已转身的她没发现,榻上的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幅度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