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桶热水,从前院抬到后院已经变成了温水,可是有温水总比没有的好。
曹青槐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连后院都有御林军的人守着,这是连一只苍蝇都不放进来啊。
隔着老远,就听到了前面卧房里传出来的咳嗽声。
前面的丫鬟就有些着急了,几乎哭了出来:“大夫人已经咳了好几日了,也不让请大夫,连喝口热水都不成。”
曹青槐微微垂下了眼:“每日我们往颜府送的菜也不少呢。”
“是不少,但是那些菜都是给御林军吃的,分到夫人那里都是残羹冷炙。”丫鬟显然是愤恨极了,但还是压着声音。
这世间,果然是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索性这一路上也没有多少波折,曹青槐随着那丫鬟进了卧房,咳嗽声从床榻的方向传来,屋里没有点灯。
“夫人!”丫鬟放下水之后,二话不说就拿了水杯从木桶里舀了一杯热水递了过去:“夫人,您喝点热水。”
然后是悉悉簌簌地声音。
咳嗽声停了片刻,曹青槐也松了一口气。
可是没过多久,传来了那丫鬟的惊呼声:“夫人,夫人!”
只听见瓷杯落地的声音,然后是一阵高过一阵的咳嗽声。
小丫鬟完全慌了神,手忙脚乱就要去点灯,可是越捉急越点不着。
曹青槐接过她手中的火折子,滋拉一声,桌上的油灯亮了,曹青槐才看清屋里的情况。
大夫人半坐在床上,抚着胸口几乎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
小丫鬟急得直哭:“夫人,我去求他们,让他们请大夫,请大夫。”
大夫人却一把抓住了要往外跑去的小丫鬟,声音虚弱:“没用的,他们就等着我们死呢,我病死了,他们正好不沾身。”
所以不给吃,不给喝,不给请大夫,就是要把府里的人熬死。
眼见着一桶热水要变冷了,曹青槐从桌上拿了暖瓶,把还有些热气的水装进暖瓶里。
“谁?谁在那里?”大夫人听到了动静。
小丫鬟忙说:“是厨房的人,帮我抬热水来的。”
装好了水,曹青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她手中的那枚墨色的翡翠戒指在烛火下格外耀眼,大夫人一眼就认出来了,顿时拖着病体直接下了床。
小丫鬟赶紧去扶:“夫人。”
大夫人慢慢走向曹青槐,到了她的面前,一把抓起她的手,细细端详。
曹青槐沉默不语。
大夫人突然深呼吸一口,冲一旁的丫鬟说:“你去把三夫人请来,就说我病得厉害,看她那里有没有胖大海。”
小丫鬟先是一愣,随即乖巧地应是,出了门。
屋里寂静无声,能听到外面御林军询问的声音,小丫鬟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家夫人咳得厉害,我去请三夫人来看看。”
曹青槐扶大夫人在床边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大夫人却摇了摇头,喝进去的水也都要吐出来的。
两人都没有说话。
突然门外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然后门被推开了,露出三夫人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大嫂。”
小丫鬟紧随其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三夫人显然来得匆忙,只套了一件外袍,待看到曹青槐时,她陡然止住了脚步,突然往门外看了看,双眼瞬间就染上了水汽:“你怎么进来的?”
“想办法进来的。”
“怎么样了?”三夫人迫不及待地问。
“我去见了虞太妃,虞太妃说颜府的事情还有转机。”曹青槐长话短说:“颜昌坤传了消息回来,说二十日会进城,让你们做好准备。”
“二十日?”三夫人一把抓住曹青槐的手:“曹小姐,请你一定一定不要让昌坤进城,不要管我们了,也不要管大伯了,让他去鄯善,去鄯善,只要守住颜家军就能保命。”
“为何?”
三夫人看了大夫人一眼:“整个洛阳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昌坤自投罗网。”
前世,颜家众人满门抄斩,无一幸免,原来,这洛阳已经布满了杀机。
“那你们?”曹青槐看向大夫人、三夫人,还有在一旁抹泪的丫鬟。
大夫人用帕子捂着嘴巴咳了两声才说:“从颜府被围的那一日我们就知道了结局了,人总是要死的,倒没有什么遗憾,只是他们还活着,颜家就不会亡。告诉昌坤,他二叔三叔那里,能救就救,救不了就自己走,自己走。”
以全家的性命,保全颜家的骨血,曹青槐也有些动容,她褪下食指上的墨色翡翠戒指:“三夫人,这枚戒指。”
三夫人却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这枚戒指你留着,倘若能遇到我家小儿颜宗焘,就把这枚戒指给他,倘若无缘相见,就送给曹小姐了。”
“颜宗焘?”曹青槐自然知道颜宗焘,颜叔敏在丹阳做县令,他儿子颜宗焘整日招猫逗狗的,很有名声:“他在何处?”
“鄯善!”
电光火石之间,曹青槐想起前世要带自己回丹阳的那位颜将军,那位颜将军是谁?会不会是.....
笃笃笃!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大夫人突然反应迅速,直接操起一旁的扁担塞到曹青槐的手里:“行了,水也送到了,绫罗,你送这位妈妈出去。”
门突然就被推开了。
绫罗领着曹青槐往外走:“今日多谢妈妈了。”
“不碍事,不碍事。”
三夫人在一旁泡茶,她手心捏着两粒胖大海,边泡边与大夫人说话:“裴寂那小儿,活该说不上媳妇,我就没见过有他这么心狠手辣之人。”
三夫人是出了名的泼辣,那位守门的御林军听到三夫人说自己上官的坏话就有些尴尬,退了出去。
“只有最后两粒胖大海了。”三夫人突然转过头冲那御林军喊:“喂,你们是不是不管我们死活了?”
沉默。门外的御林军都不说话。
三夫人气得把面前的一个茶杯甩了出去,在门外的地砖上摔得粉碎,似乎是不解气,她直接走到门外,几乎是指着那些御林军的鼻子骂:“没有我家大伯,大隋朝能有如今的安稳吗?还轮得到你们在我颜家耍威风?都跟我滚到边疆去喂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