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忽而风起,吹得草木猎猎作响。乌云将宝源山笼罩住,远远看去就像是一顶庞大的冠冕。
“山神戴帽啦!山神戴帽啦!”山下的寨子中,一儿指着远处的大山,开心的蹦跳。
卜衍背上扛着一捆薪柴,敲着一扇吊楼的门,口中唤着:“阿媪,缱。”
有人低低答应。少顷,一个花甲老婆婆打开门,手中还牵着一个总角女娃。
衍进门将柴卸下,向屋里张望:“阿媪,缱出去了吗?快要落雨了。”
婆婆点点头:“萝儿的药吃完了,缱要去山里挖些回来。”
衍将眉皱到一处,“愚子,暴雨将至,山中诸多危险。”他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到那女娃面前,“萝儿,给你的。”话音刚落,“哗”的一声,屋外暴雨瞬时已至。
女娃目光涣散,并不看那布包。衍叹了一口气,将布包展开,递给婆婆。布中包裹着新鲜的杨梅,圆滚滚的带着饱满的甜香。
季予拿着铜刀,来回拨开草木。
“在找什么?”姜缱行动不便,催促道:“快些,落雷了,需寻一处避避。”
“我的弓,”他的身形快速没入林中,声音仍稳稳的,“才情急,被我随手丢了。”
“咔嚓”一道电闪劈开浓云,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袭向宝源山的雨云,天好像要塌下来。姜缱从地上捡起一根手腕粗的树枝,权当手杖,奋力向山上走。
“吾子,”她一瘸一拐,“向上走,跟着我。”
片刻之后,身后之人赶到,一手拿着弓,另一只手却扯住她的衣袖:“不可上行,天将雨,需速速下山。”
“来不及下山了,暴雨危险。”她指着山上,“此上三十丈,有一处石窟,可以暂避。”
季予回头望向山下,虞丙和车御不知在何处。他犹豫片刻向着姜缱道:“我负你上去吧。”
大雨倾盆撕开天际,夹着猛烈的狂风。无论花朵草植还是参天巨木都仿佛害怕一般的颤抖着,滂沱大雨像开了闸门似的泻下来,激起无数箭头,在地上汇成溪流,向山下流去。
姜缱趴在季予的肩上,被雨砸得喘不上气。兜头盖脸的雨水砸下来,令她冷得发抖。季予也不好受。地上是烂泥,木屐陷进去就要费好大的气力拔出来。他沿着已经看不清的山路,向上疾走。
“哗咔!”又是一声巨响。
“在那边,”耳边的声音有些近,姜缱伸出手指向一处,果然是一个洞窟,“快些,刚才是树木折断的声音,恐有山洪。”
季予心中一紧,快走几步。两人将将进入洞中,山洪便已脱缰而下,夹杂着无数土石树木从洞口呼啸而过。季予将姜缱放下,大口喘气,心中侥幸,才若下山,此时可能已遭灭顶之灾。
“此处洞窟嵌在巨石中,尚算坚固。”姜缱解释道。
“然也。”季予颔首,看向姜缱,却愣住了。
雨水已将姜缱脸上的黄黑之物洗去,她发带松了,青丝淌着水,贴在洁白无暇的脸庞上。她的双目像葡萄珠子一般晶亮分明,卧蚕向眼尾斜斜收上去,令季予想起了山中鹿,乍看天真娇俏,仔细看眼神却是机警的。她淋了雨,冷得发抖,用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前胸。雨水湿透了她的衣裳尽贴身体,她腰肢纤细,轮廓甚美。
季予猛地转过头,打量洞中情形。
“你……冷吗?”他有些抱歉,自己的衣裳亦是湿的,不能分给她取暖。
“无碍,”她牙齿打着架,“刚才好险。”
此时春末夏初,气候原和煦,只是山中清凉,加上又刚刚淋了雨,衣裳湿,姜缱一时只觉得入了冬一般。和这夏人共处一地,她无法将衣物脱下晾干,只能简单拧一拧,便这么生受。
姜缱靠着岩壁慢慢坐下,伸手松开发带,将湿漉漉的长发放下,用力绞干。又将固定足踝的布条打开,只见她足踝布满青紫,高高肿起。
季予眸光微闪,想起刚才她奋力爬山的样子,竟没看出受伤这样严重。
姜缱从篓中拿出两颗药草,捣碎了敷在皮肤上,又重新用布条轻轻裹好。
季予好奇道:“你是巫医?”
姜缱摇头。
“可你识得草药。”
“我来此地后和族中巫医的。”
“你既是濮人,为何来巫咸?父母族人也一同来此处了吗?”
姜缱将目光投到洞外,没有回应。洞中有些安静。季予还待询问濮族人的详细,却见她靠着山石闭目养神,神情冷淡。他按下不提。
日暮时分大雨渐渐停歇。阳面的山坡如同被巨石碾过狼藉一片,在山洞前不远的地,有一处塌将道路毁去,使二人不得下行。
“天快黑了,今日无法下山了。”季予四处查看一番,得出这个结论,“不过无须担心,明日臣定会上山寻我。”他从山上搬下几块大石头,将洞口堵住。
姜缱点点头,又听见他道:“可惜树枝都是湿的,无法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