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两个时辰,两人就从山间瀑布中漫步而回。
一路中她们两人并未多什么,甚至在她们中间似还有着无名的沉默,昨晚杀斗时的默契似只是一场梦,现在梦醒,谁都是他人无关紧要的过客。
“喂,我你——”最终还是苗妙言打破两人间的沉默,想要开口但也不知该什么,最后这字就被拉长,再无下。
“我什么我啊?迷恋上我了?”颜希安双手后置于背,才换下的脏衣早已丢给苗妙言让她带着,此刻的她悠闲自得,似在自家庭院般,赏着周边的树,地上的花,听着林中的鸟啼,草间的虫鸣。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这样子的?”
“什么样子?”
“就是,怎么,感觉很迷恋自己,你是不是才是真正的那种,自恋癖?”
颜希安“呔”地一声回头看去,一脸不敢相信:“你怎么能出这种话?!你认真的?!”
她认真看去,这个脸都泛红的姑娘似乎是真的很纠结这个问题。“我那是自信!自信好不好!”颜希安这是第一次被他人这样无知的评判气得声音都拔高几分。
“但是你真的很厉害……多谢。”后头的这个姑娘忽然就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喂!低头干嘛!看不得光啊?!”颜希安在她后头大喊,“哼,也不过如此。”语气仍像才那般气恼,但她嘴角牵起的弧度早已将她出卖。
“公子。”江初一在堡前迎上,“接下来要怎么安排?”
颜希安刚想开口话,就见后头有人过江初一,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下,大喊“救命恩人”。
江初一挠挠头,之前不是和他们了不要过来打扰公子的吗?
有了这一人的跪下,后面站着的那些人,姑娘,妇人,男童,老者,也都纷纷跪下,感谢颜希安一行人将他们解救。
颜希安就没想过做什么受人欢迎的大英雄,相比众星捧月的英雄,她可能更喜欢做潜行与黑暗中的侠士。所以昨夜解决完土匪后便选择歇息,将剩下的安抚工作交给江初一李子奇他们,就是没想到江初一或者李子奇他们会将自己给出来。
她瞧了一眼江初一,少年不好意思地低头,不敢话,原来是他的啊。
但若转念一想,她即将就要从一个游历江湖的女子转变成十几年前鼎鼎有名的颜将军之女,怕是以后,再不能低调。
苗妙言站在颜希安后头,并未跟着这些人下跪,而是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其实她也很清楚,虽然在这其中所有人都活着出来,但回到他们的村里头,家里面,他们的选择可能是自杀离世。
所以这一刻的感谢又有什么用?如果不是真的愿意再好好活下去,为什么还要跟着他人一起感谢这个看似清冷无情实则关切他人的姑娘呢?
若是让她知道她经历了一场杀斗才救出来的一些人,到了原来的地就要承受不住他人异样的眼光而自杀,她必然会很难过……
“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并不是想真心感谢我。”
嘎?苗妙言错愕地看向颜希安,江初一也是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看着她,为什么公子会觉得有人不是真心感谢她的呢?要知道公子可是救了这些人的命啊!
人群中,有议论声起,还有人抬头瞧她。
“看着被拐的人还挺多的,里头应该也有姑娘真的被糟蹋了吧?”
忽然人群里就爆出一声痛呼,后又听得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是不是失命事,失节事大?”
下头讨论声更大,甚至还有女子怒瞪颜希安。
“救你们不是顺便,毕竟也不能让这群土匪继续祸害百姓。但你们其中要是有人觉得自己就不应该被救出来,那就随你们的便。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命可是你们自己的,你们自己决定。与我无关。”她的眉目清冷,仿佛真不在意他们其中有些人将她的好心当驴肝肺践踏。
有女子想要破口大喊,又听得站在那儿刚才一直并未有任何动作的人抬起手:“我也不想同你们这些人多,毕竟人各有命,不同的想法我也不必强加在你们身上。只不过你们若是其中有人认为可以留在这个堡中生活避世,劝你们赶紧止掉这个想法。若是原来的地已经没有可以再继续生存的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永远也别回来。”
苗妙言疑惑地看向颜希安,江初一也一头雾水,不知为何颜希安会出这般话来。众人原以为她会进行解释,但下一句听到的是“将那三位当家的头取下带走”时,又是一阵干呕声。
人群中有人不服,认为她虽然救了他们,但她也没资格这样对自己指指点点进行安排,是以有些人提前下山,又有些人在同颜希安行礼后才离去,而昨日同些时段与颜希安一行人来到堡内的女子来寻苗妙言后再打算一同回去。
“妙言姐姐,我们走不走?”许可依拉拉苗妙言的衣角,双目泛红,里头还藏着泪水,七八岁的姑娘遭遇这样难事也着实让人见了心疼。
苗妙言似有些不大想走,瞧向颜希安的向欲言又止,应是有话要同颜希安,但又不知如何开口,毕竟她们也仅是这一次遭遇中萍水相逢的过客罢,更何况,她这般天姿,又哪会同自己一样。
“嗯,可可,我们准备走吧。”苗妙言刚想牵上许可依的手,却见原站她后头跟她人话的妇人上前拉开了她。“可依,我们不要和她一起!”
“为什么呀?李大娘。”许可依不明就里,清脆的声音引起了在另一边人的注意。颜希安向那看去,看见苗妙言的手尴尬地停滞在半空,而那昨日被拐人群中唯一的妇人则护犊子般护着那个姑娘,仿佛她们前面站着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她杀了人!不能跟她走!”李珍压低声音,凑在许可依的耳边道。“可是,姐姐是为了保护我们!”许可依觉得她得不对,大声反驳,又见这妇人赶紧捂住她的嘴,想必昨夜土匪来时也应该是这妇人一直带着这姑娘,不让她开口喊苗妙言罢。
“可依乖!我们不要和这种杀人的在一起!更何况,谁知道她被土匪带走有没有经历什么。”李珍看向苗妙言的眼神充满了完不同于感恩的感情,反而带着厌恶与反感,好似苗妙言真的做了什么恶事或失去了贞洁一般。
苗妙言放下手,面上的神情渐渐转冷,这种人,也许救出来真的一点用也没有!因为他们还会把过错强加在别人身上!
许可依还想再,却被李珍大力拉走,苗妙言也没再开口挽留,看着她被拉开也一直保持沉默。
苗妙言后又见李珍拉着许可依走的时候,向颜希安看去的那个眼神,毫无感激之情。
她又忽然觉得自己看不懂人心了,又忽然觉得过去这十六年,自己白枉为人。
十六年来,她随父亲做活,为身为铁匠的父亲打打下手,又为读书的弟弟攒钱,也为做女工换钱的娘亲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她的生活也该平静祥和。只要这一群土匪没有来自己的村子。
可是哪怕自己的村子被抢了,爹娘被杀了,弟弟也不在了,她也没有失去自己决心要报仇的意志,而李珍,李大娘,这番言语到底是为何?是因为觉得自己被拐,就已是生命的终结吗?
现在她忽然明白昨夜更衣时颜希安对她的你才是不懂的话了。因为人,最重要的还是活着。
要是没有了命,哪还能去做自己的事情?
她忽然就记起了爹曾经过的,他要打造出世上最巧的武器,也记起了娘曾经过的,她想要去那烟雨朦胧的江南游船,还记得娘这话的时候弟弟还在旁边扯着娘的衣角吵着要吃豆饼……
爹和娘,他们所想的一切,就由我来完成吧。还有弟弟还未完成的事,我记得他还想去海边摸鱼,还想去海边游水……
苗妙言想着想着,就轻声笑出,就有泪水滴落。
可是以后茫茫路,她该如何走?
“喂!要不要和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