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风伏眠和阿谷就搬到了另一个村庄,二人手把手的重新布置了属于他们的家。
风伏眠笑眯眯的接过阿谷洗干净的抹布,擦拭着房间里的边边角角,阿谷本来也想做点什么,但风伏眠强行把阿谷按在凳子上不准她插手,然后自己动手整理着家里的大小物件。
这些日子,他能感受到阿谷心中的不安与情绪的波动,所以,他也给阿谷准备了一个惊喜。
待一切都收拾妥当,他来到阿谷跟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
“这是什么?”阿谷轻声问。
“你打开看看。”
阿谷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放着一把精致小巧的木梳,巴掌大小,上面还刻着点点花纹。
她细细看去,发现这竟不是普通的花纹,而是……整个无启城!
从池塘到房舍再到戏台,一应俱全。
阿谷捧着这个精美的梳子,因为太过惊喜,嘴已经张成了圆形。
风伏眠摸了摸阿谷的头发,温柔的说道:
“这把梳子是我用降香黄檀做的,刻了很久,你喜欢吗?”
阿谷连连点头。
“喜欢,特别喜欢。”
“我知道你想家了,若是你想回去了,就同我讲,我就带你走。”
“不,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风伏眠把阿谷搂在怀里,用下巴抵住她的头,一只手拿过梳子,轻轻的为她梳理着秀发,说:
“好。”
阿谷的耳朵紧紧贴着风伏眠的胸口,听着他心脏有力的跳动声,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就过的很快,生活就持续重复着这样单调的日子。
直到……
阿谷老了。
风伏眠只得带着她又搬到了一个新地方。
街坊邻居都以为阿谷是风伏眠的祖母,阿谷只是笑笑,并不做解释。
“祖母!孙儿我回来啦!”
风伏眠一进门就夸张的大喊着,要换做平常的阿谷肯定会笑着打他,可惜今天,阿谷没有听见。
阿谷的头倚靠在床头,正打着瞌睡,发出了浑浊的鼾声,手中还攥着一个快要缝制好的毛绒披风。
风伏眠在她的脸上亲吻了一下,阿谷这才惺忪的睁开眼。
“伏眠,你回来了。”然后从身后摸出几个水果,说:“我找了些水果留给你,特别甜,你快尝尝。”
“好,咱们吃完饭再吃水果哈~”
阿谷曾经和风伏眠说过很多次,自己不用吃饭,但他依旧要做,不仅要做,还要做的丰盛精致。
阿谷把菜里的肉片颤颤巍巍的挑起来,放到风伏眠的碗里,二人在饭桌上推推让让,说着他们今日的见闻,说到激动处,阿谷突然疯狂的咳嗽起来,风伏眠只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睡觉的时候,风伏眠还是要拉过阿谷,把她包围在自己的怀中,然后用自己的下巴蹭蹭阿谷的头发,抚摸着她的脖颈。
只是这手感,却与从前有着天壤之别。
他轻轻捻着妙妙脖子上松弛又粗糙的皮肤,心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心痛。
在阿谷一步步走向衰老之时,风伏眠虽然什么都没说,却染上了咬嘴唇的坏毛病,阿谷每次看见,都会轻轻打他的头,用指尖把他的嘴唇扒出来。
而这时的风伏眠就会借机一歪头,灵巧在阿谷已然变得僵硬褶皱的手背上留下轻轻的一吻,再对她抛一个俏皮的媚眼,引她发笑。
可这唯一的小情趣却也没有维持多久,阿谷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她经常会咳嗽的上气不接下气,风伏眠找了很多大夫但都无济于事。
每当阿谷难受的时候,风伏眠都会把她搂在怀里,抚摸她的后背,亲吻她的头顶,但恐惧始终盘旋在他的心头。
阿谷……还能陪伴自己多久呢?
终于……
那一天……
还是来临了……
“阿谷,你怎么了?”
风伏眠跪在床边,神色慌张的看着她。
阿谷的胸口就像是破了的风箱一样剧烈的起伏着,布满皱纹的手从枕头下面拿出那把木梳,缓缓挪到他的面前,艰难的说道。
“等……等……下一世……你还会……会为我……梳头吗……”
风伏眠微微张开嘴,想要回答她,但自己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嘴唇无助的翕动着。
他想要点点头,但浑身仿佛都失去了力气,无法控制自己的躯体。
“等……我……”
阿谷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风伏眠,扯出了一丝微笑,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过。
风伏眠害怕极了,一动也不敢动,双手紧紧扣着床边,也同样直勾勾看着阿谷,看着她眼中生命的神采开始渐渐消散。
“当——”
那把木梳从阿谷手中掉落,砸在了地上。
风伏眠在床边跪了许久,直到天彻底漆黑,他还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风伏眠爬到床上,躺在死去的阿谷身边,阿谷的胳膊已经有些僵硬了,但他拼命的把它掰开,环到自己身上。
他想要焐热阿谷这具冰冷冷的身子。
就这样,风伏眠昏睡了不知多久,直到他再醒过来的时候,看到阿谷面无表情的脸,才彻底认清了她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啊啊啊啊——————”
风伏眠的面孔有些扭曲,他抱着阿谷的遗体发出绝望的嘶吼,泪水一滴一滴的浸到阿谷银白的发丝里。
阿谷死了,这几十年幸福的如同梦境一般的旅程,终于在今天画上了句号。
她是真的很爱风伏眠,但随着阿谷的死亡,她的爱也就此消逝了。
风伏眠明明知道,再过一百二十年阿谷又会重新复生,但此时的他的内心还是涌起了一阵无与伦比的空虚之感。
最难过的也许不是未曾拥有,而是已失去。
就算他能活两千年又怎么样?
他心爱的人还是要忍受生老病死的折磨,他亲眼看到自己的爱人死在自己的面前都无能为力。
对于此情此景,风伏眠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与绝望。
不是被逼迫的绝望。
而是无力的绝望。
那一刻他觉得,没有人会比自己更悲哀。
兜兜转转到最后,还是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风伏眠缓了缓心神,把眼泪擦干,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洗了把脸,将凌乱的胡子剃干净,换上了一身阿谷生前刚给他做的衣服。
他也给阿谷换上了一身衣袍,一件青色的衣袍,这衣服是她年轻时候最喜欢的一身衣服,只是她老了以后,觉得有些过于轻挑,就没有再穿过了。
风伏眠单膝跪在床前,双目无神,用那把木梳给阿谷梳着头发,一下又一下,发丝如银线一般垂下,毫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