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风伏眠已经七百多岁了,他眼睁睁的看着阿谷在他怀中死去了三次。
每一次面对阿谷的死,他都表现的越来越淡然,可每一次他的内心都更加痛楚。
他熬过了一百二十年没有阿谷的日子,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却又要在短短的几十年中看着她日渐衰老然后死去。
纵使他的内心再强大,也无法承受这一次又一次的分别。
每一次,他都亲眼看着阿谷眼中的光亮渐渐熄灭,都亲眼看着阿谷尸体日渐僵硬,都真切的感受到阿谷对死亡的恐惧。
每一次,她死的都那么真实。
每一次,他痛的都那么真实。
“阿谷,对不起,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风伏眠颤抖的手扒在阿谷的石棺上,指节已经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他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砸在启灵冢的地面上,潮气一片。
看着爱人死去本就已经够痛苦的了,而风伏眠却要经历这么多次,若是再这样继续下去,他的后半生,怕是真的受不住了。
于是,风伏眠,想要放弃了。
他想要放弃对阿谷的爱了。
“阿谷,是我负了你,对不起……为了你好,你一定要忘了我,求你了……”
守灵人拄着那把铃铛拐杖,静静站在一边,看到如此情景,连连摇头,口中不停的说着,“孽缘……孽缘啊……”
风伏眠在启灵冢中跪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
他双眼直直的看着躺在石棺里的阿谷,往生的一幕幕都浮现在眼前,这几生几世,她的容貌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就连性子也是一样,依旧是那么温柔内敛。
风伏眠曾经不止一次问自己,到底是自己倦了,还是怕了。
他得不到答案。
他只想着在这里好好和她道个别。
就这样,等到第四日,太阳升起,第一缕光线照进冢中时,风伏眠向阿谷的墓拜了三拜,抬腿起身。
可他的腿早已麻木,起身时一个趔趄,摔到了阿谷的石棺上,正正好好停在了她脸的正上方。
他看着安详的阿谷,心中一阵翻涌,五十多岁的她眼角已经爬上了深深浅浅的皱纹,而他自己的脸上也留下了些许岁月的痕迹,此时两人的容貌像极了一对伉俪情深的老夫妇。
纹路之间,尽是红尘。
阿谷陪伴了他将近五百年,就连他一个白身族人,也变老了。
此时的风伏眠流不出一滴眼泪,可能是这几日早已把体内的水都哭干了吧。
他低头最后一次吻了吻阿谷的额头,然后起身,示意守灵人可以将石棺盖上了。
在石棺缓缓闭合的瞬间,他轻声对她说。
“阿谷,我不会再回来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再见……”
说完,风伏眠转身走出了启灵冢,身披朝阳,离开了无启城,离开了白身族,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从那以后,他就一直在外游历。
七百多年间,他走过世间山川大河,看过世间悲欢离合,却再也未曾对一人动过心。
因为他深知离别之苦,再也不想去尝试了。
……
“后来,我就一直在世间游走,直到有一天,我来到了此地,便决定在此安家,并给这里取名为教山。”
“当时我看着许多古籍和灵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失传,觉得有些可惜,便就将他们都搜集了来,放在我的书室里,反正我活得久,想着说不定哪天可以用的上。”
“后因这里紧邻发丸山,而发丸山又因草药丰盛而名扬,所以来采药的人也都会出于好奇前往教山看一眼,有时我也会同他们聊一聊,把我的收藏拿出来与他们分享,也十分愉快。”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人们听说这里有丰富的书籍灵术,还有一个长生之人,便纷纷前来观赏,并同我探讨心中的疑惑,甚至有的人会在临终前将自己收藏的古籍托付给我。”
“久而久之,教山的资源就越来越丰富,前往修习的人也越来越多,就这样,在此后的四百多年里,教山就一点一点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我也一直在这里呆了四百多年。”
“四百多年?”攻离有些吃惊,“这四百多年您一直在教山吗?”
“恩……只出去过一次。”
“是为了给前来的义士授课吗?”
听到这话,风伏眠悄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用一种自嘲的口吻说:
“其实,我创建教山的初衷并不是为了授业解惑,我没有那么高尚,我只是想图个清静,想要躲藏起来罢了。”
从这句话中,攻离竟然听到了一丝淡淡的失落之感。
被世人称之为智者的风伏眠,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这令她对风伏眠有了新的认识。
“怎么这样看着我?”风伏眠看着正愣神的攻离,“觉得这样风伏眠很难让人接受?”
“不是,只是没有想到,曾经听别人口中说的智者都是高高在上,看淡一切,无欲无求,仙风道骨,点拨了无数义士。今日竟然看到了您的另一面,一点都不像几千岁的智者,倒像是一个耍脾气的孩童。”
听到这话,风伏眠竟然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爽朗的很,攻离能感觉到,他是真的开心。
“你这丫头说话我喜欢,我经历的越多,越想起我曾经也是一个婴孩,一个初生的孩子而已。我非仙非神,本就是个凡人,只是被世人的言语恭维架起,成了一个徒有虚名的‘智者’,我连自己都点拨不清,又怎能担得起这个称号呢?”
“最开始我不同意别人这么叫我,可没有人听我的,我也只好接受。后来我明白了,其实人们并不在意你有多少真才实学,他们需要的,只是一种精神寄托,而我,就是他们的寄托,被困在他们想象中的寄托。”
“智者,不,风老先生,您……可是后悔了?”
“后悔?也许吧,你可知我为何要来这里安家?”
“是因为……漂泊太久了,所以想要久居一处?”
“不,我来这里,真的是为了躲避的。”
“躲避?躲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