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来这里,真的是为了逃避的。”
“逃避?逃避什么?”
风伏眠将目光转向远方,
“在我游历的那些年里,一直会和家里通信,在我一千三百多岁的时候,我突然收到了我父母过世的消息,于是我立马返回氏族,安葬好他们,并为他们守丧三年。
在那之后,我也不知道我该去哪里,父母一走,我在白身族里就没有家了,于是,三年期一到,我就离开了白身族,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无启城。
无启城,我已经六百多年没有去过了,也已经六百多年没有过她的消息了,当时我一时脑热就走了进去,再次进入了启灵冢。
可是……当我走到阿谷的石棺前时,眼前的一幕,吓得我腿都软了,心也漏跳了一拍。”
“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灰。”
“灰?”
“对,厚厚的灰。”
……
“有人吗!有人吗!!”
风伏眠焦急又紧张的声音在启灵冢中回荡着。
“何人在此喧哗?”
紧接着,几声铃铛声随之响起,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拄着铃铛拐走了过来,看到风伏眠后,有些吃惊。
“是你?那个白身族人?”
风伏眠先是愣了一下,再仔细一看,这不正是自己第一次来启灵冢遇到的那个守灵人吗?他赶紧上前,急匆匆的问。
“这石棺多长时间没有打开过了?这棺中之人呢?”
“你问这个做什么?与你何干?”
“我……”
风伏眠一时语塞,是啊,自己问这些做什么呢?明明是自己先选择放弃的,此时为什么又来寻她。
“我……是我冒昧了,多有得罪,还望前辈见谅。”
守灵人没接话,绕过风伏眠,用拐杖敲了敲落满灰尘的石棺。
棺盖慢慢打开,灰尘四起,几缕细沙流进棺材中。
映入风伏眠眼中的,便是一具空空荡荡的棺材,其中,只静静的安放着一把木梳,再无其他。
风伏眠上前一步,将那木梳拿起,捧在手心里,淡淡的开口。
“前辈,她……去哪里了。”
守灵人摇摇头。
“不知,不过我可以去看看卷宗。”
“那真是麻烦前辈了。”
老者带着风伏眠到了资料库,满墙密密麻麻的卷宗颇为壮观,但若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其中又不少卷宗都落了厚厚的灰尘。
可见,无启族的人数又少了一些。
“找到了。”
守灵人从架子上抽出一卷竹简,弹了弹上面的灰,平铺在桌子上,风伏眠忙凑上前观看。
这里记载了阿谷每一世的重生时间,死亡时间,寿命,以及姓名。
风伏眠清楚的记得,他与阿谷相爱的第一世,她活了80岁,第二世,她活了70岁,第三世,她只活了55岁。
很快,他寻到了他们分离的那一世。
他看到阿谷的下一世活了90岁,再下一世活了78岁。
而再下一世,却只有一个重生时间,和一个名字。
她改名叫不寻,而后,就再也没有记载了。
“这……就这些了吗?”
风伏眠不解的看着这的可怜的信息,一脸不解的抬头看向守灵人。
守灵人默默叹了口气,将卷宗接了过来,开口说道。
“书面记载就这么多,但我也听说了一些她的事情。”
“据说,你离她而去以后,下一世她并没有选择忘记,而是带着记忆出城找你,她十三岁出城,八十多岁才回来。”
“回来以后,她就一直在房中写着什么,等她感觉到自己快不行了,就把她的东西委托给守灵人帮忙保管,自己则躺进石棺,服毒身亡。”
“等她醒过来后,又取回了她的东西,这一次,她八岁就出了城,七十多岁才回来。”
“回来以后,她把自己关在屋中几天几夜,邻居们都以为她死在房中了。”
“族人破门后才发现,她一个人坐在昏暗的房中,双眼通红,头发凌乱,身边铺满了密密麻麻的图纸,上面还画着密密麻麻的红叉。”
“这时人们才知道,那些她视若珍宝的东西,就是她用两世画的地图。她踏遍了她能走到的每一个地方,可每一个地方,都没能寻到你的痕迹。”
“后来,她把所有的图都烧了,日日夜夜的坐在戏台前看戏,她最喜欢听的便是那一曲《西江月》。”
“轻薄人情似纸,迁移世事如棋。今来古往不胜悲,何用虚名虚利?遇景且须行乐,当场谩共衔杯。莫教花落子规啼,懊恨春光去矣。”
在一边听着的风伏眠早已红了眼眶,阿谷平时最喜欢看铁头老生了,而《西江月》是自己最爱的曲子。
他本以为,以阿谷这温软的性子,一定不会自己孤身出城,她只会伤神一世,等下一世就会把自己忘了,然后就可以过上与从前一样的生活了。
可他没有想到,阿谷竟然世世都在找自己。
他想象不到,这两世,她是如何走过这么多地方的,又如何度过毫无天日的漫漫黑夜,那得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遇到多少危险。她又是如何坚持着回到无启城的?是为了顺利重生,下一世再蓄好精神来找自己吗?
想到这,风伏眠突然有些呼吸不上来,他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如同一个跳上岸边的鱼,大口喘息挣扎着。
良久,他终于缓过来了。
“前辈,然后呢?然后她怎么样了?”
“然后,她就死了,等她再醒来时,已经忘记了所有,上一世的她为了不让自己继续探求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就给自己改名为不寻。
可是,重生的她却发现城中只有自己没有上一世的记忆,身边的人也都怕她伤心,不愿告诉她事实的真相,这就样,她开始执念于她上一世的记忆,她总觉得,自己在城中得不到答案,于是,在她二十三岁的时候,又离开了城中。”
守灵人掐指算了算,继续开口道。
“她已经离开这里一百一十四年了,应该已经去世了,但没有人知道她身处何地,死在哪里。”
风伏眠静静听着,心中的愧疚感愈发强烈,他觉得是自己害死了阿谷,但他又抱有一丝希望,于是他抬头看着守灵人说。
“但也有可能,她还活着,对吗?”
守灵人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嘴唇动了动,还是点点了点头。
他知道,若是无启族人死在野外,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是,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好,好……”
风伏眠口中不停重复着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