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为什么而哭?她不是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吗?她不是总说自己没心没肺的吗?
她凑近了一些,随后听见顾华杉在喃喃自语。
随后,她听到了一个名字。
——赵高沐。
绿瑶唇角一勾,笑得苦涩,她伸出手去拍了拍顾华杉的背部,无声的安慰着她。
随后她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情这个字,真是沾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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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华杉一早醒来,便看见二舅母已经恭迎在门外了。
她不知在那里多久了,直到顾华杉一声嘤咛,方看见外面的人影动了一下。二舅母温温柔柔的声音传来,“华杉,该起床了,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要见您。”
顾华杉眉心一跳,脑子里昏昏沉沉,却还是坐了起来。
听见屋内的动静,二夫人挥手,丫鬟们这才如鱼灌水一般的涌入。
“燕…皇上要见我?”
二夫人点头,亲力亲为捧来了茶,让她漱口。“快些吧,别让宫里的太监嬷嬷们久等。”
说罢她又指挥着屋里的丫鬟们。
好一阵忙活。顾华杉就像是木偶一般,任凭他们打扮,二舅母游刃有余的指挥着,颇有一家主母的风范。
顾华杉忍不住多看了二舅母两眼,才发觉她今日穿得隆重,一身蓝色云织锦衫,袖口有芙蓉暗绣,耳坠长珠,腰系玉带,整个人似乎精心装扮过,却又不至于喧宾夺主。
见顾华杉看着她,二舅母微微一笑,顺势道:“华杉从未进过宫,可要舅母陪着一起?”
原来是打这个主意呢。
被大夫人压了一辈子的二舅母,等李庭雨死了之后,这才扬眉吐气。眼下只怕巴不得进宫显摆一番吧。
啧啧啧,这二夫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啊。
顾华杉摇头,有些无奈道:“舅母,陛下只召见我一人,我哪里还有这个脸面带上其他人?”
顾华杉起身,亲热的执起二夫人的手,一副孝顺子女的模样,“更何况眼下府内不能没有主母,还请舅母留在府里,多留心看看府内那些个好事之人,打点好府内一切才是。”
说罢,她又笑吟吟道:“三妹妹纯真可爱,您少不得要多看着,可别让她学了大姐啊。”
二夫人心头一愣,却摸不透顾华杉此番话的意思?
怎么,是在敲打她,让李茗婷不要跟在李茗禾屁股后面转?
二夫人连连称是,再不敢提进宫的事情。
言又生还在呼呼大睡,丝毫没有狼入虎口的担忧,一醉解了千愁,什么事都不管。顾华杉只得携了绿瑶一起进宫面圣。
门外早有宫里的马车候着。
顾华杉这一看,前前后后数百人,这规模仪仗队简直比皇帝微服出巡还要隆重。早有太监跪在马车前,顾华杉身着繁琐的罗裙,踩在那太监的背上,由绿瑶扶着,钻进了马车之中。
马车滚滚往前,驶向大楚那一层层宫闱之中,驶向权力的漩涡之中。
顾华杉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宫墙之内。
由马车换乘软轿,随后到了一处飞檐八角宫殿之外。缓步走入里面,走过一处池塘边,再走过一段廊桥,便看见几个身着青衣的太监。
顾华杉想着这里,便应该是皇上所住的宜修殿。
内侍通报过后,顾华杉方才听得一道很是年轻的声音,“叫她进来。”
那太监低着脑袋弓着背,做了个“请”的姿势,“顾小姐里面请。”
顾华杉从未见过燕丘长什么模样。
身边却从来不乏他的传言。
传言燕丘出身掖幽庭,性子暴虐,喜怒无常;传言他胆小怕事,蜷缩在魏敏盛背后做一个傀儡;传言燕离疑心深重,就连身边最亲近的太监宫女也不相信。
可顾华杉却没料到,这个传言背后的男子,竟是如此年轻。
他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多少,一张稚气未脱的脸,皮肤呈病态的苍白,嘴唇很薄,眼睛有点像燕离,却更深更长,甚至夹杂着一丝阴鸷。
一身属于帝王的明黄穿在他身上,有些亮,衣袍略有些大,却仍挡不住他天子之威。
仿佛坐在那个位置久了,身上便会不自然的带着沉沉的威严。
顾华杉在看燕丘,燕丘亦在打量着顾华杉。
顾华杉率先双手交叠,行礼问安,“民女参见陛下。”
她虽不知今日燕丘唤她前来所谓何事,可小心谨慎总是没错的。
燕丘迟迟不让顾华杉起身。
顾华杉便只能跪着。
她半垂着脑袋,头顶是重如千斤的冠饰,压得她脖子发酸。她一动不动,眸子收敛,一副谦卑恭顺的模样。
心里却在想,这燕丘莫不是要今日给她一个下马威?
许久,方听得头顶上那道声音,“你们都下去吧。”
屋子里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宫女太监们都退下了。燕丘兀自坐在龙椅上,似无意翻开桌上的文书,随后淡淡道:“平身。”
顾华杉站了起来。
因摸不准燕丘突然叫她进宫所为何事,顾华杉自然得缩着脖子做人。燕丘再是傀儡,要对付她一个顾华杉还是绰绰有余的。
燕丘不动,她便不动。
屋子里安静如斯,昏黄的光线投在精致的地毯上,角落里的三足黑鼎中,上好的熏香静静燃烧着,屋里有若有若无的香气,叫人有些昏昏沉沉。
顾华杉立在那儿,一动不动,眼睛只盯着鞋面。
燕丘瞥了她一眼,问道:“他如何了?”
“陛下问的是谁?”
“朕的皇兄。”燕丘放下文书,视线轻飘飘的落在顾华杉身上,“他的腿疾如何了?”
燕离离京时就已经被先皇褫夺了爵位,可燕丘却仍是口口声声称他为皇兄,这是何意?
顾华杉老实答道:“医治之后,已经能下地行走了。不过每逢天气不好时,仍会觉得疼痛难忍。”
燕丘神思有些恍惚,“皇兄离京竟快一年之久了。”
顾华杉不敢接话。
一声叹息,燕丘那张还泛着稚气的脸上却是阴云密布,“皇姐…是怎么死的?”
顾华杉心头觉得古怪,这静安公主不是受燕丘指派去明州议和的吗?难道他会不知道静安公主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