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修头也没回,另一道白影飘然略过,“铮”地一声将那袭向倪修的剑瞬间打飞。持剑者也受力被震了开去,身上就多处受伤,这一震,直接叫他不得动弹。
姬无双却不管,震飞了那人仍不解气,举足猛地一踹,将那人踹出老远,怒喝到:“瞎了你的狗眼!”
确实是瞎了狗眼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倪修这是帮他们解了围,他却狗咬吕洞宾。姬无双那一脚踹在那人心口之处,那人挣扎了两下,两眼一翻,就晕死过去。也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死了。
有好事者终觉得憋不住,隐在人群中声嘀咕道:“贺家主丧子,情绪激动,一时没有想通也是情有可原,姬家主何必下这么重手……”
姬无双一个眼刀子冷冷飞过声音出处,那声音顿时停住,不见踪迹。他不想多言,却有另一道声音在一旁响起,声如洪钟:“话可不能这么讲。难道他情绪激动,没有想通,就能恩将仇报?”
短短一句话,瞬间得才出声之人面红耳赤,羞愧难掩,也算是在这件事情之中表明了立场。倪修和姬无双双双愕然,转过头去,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尤闵的父亲,尤策。
尤策触及二人目光,平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二十年前,众人围困倪修之时尤闵为护倪修不幸重伤不治,是以,隔着这一层丧子之仇,倪修实在没有料到,尤策今日竟也能帮她话。尤策似乎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淡淡道:“我相信永增(尤闵字)。”语毕,不再多。
尤策修为很高,以至于面容保养得很好,上次见到时,他还是一副比少年大不了多少的模样,尤闵又是气度不凡的人,两人站在一起,险些会让人以为那是一对兄弟而非父子。可今日一见,尤策双鬓都已渐生白发,这一变化肯定不是因为修为退步,想来是尤闵的死对他打击颇大,心力交瘁所致。
倪修愣愣,刚准备些什么,就闻高台之上传来阵阵嗤笑。回过头去,凤天驭已从座上起身,指着倪修道:“尤家主可是让你感动了?哈哈哈哈哈哈!那你可真是太容易感动了!试问若非他不愿辜负爱子之心,又怎会护你帮你?”
着,又指了指倪修身后一帮人笑道:“你看看那些,那些用剑指着你,满脸防备之色的人,他们和才那个‘丧子心痛,情绪激动,一时没有想通的人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一个敢杀,一群不敢杀罢了!倪修啊倪修!你以为他们是眼瞎,可其实他们是心盲!
“这眼瞎还有得治,这心盲纵是靖江鬼医再世,也难以回天的。这群无能懦夫就是这般,明明看的真切,可是呢,他现在灵力尽失,连我这面前的结界都过不来,于是他情绪激动,就朝你挥剑。
“你以为他是真的神志不清了吗?神志不清到连自己仇人恩人都辨不清了?我告诉你——不是!他只是无处发泄——他的无能,他的悲痛,无处发泄!而你,和我,和这世间所有异于常人的异类,就是他们发泄的对象!”
“所以,只要有人你干了坏事,那么你就干了坏事,二十年前的围剿我没在场,也就不了,但是上回你在这钱家,任你了多少,可有一个人信?任你伶牙俐齿,逻辑缜密,句句在理,可有一个人信?”凤天驭哼了一声,道,“那日若非你及时唤醒,这些人恐怕已经睡死在钱家祭台之中,可是呢?可是我们轻飘飘的一句话,你就被定了罪,成为众矢之的。”
“为什么?难道是你错了?难道是你讲的不够清楚,不够好?还是你声音了,不够声嘶力竭?——都不是!只是因为你是异类啊!‘非我族人,其心必异,所以不好的事情,注定都是你的错!”
“到我这儿来。”凤天驭笑的温和诚挚,甚至向倪修伸出双手,“到我这儿来,我们一起洗清这天下的脏污,将这些蛀虫、败类都打回原形。来!”
凤天驭一席话毕,场中一片寂静无声,呼吸可闻。众人面色各异,或觉得凤天驭言之有理,满面羞愧,或觉得二人是自己作怪,真有什么也是咎由自取,自食恶果。毕竟对倪修而言,要不是她自己修炼邪术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人人喊打的境地;对于凤天驭而言,罔顾人伦的人妖结合体,就该是死无葬身之地的,还有什么好觉得命运不公的?
但是不论是赞同还是不赞同,没有一个人敢出言上一句。此刻凤天驭还在伸手等待倪修的回复,才倪修出手,二十年前见过的,和二十年前没见过的,今日都是一同见了。他们已经灵力尽失,若是倪修在这里应了凤天驭,二人强强联手,他们哪里还有甚活路!
众人紧张地盯着倪修,心跳如擂鼓,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所有人都觉得这场上的空气都快静默凝固了,倪修才轻笑出生:“你完了吗?”
“完了,那我便了。首先,你口口声声这世道已经烂了,但是,并没有。‘道是首下足,人走过不同路,心中便有不同的道。有人一道成神,有人一道成魔,成神者众多,成魔者也不少,这些不多不少的人中,却不乏殊途同归者。
但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不是同道中人。我心中的道并没有烂,我便不会弃。若是弃了我心中的所想,去了你处,那与我而言,世道才烂了!”
凤天驭的表情近乎龟裂:“可是……他们都这般对你了……”
“别人有别人的道,我有我自己的道。”倪修从头至尾都没有回过一次头,从头至尾都没有看过一次那些对着自己的剑和那一张张防备的脸,坚定道:“所以别人待我如何,那是别人的事,与我无干。而我如何待人,才是我自己要想的事情。”
她负手而立,声音铿然,落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