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母亲逝世之后,我的性子就开始沉寂清冷起来,姬家那几个老西不止一次找我谈过话,纷纷向我表示担忧与关怀。到担忧,阿姊也不例外。她也一样很担忧我的事情,担忧我这么多年来竟然能够做到,一个之交都没有。
不过,前者与后者的担忧显然没有什么可比性。阿姊的担忧仅仅是对于我个人人生是否愉快的担忧;而姬家那群老西担忧的则是姬家的兴旺与发达。毕竟我作为准下一任家主,怎么可以不通人情世故?他们甚至还自以为秘密地讨论过要培养我那个好堂兄来替代我。只可惜,传奇就是传奇,任他们再拽多少堂哥过来,都不能追及我的步伐。何况我在就聪颖的天资之下还在拼命苦练?
只是,遇见倪修之后,似乎一切都变了。
阿姊每次见到我都会试探性地问过关于我和倪修之间的关系。她:“恐怕只有倪修这样热烈而纯粹的人才能够走进你的心里吧?”
就连姬埕霖都对我展开了笑颜,过:“最近和倪修走的挺近?虽然倪修这个人顽劣得不着边际,但是如果她真能入你的眼,让你得以转性,那还真的是件好事。只是你须得把握分寸,你须得铭记,姬家的媳妇儿必须是严正端、温柔淑婉之人。”
对于他们这种想象力丰富的猜测,我都是想都不想就即刻否认的:“你想多了。”
阿姊却:“无双,你的防备太重,肩上的负担也太沉,我知道母亲的死对你的打击很大,但是,这一辈子真的很长,如果你再画地为牢,将日子过得艰难,那真的会很难熬,我希望你不要总是一个人去扛……你总得试着去相信别人,这样才会比较不辛苦。”
我梗着脖子不为所动,阿姊长长地叹了口气,又道:“你看看,都是一般的年纪,若是论起不幸,倪修岂不是比你更不幸?她的生生父母皆是英年早逝,她被庞家收养,虽然庞家主为人侠义,庞夫人也是毫无争议的温柔贤惠,可再怎么,也终究是寄人篱下呀!然而,她脸上的笑却比你脸上的多多了!”
我仍然敷衍着否认,却不自觉地开始格外地注意她。
然后我便发现,在庞晔、朱恒、钱铎、尤闵他们聚在一处谈论新打的野味的的时候,品香的时候,品酒的时候,及天气渐凉夜晚酣眠的时候……她眼中都流动着艳羡与委屈。
可是这些个艳羡与委屈都是转瞬即逝,她略微低落的心情在转眼间就随着话题的揭过被她抛诸脑后——似乎从来都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长久地使他烦恼。而她也总有办法打发她无聊平寂的漫漫时光。
她是一个有趣的人,也确实如母亲所,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人物。她的危险不仅仅止步于力大无穷难以把控,更在于她的异能。是的,她似乎有我母亲没有料到的异能——摄人心魄。与她相处久,我就是深刻地意识到,她像是能摄魂一样控制我的心情。
我的心情再也不能像往昔一般平静,每每见到她,我就不由自主地想去靠近,想去探究,要往下沉沦,渴望和她一样真实的笑容。我甚至不止一次地想过,我要不要就此放下身上的包袱,好好地为自己痛快肆意地活上一场……
时光弹指这个词语在放在我身上真的一点都不合适,我每天除了修炼还是修炼。虽然已经习惯,但是我觉得如果认真地去思考、去对比,我的一天恐怕要像一年一样漫长,不同的是,遇见倪修之后,半年的听时光却过得如同半天一般短暂。
等到书院组织一年一度的修习之时,我明知不该沉沦却不由自主地凑到了她的面前,还找了一个十分蹩脚的理由——督习。我发誓,这绝对是我用过的最尴尬,最烂的理由了。但是哪怕这个理由再烂,我也庆幸我用了它。因为我这次修习是我第一次相信别人,虽然这种信任是由于形势所迫,不得已的信任,但是倪修,她真的没有令我失望。
当她伤痕累累地站在我的面前,目光无神地询问人是否都到齐的时候,我的心像是被刀剐过一般的痛。我急急忙忙地抱起她,什么都不管了,也什么都管不了了,那一刻我知道我疯了。
但是又不清楚我究竟是突然疯了还是原先就疯了,现在反而突然正常了呢?
母亲凄厉狠绝的面容浮上我的眼前,我知道我可能要令她失望了。想起那些笔记中的夹着的一封罪己书,母亲她灵力低微,高不成低不就,难以报仇,所以就只好向自己的至交好友下手,因为她们不设防。而她,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目。
我也要这样吗?像母亲那样,为了复仇什么都不顾?看着怀中那个惨败脆弱的脸庞,我突然间对自己原坚定不移的使命有了怀疑……
但是很惭愧,最终我还是选择了复仇,只是,我没有选择按照母亲的计划来,我踢开了倪修,彻底与之决裂。既是私仇,那就该我自己来报,牵扯上无辜的女子算什么男子?何况,要真是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而不折手段,那我与姬家那群人有什么两样?
可人算不如天算,我终究还是将倪修推到了风尖浪口——我随身佩带的心石不见了!与此同时,倪修在伐凤之时发了狂!
是阿姊!
能让我毫不设防近我身偷走心石的人只有阿姊。
我一直以来都以为阿姊什么都不知道,却原来,她都知道,并且仇恨的种子早就在她心中长成了参天巨树。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她:“既然你对她无意,那我便再无顾忌。”
她还:“阿单,我知道你想自己复仇,可是,我绝不会让你担这风险。若是你自己动手,迟早有一天会查到你头上,届时,你又要以什么面目面对这天下人的指责诘问?你是打算抛出一切,将母亲毕生的耻辱在众人面前摊开,让母亲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还是如何?”
最后,她:“阿单,事已至此,已经没有退路了。你别忘了,若不是你,母亲不会忍辱负重那么多年。”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可是语气中的不容违拗一如当年的母亲。
那一晚,我盘腿打坐了一夜,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