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孟清歌去后,邀月楼便一直空着,没再住人。赵晴若成为皇后之后,虽然命人来此定期洒扫,但今日却是她第一次再踏进这里。
院内的陈设还同从前一般,只是石桌石椅上落着枯叶和碎花,再没有了那饮酒起舞的佳人。
花尘覆盖了岁月的痕迹,留下在此间停驻不动的时间。
只是外面的世事终是物是人非了。
赵晴若让随行的宫人都停在了外头,独自一人在院中看着眼前这些曾经在记忆中鲜活的物事。
突然一阵风起,石桌上的枯叶被吹开了些。赵晴若垂眼避了避风,再抬眸时,却见那石桌上突然出现了一道白影。
石桌上的猫儿浑身雪白,如同那只孟清歌曾经养的、后来去向不明的猫儿。而那一双熠熠生辉的瞳眸,更是似曾相识。
赵晴若与那猫儿对视片刻,然后一声轻笑坐了下来。那猫儿不走也不躲,安静地立在桌上,看着赵晴若。
“我一直替你留着这个地,没有让旁人住进来。”赵晴若看着庭院中开始飘叶的树自顾自道。时已近秋,天气许是只需几场雨便要凉下来了。
“你怕是会我傻吧。明明都是做皇后的人了,还抓住这些过往不放。”她的声音轻轻,听不出情绪。
“我觉得这些能提醒我如何做好一个皇后。能提醒我,该如何和他一起站在这天下之巅。”赵晴若着着,觉得鼻尖突然一酸。
“其实所有的缘由苦楚我都懂,但是这一次我是怨他的。”赵晴若的手不自觉抚上肚子。那是他和她的第三个孩子。
“我不厌恶那个谢轻颜。那样娇艳却易折的花,在这宫墙之内,几场秋风吹过便会落尽。”
“我在乎的,是他。”
赵晴若对着猫儿断断续续地着话。
“我觉得,如今的他,不是他了。”现在这个暴躁易怒,放纵自己耽于美色的君王,不是赵晴若当初认识那个七皇子。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带他回来。”她知道明言怨怼只会让他走得更远,她不想让他再走远,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猫儿突然叫了一声。
赵晴若对上猫儿的眼睛,那一双眼睛似蕴星河,又似藏灵溪,聪慧如故。
而那一声猫叫,像是故人再着一句她再熟悉不过的话。
赵晴若苦笑了一下:“就算我适合这里,也不代表我知晓这一回该怎么做。”
猫儿又轻轻叫唤了一声,似是反驳,似是劝慰。
赵晴若看着它,良久才缓缓开口,微微弯唇道:“我会的。”
“因为,我还没有悔。”
罢,赵晴若站起身,出了邀月楼。
背后又是一阵风起,落叶忽的乱在空中。待风静,那团白影已无踪迹。
……
这一晚祁政去的还是未央宫。
但是到了未央宫后,却被木锦告知赵晴若白日里动了胎气,早早地就睡下了。
听完回话,祁政在殿门外站了一会儿。今夜风急云厚,不见星月。轻啸着的风从耳边吹过,却消不了心底留存的烦躁。
他来想和她一话的。
“罢了。回……去采星阁。”嘱咐了木锦等人好好照顾赵晴若,祁政出了未央宫,思索了一下还是去了谢轻颜处。
他想要一个人给自己解解闷,年轻柔媚的舞姬许是正好。
而谢轻颜这一天都在因为白日里的事情闷闷不乐。
自己心打扮了一番却连话都没和皇上几句就灰溜溜地回来了。回来的路上还被那位份低贱的田才人给笑话了几句,她不愧是宫外的人,风姿就是和养在闺中的她们不一样。
不就是笑话她过于狐媚不够端庄吗?阴阳怪气的。她们那些端着的人,不一样还会背后嚼人舌根子?
但至少她爬上来了不是吗?
谢轻颜一边想着,一边拿着剪子又戳坏了几个软枕,便见平日贴身伺候的婢女绾芯进了屋来。
“怎么样,有疏通好长清宫里的人了吗?”
绾芯眉头一皱,道:“淑妃宫里头的人嘴巴还是紧的。那个珍儿不是近身伺候的,没有大用。”
“娘娘怎么突然关心起淑妃了?”
谢轻颜哼了一声:“提防而已。”白日里被镜雨提点了一下之后,谢轻颜便一直觉得定是有人和祁政了什么才致自己如今得了这般冷遇。
这群女人,自己不得不妨。
谢轻颜还想叫婢女再去找人使些银钱,便见镜雨快步走了进来。
“娘娘快些梳妆,皇上来了。”
“真的,皇上不是去了皇后那儿吗?”谢轻颜一听,脸上立即有了喜色。
果然,他还是更喜欢自己。
就是容貌正好的年纪,不需要多余的脂粉涂抹,便已是娇俏可人。
祁政踏进采星阁,便见到这倾城的美人颔首低眉地等着自己。
“起身吧。”他上前扶她起来。
葱白的手轻轻搭着帝王的袖子,谢轻颜缓缓抬眸,如水的眼神直直看着眼前的男人,半是娇羞,半是委屈。
“妾身还以为皇上不会来。”
祁政道:“这几日政务繁忙,冷落了你。”
谢轻颜站起来,柔若无骨的身子靠在帝王身上。她看着他,从男人眼中看见了自己想要的那种眼神。
“皇上来了就好。”来了,我便要你走不出去。
什么风言风语、暗中告密,只要她好好攀附着眼前这个男人,只要她爬得够高,谁又能耐她何?
……
未央宫中。
竹容从殿外端了茶进来,对坐在榻边绣着衣的赵晴若道:“娘娘怎么就让皇上走了呢?倒让皇上去了丽嫔那儿。”
赵晴若眼也没抬,道:“皇上如今听不进去话,便去找个不用话的人也好。”
“可是娘娘明知道丽嫔是一个不安分的性子,不压着她也就罢了。再让皇上宠幸她,万一让她往后仗势,把天都给捅了呢?”
坐在赵晴若身边着母后绣花的祁溪和闻言停下手看着赵晴若,似是也在等她的回答。
赵晴若气定神闲地绣好最后一针,才不慌不忙淡淡地道:
“不定只有让她捅破了天,才能引得洪水倾斜,灭一灭这圣心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