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淑妃姐姐可否一借?”
谢轻颜话音刚落,座下嫔妃便纷纷看了过来。连祁玢也放下了筷子。
而被唤到的淑妃拾杯动作一顿,抬眸对上了谢轻颜的目光。虽然谢轻颜是笑着问她,但她从那双眼里看不出半分笑意。
“宫的琴前几日正好坏了。妹妹若有兴致……”淑妃镇定地开口拒绝,却又顿了一顿,侧头看了一眼座上正垂着眸似是没有理会此事的赵晴若。
余光中她又看见了坐在她身边的祁政,淑妃目光一暗,反而是看向了宁妃。
“听宁妃妹妹宫中正有一把寒桐冰丝所做的琴。”
宁妃闻言轻轻一惊,正想下意识地开口拒绝,却听座上数杯琼浆下肚之后有些不耐烦的祁政道:“借琴而已,宁妃派人取来罢。”
宁妃这便不好再什么,只好让沉璧去取了琴。谢轻颜见借琴的对象换了宁妃,心中虽有些许失望,但想起之前宁妃对她的态度,便也没什么,只抬眼看了一下淑妃。
赵晴若程没有出声,但是悠兰却在木锦的眼神示意下跟着沉璧出去了。
静辰宫虽然不比长清宫近,但快走几步琴也很快取了回来。谢轻颜出身慕天宫乐府,从便被心调教各种舞乐,不仅舞艺出众,琴艺与宫中乐师相比也不分上下。琴声悠悠,间有佳人柔声低吟浅唱,倒是为这宴会增色不少。
谢轻颜的玉指在琴弦上来回拨弄,琴声悠扬引人注目,但却没人看出那指尖处有些薄薄的一层粉末。
天上圆月清明寂寥,地上的晚宴也已近尾声。
是不应散得这样早,可是到了后半场,祁政发觉得没趣,便摆手让人散了。
今夜其实是兴致颇好,可是身边之人却一直没和自己过话。
“既然皇上乏了,元德,送皇上回承乾宫安歇吧。”赵晴若起身吩咐道,作势也要离席。
祁政听了这话,蹙眉唤道:“朝云……”
赵晴若回眸看他。祁政看着那双平静亦无情绪的眼眸,突然觉得眼前人站得有些远了,心头一闷,无端生出一些埋怨来。
她是不是故意避着自己?是怨他吗?可又怨他什么呢?
眼中情绪几番起伏,但祁政还是将那无端怒意压了下去,甩袖离席了。
赵晴若看着他的背影愣了片刻,垂眼行礼,敛去眼底的酸涩。
……
乐止宴散,圆月依旧清寒。
采星阁中,谢轻颜坐在榻上,看着自己那一双红肿的手,却是笑了。
原如葱段的手指如今发红肿大,不可入目,看着叫人心惊又心疼。只是指尖那细细密密的疼痛却让谢轻颜笑得更欢了。
纵使是英雄也难逃美人乡,佳人泪。天下至尊的君王,又如何?
她要尽享他的宠爱,把轻视她、压在她头上的人,一个个踩下去。
……
第二日,祁政因昨夜喝得多了些,便起得晚了。才用完一碗醒酒茶,便听元顺来报,采星阁的宫女求见。
“所为何事?”
元顺回道:“是丽嫔娘娘突发急症,情况危急。”
“急症?昨夜不是还好好的吗?”祁政眉头一簇,抬手宣了人进来。
“启禀皇上。”来人正是近身伺候谢轻颜的宫女。
“皇上。我们娘娘今早起来发现双手红肿,疼痛不堪,奴婢这便特来求见皇上。”
“太医如何?”祁政微惊,忙问道。
“太医……是沾上了毒物。可是采星阁怎么会有毒物呢?更何况我们娘娘从来体弱,对毒物反应更是倍于常人,我们向来都是很心的。”
祁政听罢,眉愈发皱得深了,道:“朕去看看。”
此时,未央宫也得知了丽嫔的事。
“双手红肿?”赵晴若听完了于慎的话,转头去看悠兰。
悠兰忙道:“禀皇后娘娘,昨夜奴婢跟着沉璧去取琴,那琴从静辰宫到丽嫔娘娘手上都是奴婢亲眼盯着的,没有让旁人动手脚。”
“宁妃没有道理做这样的事。”赵晴若道:“看来她是起了歪心思了。”
木锦道:“娘娘,听皇上已经去看了,咱们要不要也过去。”
赵晴若沉吟一番,摇了摇头:“去皇上现在去,定是听她哭闹。咱们去了也做不了什么。”
“若当真是栽赃陷害,必定还有后手。先去静辰宫吧,不能让宁妃先被她定了罪。”
……
祁政到采星阁时,谢轻颜正趴在榻上垂泪。见他来了还怎么都不让他看自己的手。
“给朕看看。”祁政上前拉住了人,往下一看便见平日里那一双白嫩的手如今红肿发紫。
“这是怎么了?”
屋里来的那年轻的太医回道:“回皇上。丽嫔娘娘此状应是沾上了蝎麻草等毒物所致。听闻娘娘体质异于常人,如今症状应才会如此严重。臣已经开了消肿镇静的药了。”
谢轻颜哭道,泪珠挂在脸上,更显娇弱可人:“这采星阁怎么会??那样的西呢?皇上,妾身喜爱弹琴,如今手毁了,往后还怎么弹呀?”
才引祁政过来的宫女跪下道:“皇上明鉴。我们这里确实没有这样的西。娘娘这般……是在昨夜……弹了宁妃娘娘的琴才……”
“别瞎!”谢轻颜出声打断了她。而那忠奴却继续道:“娘娘,宁妃娘娘向来看不惯您,不定是……”
“好了。”祁政站起身来,神情微怒。
谢轻颜见状,继续哭着:“皇上,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不该进宫来。”
祁政道:“若真有人存了歹心,又怎么是你的错?”
“元顺,将采星阁上上下下检查一番。朕现在去静辰宫看看。”
“是。”元顺应下,看了元德一眼,两人均是皱着眉头。
……
静辰宫位置安静,这一处的花木也是宁致怡人,多亏了主人的心照料。
宁妃正抬手将瓶中的一只花剪下,便听宫外凤仪驾到。
“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怎么来了妾身这儿?”宁妃忙将赵晴若迎了进来,坐下问道。
“此事如今还不好。宫且问你,昨儿借给丽嫔的琴呢?”
沉璧回道:“好好收回了原来的地。”
“可有再让旁人动过?”
沉璧摇头道:“没有,娘娘吩咐奴婢好好清洗过后就收起来锁了。”
宁妃蹙眉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木锦道:“丽嫔娘娘今早她的手出事了。”
宁妃听罢,细想便是一惊:“那她会不会牵扯上我……皇后娘娘妾身什么都没做啊。”
赵晴若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昨儿宫让悠兰从旁看着,如今自然是信你的。”
“不过……”赵晴若话还没完,便听宫外有人通报,祁政和丽嫔到了。
宁妃一下便慌了。祁政这时候来,莫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祁政带着丽嫔进了殿来,见赵晴若也在微微一愣。
“参见皇上。”赵晴若镇定地起身行礼,道:“皇上怎么来了?此时应是在处理朝政才是。”
祁政道:“丽嫔生了急病,是与宁妃有关,朕来问问宁妃。”
宁妃暗吸了口气,强做镇静道:“这怎么会与妾身有关?”
祁政见宁妃有些慌乱,心中便起了疑,道:“丽嫔双手沾了毒物以致红肿疼痛,而昨夜正好借了你的琴。不过真相如何还尚未可知。”谢轻颜手上缠了纱布,抽抽噎噎得现在祁政身旁,一副委屈的模样。
“元德,先将那琴拿过来给太医看看。”
元德应下便带着侍卫去取琴。宁妃见状,生性胆柔弱的她忍不住担忧害怕起来。
赵晴若看着祁政,想起昨夜他看她的眼神,错开了目光,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谢轻颜的手。
不多时,侍卫便取回了琴,一同寻来的还有一个香囊。
“这香囊是臣在宁妃娘娘寝殿外一个新翻的土坑中找到的。”一个侍卫将香囊呈上。
“这香囊不是我的。”宁妃见状,连忙否认。
祁政没有开口,指太医去看了看香囊和琴。
“回皇上。这琴上没有毒物,倒是这香囊,里头正是蝎麻草。”
他话音刚落,谢轻颜便跪下哭道:“皇上!您要替妾身做主啊!”
祁政拍案而起,怒道:“朕没想到,平日你一向乖巧,如今竟然敢在朕眼皮子底下玩这种把戏!”
“皇上!妾身没有!妾身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宁妃哪见过祁政发火,连忙跪下辩解,可又吓得话都不清楚。
赵晴若上前挡在她身前,道:“皇上,此事还有蹊跷,还需细查!”
“细查?物证在此,丽嫔的手如今又是那样,她还有什么话?”祁政没收住怒火,也吼了赵晴若一句。
赵晴若一怔,看着祁政低低地道:“皇上如今,竟成了不辨事理如此暴躁的喷了吗?”
祁政似是没想到赵晴若会这样和他话,也是一怔。
“什么?”
“你这是要护着宁妃了吗?身为皇后,你要徇私枉法不成?”
赵晴若身后的宁妃见祁政也对赵晴若发了怒,急忙扯着赵晴若的衣袖,声劝道:“皇后娘娘,您不能和皇上这样话啊。”
赵晴若看着他,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便瞪着眼,看向哭着的谢轻颜道:“证据不足,我何来徇私枉法。丽嫔胡言乱上,才应该责罚,幽禁思过”
祁政没想到赵晴若还敢顶撞自己,怒意将神智都冲得乱了,大声吼道:“你敢?朕还站在这里,你竟敢过朕责罚丽嫔。你才是乱上!”
赵晴若闻言,直直看向祁政,扶着肚子跪了下来,道:“既然皇上如此认为,那么我甘愿受罚,自请去祠堂,幽禁一月,清心自省。”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惊愣住了。
赵晴若却半点都没有拖沓,由被吓得慢了半拍的木锦扶起,深深看了祁政一眼便转身出了静辰宫。
“皇后娘娘……皇上!都是妾身的错!皇上息怒!”宁妃见赵晴若被罚走了,头脑发乱,竟直接认了错。
谢轻颜眼睛一转,轻轻抹了眼泪,抽噎道:“皇上,皇后娘娘如此护着宁妃,您可要为妾身做主……”
但是被二人唤着的祁政却是无动于衷。
他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赵晴若的背影没有回过神来,而原的怒气早已消散得一干二净。
仿佛世界里只剩下那人倔强离开的身影。
待他回身,才觉周遭竟如此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