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李昌明的面子在里头,大奶奶也有心行这个便,就让李荣带着金雀回家操办婚事。
再这金雀,六岁就被卖进了府,长得标志身段又窈窕,跟着大奶奶嫁到青州,是要做通房丫头,得子后抬为姨娘的。
只是大奶奶眼里容不得沙子,寻了个由头就把金雀打发了。要李荣也承了王氏的好相貌,长得一表人才,浓眉大眼,但金雀心里就是不得劲。
同样是丫头,一块陪嫁过来的丝柳就做了大爷的通房,长得还不咋地,话也不会。她十指纤纤,面玲珑,甭管是厨艺女工,识断字都会两下子,一般的户女都比不上。
两相比较,偏生就那个寡淡女人得了宠,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虽李荣家财颇丰,吃穿不愁,嫁过去就是少奶奶,且是良家子,一家清白。后院的丫头没一个比她嫁得更好的了。
过礼的时候,她见过李昌明夫妇,李昌明不必,府里的老人了,一手的绝活。王氏端着笑,当即撸下了手上的翠玉镯给她当见面礼。
夫家如此看重,可把她那些姐妹们给羡慕坏了。
她被这价值不菲的翠玉镯砸得脑袋发昏,待马车拐着弯进了清水镇后,她才清醒过来。
清水镇的街面现下还是用碎石铺就的,临街的商铺打算在今年年底凑点钱铺石板路,姜桃为此还出了不少份子钱。
要致富,先修路,这道理大家伙心里都清楚。
这碎石路可把马车里的金雀给颠坏了,她家姐从前住在渝州城内,十六年里走到最远的地还是渝州的布料街。
嫁到青州之后,也就只去过城外的法华寺上香。法华寺虽在郊外山上,但出城之后一条大道直通寺庙,她们为表心诚也就下轿走过两步路,就鞋底沾点灰。
她掀开轿帘往外一瞅,一排低矮的店,来往行人均是农人打扮,粗布麻衣,身无长物。
她愣了半晌,才放下了轿帘,转头对马车里的李荣道:“咱们家就在这地界?”
李荣瞅了一眼外头:“早着呢,还没到,这是镇上。”
“什么玩意儿?”金雀都呆了,“还得往里走?”
李荣满不在乎:“你急什么?咱们家跟村里那些草屋自然不一样,我爹娘十年前就把屋归置出来给我娶媳妇,我也不常去村里,你到了后就跟我走两户亲戚,别的不用管。”
饶是如此,金雀一张脸还是垮了下来。
外头车夫喊了句:“爷,前头的马车停了,问您去不去吃碗茶歇歇。咱们镇到姜家村还得俩时辰呢。”
李荣早坐得有些发慌,问了金雀一声:“渴不渴,饿不饿?”
金雀倒是不渴也不饿,只是有些内急,怎么也憋不了俩时辰。
她缓缓点点头:“你爹娘要停的,歇歇就歇歇。”
李荣率先下了马车,金雀掀了车帘,看着车下的石子路直皱眉头。
她穿的是软底绣花鞋,男人们的靴子厚实倒还好,她这一下脚不得硌得慌?
早下车的王氏见此,在自家大儿耳边:“给你媳妇上个脚凳去,咋就一点都不会疼人?”
李荣向来好面子,黑着脸使唤车夫:“没点眼力见?给你恁多钱是打水漂的?”
车夫陪着笑连忙上了个脚凳,金雀心翼翼下了车,站在路中央是走也不是,回也不是。
王氏看着面前的铺子,脸上压不住的笑,她悄悄问一遍的李敖:“老儿子,她真应了?”
李敖哼了声:“是那么个意思。”
王氏眉开眼笑,要不是有习俗一年内一家不办两回喜事,她早就上门提亲,把兄弟俩的事头一天办了。
瞧自家婆娘眼里放光,李昌明在一边扶额道:“可别把人家姑娘又给吓回去了。再了,两个娃年纪还呢。”
“有什么要紧的?”王氏嗔怪道,“娶回来养着,瞧我家桃子瘦的,在家指不定都把肉食让给两个弟弟吃了。”
姜桃要晓得这法准得叫屈,她实在是忙。虽不挑食,荤的素的都能吃,肥肉也能吃两块,但哪有那闲功夫长膘啊?
今儿店里清闲,早上才送走一批镖师。大虎提前下了,姜桃给他搬了个凳子让他坐在柜台前练字看书。
最近太忙,关店之后几乎是沾枕头就睡,书都没摸两下。
偷得浮生半日闲,趁着这会儿闲,赶紧多看两页书,这书才刚翻篇,门外就停了两辆马车。
刘五郎见着打头那少年,兴奋道:“兄弟,好久没见你来了!”
这好久,中间也就隔了半月。李敖跟他打着哈哈,瞅见柜台后的人影,脸上又有点烧得慌。
王氏跨进门,睁着眼珠子打量着这家店,嘴里不住的赞赏:“桃子,你这店可真不孬,虽然点,但啥啥都有!”
姜桃听得此声,抬头一瞧,赶忙出了柜台,招呼人落座,嘴里道:“明叔明婶,你们怎么来了?”
大虎也站起身喊了人,李昌明冲他点点头:“念书呢?大虎可真好,你敖哥要有你半分认真,我也用不着。”
姜桃给三人斟了茶,笑道:“明叔,孩子经不起夸,您可别惯着他。”
此时,屋外施施然走进一人来,姜桃抬头看了一眼,认出是李敖的兄长,她微微一愣,随即落落大的喊了声:“荣哥哥,你请坐。”
王氏朝他伸手:“你俩还愣着干啥呢?就在这用饭了,都是自家人,去别家吃还给人送银子。”
李荣进了店,后头亦步亦趋的跟着个神仙妃子,姜桃见她一身曳地如意裙,上罩一件撒花烟罗衫,头戴宝钗,耳著明月珰,美眸皓齿,妙无双。
都是女子,姜桃荆钗布衣,不免有些自惭形秽,她微微一笑,问道:“这位姐姐好生面生,是婶婶您家哪位亲戚?”
她只听李敖提过一嘴他兄长要娶亲的事,但瞧面前这女子未梳妇人发髻,唯恐喊错了人,只得问了声。
王氏起身握了金雀的手,将人引进屋,哈哈笑道:“哪是姐姐,是你荣哥的刚过门的妻子,你该叫声嫂嫂。”
她心里乐道,只怕不久后两人还会成为妯娌,同住一个屋檐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