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魔物已经不在动弹,场面逐渐安静下来。
少年终于腾出手,扶正了头上恼人的重重花冠。仿佛刚才处理掉这些无礼的见证者,还不如这些花冠更令它讨厌。
翻倒在地魔领主知道大势已去。大多魔族并不是很在意生死的种族,他只是感到非常恼恼恨,用尽余力击向了吊着牢笼的树干——他得不到的宝物,宁可毁掉。
于是被关在笼中的薇澜还没来得及表达感谢或喜悦,就在半空中发出了惊呼。然而被困在铁笼中的她,没有任何逃逸的式。
那少年见状,不慌不忙地跳上树杈。它随意挥手,挡掉了领主的第一波攻击。
茫茫夜色之中,地面零落的火光撩动,从下而上勾亮了少年的轮廓。它似乎与现在的青池同龄,正是肢体比例偏修长的年纪,虽然样貌平常,骨相却极有韵律,任何动作都协调舒展。
因为刚才众魔血肉横飞的厮杀,薇澜反胃得几乎想要呕吐,此刻再看到这个神秘少年,如同坟场上拂过的一阵清风,竟然不再觉得恐惧。
[你做到了,没有泄露我的事。]它靠着树荫,满意地打了个响指,于是地上那枚金叶子突然褪尽了血污,再度落回薇澜的手心。[作为回报,你可以向我许愿。]
——介于神与魔之间的生灵,于节日庆典降临,奖赏遵守它话语的凡人。
层叠的红白花鬘悬在它头顶,犹如鲜血和白骨相互点缀。现在薇澜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个滑稽的扮相。她想,那必然是许多人祈求它的庇佑,甚至是祈求它不要迁怒。
但是相比底下猥琐的魔种,她一点也不害怕了。
灵族的公主攥住那片珍稀的金色树叶。虽然魔族视之为无上愿力的神奇,但她明白这就是它留下的信物,一旦她许愿,这少年便会兑现并且消失。不上为什么,她有这样的预感。
透过天木的光屏,青池看着神色犹疑的公主,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犹豫,但青池直觉,此去一别,那少年必然不会再现。
“你真的……什么都能做到吗?”
少年歪着头。它似乎没有见过这样磨蹭的许愿者。[大概吧。]它耸耸肩。[我会尽力,但是别人,不一定满意。]
想到刚才它为了封口,而处理了那些魔族,公主也能想象它的认知标准,只怕和常人有很大不同。
而且有些西,并不是许愿,就能得到。
薇澜脸上犹带泪痕,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很累,只想回家。”
少年摊手,只当这个灵族还没想好自己的愿望。[好。等你想好再。]随后,它又打了个响指。那牢笼毫无征兆地,自内向外地炸开了。
“喂!”薇澜完无法预料这个变故,随着崩溃的碎片开始下落。少年抱着手肘,却没有帮助她的意思。
[公主,不要怕。]它的语言非常贫乏,经常重复过的话。[你做得到。]
你做得到,你做得到,你做得到。
随着它的“话语”,那些树木仿佛也被唤醒,风声穿过树叶,形成了一段合唱,传递着这个灵的意志。薇澜公主被风托着,终于明白了它的意思。
既然她能冒死为他保守秘密,其他又有何难?
“不,我不行的……”她推脱起来。
少年微微皱眉,似乎在思考什么。在灵族落到面前时,它忽然伸手——并不是为了拉住她,而是用力在她左右两肩,迅速拍了两下。
这下薇澜降落得更快了。旁观的青池几乎气到骂人。
[你不是有翅膀吗?]少年有些困惑,[我看到了。]
灵族的公主正大眼睛。身旁的风突然静止,又突然换了向。少年的身影在她视线中愈来愈。
她的背后忽而绽开一对半透明的翅膀,像两道鼓满劲的白帆,令她在浩瀚的夜空第一次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随后它淡漠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的微笑。
*
它恩赏犹如惩戒,毁灭犹如前行。
若是恶魔,便不畏强大的敌人;若是天神,便赞扬真正的美丽。若是人类,便时刻警惕,时刻惋惜。
[你做得很好。]透过晚风,它的意志温和地传来。虽然反反复复只会几个生硬的词,薇澜忽然希望它多一些。些什么都好。
身配带的少年迎空打了一个响指。
深湛的夜空下,忽然有无数闪着光的山从各种缝隙飞出。这是一种喜食灵气的灵,常在天木附近活动,但是薇澜从来没有见过它们这样壮阔的聚集在一起,仿佛地面上也亮起了一道辉煌的银河,与犹如星空的倒影。
而光路延绵而去的终点,遥遥指向了她密林中的家族。
如此美景中,她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少年再度陷入迷茫,它以为这次自己做得不错,但是泪水仿佛表示,哪里还不够。
[公主,为什么又哭了?不要哭。]
黎明正在升起。
“我要回去了。”她擦干眼泪,像一朵被露水打湿的玫瑰,又迎着晨曦放出光芒。
“谢谢你。”
回首再看,树杈之上已经没有了任何人影。漫长的一夜仿佛一场幻梦,只有枯萎的红白花瓣在空中飘舞。
似乎离开它的头顶之后,这些艳烈的花瓣突然失去了滋养,恢复了早已枯败的原型。
*
薇澜公主回首,却没有看到任何人,但青池忽然明白了她的眼神。那是万劫不复的眼神。
“我的天,难道是这个和我长得超像的家伙,把式微给绿了??式微他不会知道这个,才追杀我的吧??”她顿时感到一阵恶寒,快乐吃瓜却不慎砸了脚。“但是这家伙,也太猛了……”
虽然记录中的清晰度有限,青池却能看出那少年与她一样,无法使用体内的灵能。但是“它”对灵气的运用和掌控式,远远凌驾于一般的术式,也与一切所知完不同。
她试图回想那人的运气式。不知为何,虽然只是看过,她却立刻就能领悟。但在她试图实施时,感到体内有一种巨大的滞涩,头脑甚至一阵发昏。
“果然还是不行。”她将手背在脑后。“我太弱了,真是抱歉……”
空气却真的低吟了起来,某个无法言的事物显露了他的存在。
青池感觉今晚自己的心脏已经受够了惊吓,没想到命运总会留个压轴的在最后。
夜色之下,长发披拂的神祇逐渐显示出了他的峥嵘。意外的是这一次式微并没有穿着黑色武装出现,而是披着一件闲居的浅色长袍。长发也未束紧,松散地拢在脑后。尽管形象不似以往肃杀,但是他却前所未有地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
式微处决的时候大多不带有任何情绪。此刻恰好相反,冰冷的怒意几乎要溢出。
青池瞬间明白了,他就差手中拖着一只枕头告诉她,自己的休息刚好被打搅,而且起床气非常严重,后果非常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