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珂目送着秦容远踏上马车时,敏感地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不过这种并不适合他的表情也只是在他面上停留了一瞬间,很快还是重新肃冷着脸坐上了车。
今日秦容远穿了一身紫衣,秦珂从未见他穿过,该是府中绣娘新做给他的。料子看起来就很凉滑,衬得他眉眼间仿佛也带着些凉意。
看着他又忍不住想到长青,长青那几件差不多的衣服换着穿,她还在心里掂量着要给他做几身新衣裳。
府门缓缓合上,还能听见车驾渐远的马蹄声。秦珂穿过院子时,一旁的冬生时不时就看她一眼,看起来十分犹豫。
亦步亦趋地跟紧了她,就是抿紧了唇不作声。
秦珂笑着打趣:“你怎么也起双绮来了?扭捏什么,想什么便。”
大人不许她们提醒姐,但也不能眼看着今天就这么过去了。
于是冬生经过一番心理斗争,还是细声提醒秦珂:“今天,是大人的生辰。”
秦珂闻言愣了一下。
原来今日是秦容远的生辰,怪不得刚刚总觉得他奇奇怪怪的。
再一想,如今的秦容远可真如孤家寡人一样了。秦珂以为自己做得很好,但她一个假妹妹,终究不会完和真的那个一样。
至少对秦容远的关心,远远不及当初的秦珂。
秦珂打开桌上的匣子,匣子里面躺着几把刻刀和几块上好的木料。其中一块木头隐约能看出雕刻出了人身的轮廓,宽肩窄腰,但是上头还没有眉眼五官,连半成品都算不上。
她最近都在着摆弄这些西,但因为是第一次接触,一开始报废了不少木料,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勉强能看的。
欣赏了一会儿,她这才满意地合上匣子。
桌上也放着几个木头人像,比她刻出来的要好看太多,每个人像都是照着她的样子来雕刻的。长青不只剑用得好,连刻刀在他手里都像活了一样,雕出的人像眉目细致、栩栩如生。
也都穿着不同款式的裙装,裙摆搭在鞋面,脸上的表情也各有不同。虽然颜色是很浅淡的木色,但衣着上的每一处纹路都很耐心地展现了出来,腰封上镶嵌的珠玉都没有落下,用心可见一斑。
秦珂咂摸出一些滋味来:长青这是渐渐发展出闷骚的属性来了。闷头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当面送给她,偷偷放到她案头算是怎么一回事?
整齐地码了一排,阳光透进窗,给这几个人儿渡上了浅浅的金色。想到他是怎样把这些西拢在怀里偷偷带过来,再一个一个放好,秦珂就有些想笑。
她拿起其中一个来仔细打量,这一个“自己”穿的衣服,看款式并不是自己穿过的,但居然还是让她看出一些熟悉的感觉来。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雕出的鼓鼓的腮帮子,那表情活灵活现的,她忍不住弯眼笑。
摸摸这一个再摸摸那一个,眼里都是纯粹的喜悦。
秦容远来时就正好看到她这样的眼神。
早上走的时候脸色不对,这时候已经看不出异样来了。
秦容远在门口停下脚步,而秦珂浑然不觉,胳膊放在桌面,下巴压在上面。伸着手指百无聊赖、又心翼翼地将人像戳倒,再扶起。往复循环,看起来又傻又愣,但是十分开心的样子。
他无声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若无其事地迈进屋内。
这一回秦珂才听见门口传来的响动,她回过头,见来人是秦容远,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飞快地咬了一下下唇,浅浅的齿痕在红润的唇瓣上短暂停留了一会儿,很快就消失了。
秦容远坐在她身边,刚坐下,秦珂就突然站起身。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绕过书案,跑到摆放着茶盘的圆桌前,主动给他泡了茶。双手捧着茶杯动作心地走回来,泛着浅粉色的指甲扣在茶盏瓷白的壁面。
走到他面前,半遮着脸,露出一双眼睛,心又俏皮地眨了眨。
细声:“生辰快乐。”
秦容远低低嗯了一声,也没问她为什么忘了、又是怎么想起来的。漫不经心地把她手里的杯子拿进手里,然后用了些力道握住。杯中盛着热水,温热的触感透出杯壁,慢慢缓缓地烫着他的手心。
两个人都没有话,秦珂不自在地拉拉头发,声:“但我忘记准备西来送给你了。”一向神采飞扬的妹妹露出这样不好意思的表情,秦容远有些稀奇。
突然道:“你心里只有你的长青,哪里还能想得到哥哥?”完觉得这话有些怪,很快又接着用满不在乎的语调补充:“来生辰也没什么可过的。”
这么多年他的生辰从未大操大办过,因为他厌恶这样的人情往来,身边也没什么亲密朋友。
往年只有府中厨房做上一碗长寿面,秦珂再向他甜甜地道一声贺。仅此而已。
可能是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所以今日秦珂忘记了,他就隐隐有些不痛快。
秦容远视线一动,仿佛只是随口一:“既然你忘了准备……不如送我这个。”他看着秦珂桌上的那排木头人像,饶有兴趣。
听他突然出这样的话,秦珂瞪大了眼睛,表情有些犹豫。
“怎么,舍不得了?”秦容远语气带笑,目光却有些发沉。那些人像表情各异,有些表情连他也从未见过。
“没有,怎么会舍不得?”秦珂摇摇头,脚步轻快地走回桌边,一手打开木匣一手从里面摸了一块木料出来。拿在手里摇一摇,突然冲他嫣然一笑:“我也会刻这个。”
秦容远知道她是不舍得,从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气?心里慢慢哼了一下,不欲强求。
但隔了一日,秦容远才下朝归来,身上还穿着朝服,就看到秦珂跑到院子里,献宝一样捧了个正正的木盒送给他。
“哥,”秦珂额头上有细细的汗珠,笑得好看极了,“秦珂会一直陪着容远。”她还是头一回直呼了哥哥的名讳,秦容远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心上轻轻一动。
他打开盒子,里面躺放着两个的人像,一眼就能认出来,是他和阿珂。
但他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握着盒子的手却一紧。顿了一下才,“阿珂,蓟王向圣上请旨赐婚,想娶你为王妃。”
秦珂脸上的笑容完消失了。
她嘴唇阖动了一下,没出话来。有些疑惑地直视他的眼神,而他难得躲了一下。
放低声音,只有她能听到:“等冬天到了,太子就会病亡,圣上身体一向……”知道她听不懂,虽然他不喜欢解释自己作出的任何决策,但此刻还是承诺一样地对她:“待时机成熟,我便拥护蓟王登基,蓟王生性懦弱,到时我自可大权在握,令众臣俯首。”向我,也向你。
很久,秦珂轻声问:“圣上同意了?”
秦容远点了点头。
“你也同意了?”秦珂抬眼看他,声音颤抖,眼眶迅速泛起红色。
秦容远伸出手盖住她的双眼,“阿珂,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就是无心无情的人,利用唯一的妹妹又如何?
又能如何?